《望診遵經》色診理論探析*

杜 松，張玉輝，楊 威，于 崢，張宇鵬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望診遵經》色診理論探析*

杜 松，張玉輝，楊 威，于 崢，張宇鵬△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汪宏所著《望診遵經》，持論悉遵經義，兼采各家之說，且內容豐富，提綱挈領，切合臨床，堪稱中醫望診的一部佳作。《望診遵經》中的色診理論則為其重中之重，故系統論述了《望診遵經》中的色診理論內容，包括正常人的氣色、面部望診所對應的部位、色診的具體內容等，詳細地闡明了氣色與病證的關系，并對其理論價值和臨床意義進行了評價。

《望診遵經》;色診;汪宏

汪宏，字廣庵，約生于清道光十六年(公元1836年)，卒年不詳;安徽歙縣人，新安醫家，著有《望診遵經》《神農本草經注解》《入門要訣》《本草歌訣》《本草附經歌訣》《脈訣》等。汪宏于醫理、本草、診法、脈理無所不通，醫道精進，尤其長于望診，成績斐然。其所著《望診遵經》為其學術代表作。此書持論悉遵經義，兼采各家之說，且內容豐富，提綱挈領，切合臨床，堪稱中醫望診研究方面的一部佳作。《望診遵經》不僅論及望診的重要性、望診的基本要訣，而且結合人體周身部位、四時、五方、氣質等因素，論述正常人的氣色、面部望診所對應的部位、色診的具體內容等;詳細闡明了氣色與病證的關系、望體表具體部位以及望汗、血、痰、便、溺、月經等要點與提綱，還具體論述了上述部位望診所見及上述診法在某些疾病辨證論治中的意義。《望診遵經》以色診內容最為豐富，是色診理論的巔峰之作，現試論之。

1 《望診遵經》色診主要理論內容

《望診遵經》之論色診辨析精當，內容豐富。主要包括論述正常人的氣色、面部望診所對應的部位、色診的具體理論內容等，詳細闡明了氣色與病證的關系，并對這一部分內容進行了說明，是為色診理論之精髓。尤其所論五色主病條目，搜羅廣博，極為詳盡，其具體內容如下。

1.1 望色之常:平人之色

汪宏認為望診之時先知其常，才能知其變，然后方可知其病癥。強調望色先知平人，“凡欲知病色，必先知平色”。指望診時醫者應首先做到了解平人之色，才能與病色相比較，獲得正確的診斷信息。汪宏認為，平人之色為“不浮不沉，不清不濁，不微不甚，不散不摶，光明潤澤，血華其色也，精神彰于面也，此色之本也”。同時，還基于《黃帝內經》(以下簡稱《內經》)所論“脈以胃氣為本”，指出色以潤澤為本，潤澤者生，沉夭者死。如《望診遵經·色以潤澤為本》中說:“色脈之變，雖有萬殊，理義之旨，初無二致。”認為望色和察脈的基本原理是一致的:“《靈》《素》論脈以胃氣為本，望色以潤澤為本。凡診脈有胃氣者生，無胃氣者死。凡望色潤澤者生，沉夭者死。然則色之潤澤，豈非猶脈之胃氣乎?”強調平人之色必有潤澤，“色之潤澤，色之神也”。此言色貴有神，如同脈貴有神。汪宏還進一步解釋其所言潤澤的含義:“蓋潤澤者，血氣之榮;光明者，潤澤之著。有血氣即有潤澤，有潤澤即有光明也。夫光明潤澤者，氣也;青赤黃白黑者，色也。有氣不患無色，有色不可無氣也。合言之，而氣色之見不可離。”汪宏這種重視色之潤澤的觀點，對后世對望診的闡發與運用有很大的影響。汪宏闡明了色診中氣和色的基本內涵，指出“氣”乃色之關鍵，“有氣不患無色，有色不可無氣”，此為色診理論的精髓所在。

1.2 望色部位:面部臟腑部位

《望診遵經·明堂周身部位》中，根據《靈樞·五色》所論，對面部各部位界定如下:鼻部稱為明堂，眉間稱為闕，額稱庭(顏)，頰側稱為藩，耳門稱為蔽。面部各部位與五臟相關的位置是:庭(額)為首面;闕上(眉心上)為咽喉;闕中(印堂、眉心)為肺;闕下(下極、山根、鼻根)為心;下極之下(直下、年壽、鼻柱)為肝;肝部左右(鼻柱旁)為膽;肝下(面王、準頭、鼻尖)為脾;方上(鼻翼、脾兩旁)為胃;中央(顴骨下)為大腸;挾大腸(頰)為腎;明堂以上(鼻翼旁)為小腸;明堂以下(人中)為膀胱、子處。同時指出男女在面部臟腑分屬上有如下之不同:“男子色在于面王，為小腹痛，下為卵痛……女子在于面王，為膀胱子處之病。”除此之外，汪宏將面部分屬臟腑與明堂之部位區分開來，認為應將《素問·刺熱》所言:“肝熱病者，左頰先赤;脾熱病者，鼻先赤;心熱病者，顏先赤;腎熱病者，頤先赤;肺熱病者，右頰先赤。”作為診斷熱病時的主要參考，同時將臟腑、經脈診法和色診之不同部位結合起來。如《望診遵經·面貌分應臟腑》所云:“設或色見少陽之部。診得少陰之脈。或色見太陽之部。診得厥陰之脈。此為陰陽爭見。表里皆病。所謂兩感者是已。”

汪宏指出，明堂望法不僅有五臟之不同，也要區分六部，同時介紹了六部的基本劃分:“中央臟腑之部為內，四旁肢節之部為外，橫分之為上下，豎分之為左右也。”望診時應注意色在內外、上下、左右之不同以及變化，可以判斷疾病的走向和疾病的部位。其云:“色見于內部者，其病在內。色見于外部者，其病在外。色從外部走內部者，其病自外走內。色從內部走外部者，其病自內走外。內者重，外者輕。從內走外者，臟傳腑，腑傳表，由重而輕也。從外走內者，表傳腑，腑傳臟，由輕而重也。此內外之辨也。以上下言之，色見于上部者，其病在上;色見于下部者，其病在下;色從下部走上部者，其病自下走上;色從上部走下部者，其病自上走下。上為陽，下為陰。陽病者，上行極而下;陰病者，不行極而上。陽病自上走下為重，自下走上為輕;陰病自下走上為重，自上走下為輕。此上下之辨也。”就左右而言，除了判斷病勢和病位以外，更以男女為區分以判斷疾病之逆從。六部合參，更應與五色交錯相互參合，才能“察其色之所起，辨其色之所向，以推其順逆，而斷其吉兇焉”。

1.3 望色之病:五色善惡順逆

汪宏以《內經》所論五色主病、善惡順逆為基礎，在《望診遵經》中設“五色分屬五臟”、“五色相應提綱”、“五色主病提綱”等篇，對“五色善惡順逆”進行了比較全面的闡述，其主要內容有以下幾個方面。

1.3.1 五色分應五臟 在《內經》“以五色命臟”的基礎上，汪宏進一步闡述了“青為肝，赤為心，黃為脾，白為肺，黑為腎”的理論，強調應該“以色應臟，以臟合形”，通過診察不同部位及氣色來了解相應臟腑的狀態。汪宏十分強調“氣色”在色診中的作用。其云:“五臟之氣，見于氣色，因以氣色分五臟”;“察其何部何色，而斷其何臟何腑也。舉凡皮肉血脈筋骨，亦以氣色部位分之。”強調通過判斷氣色之浮澤、沉濁，來判斷病位在臟在腑。同時，闡述了色診時需要參考的因素，比如診察之部位，色之深淺濃淡，以色分臟腑之陰陽等。其言“矧氣色有陰陽，部位有陰陽，臟腑病癥又各有陰陽，參而伍之，錯而綜之，可以象求，難以數推矣”。由此可以看出其診法之精妙所在。

1.3.2 五色主病 汪宏具體論述了五色所主疾病不同，其言“且明其病之應乎色，色之主乎病也”。《望診遵經》中，論及“青色主病條目”、“赤色主病條目”、“黃色主病條目”、“白色主病條目”、“黑色主病條目”等，較《內經》中所論“五色主病”更為豐富而具體。以赤色為例，他說:“然熱有表里陰陽虛實之辨，色有浮沉清濁微甚之分。推而言之，則四時六部，亦各不同。”其以部位來分，有額赤、頤赤、目痛鼻干面赤、兩頰微赤，環目鼻而青、頰赤面青、頰上赤青唇白等不同;以赤色的不同部位來分，有面赤如醉、面色緣緣正赤、面赤而光、面赤而郁、面少赤、面赤斑斑如錦紋之不同;以色之動態變化來分，有面赤不退、面赤漸退等不同;以不同體質來分，有婦人、小兒、老者之不同;更參合以其他癥狀、脈象等綜合考慮，其內容全面，辨析精當，切合臨床，十分實用。

1.3.3 五色交錯 《望診遵經·五色交錯合參》中，提到了五色交錯的色診內容，其中包括分見、間見、色之相生與色之相克等。如幾種病色互見時，相生者屬吉，疾病向好;相克者屬兇，預后不良;分見指的是六部之色各不相同，間見指的是五色相乘，有相生和相克之不同。如文中說:“竊謂五色交錯，有分見者焉，有間見者焉，生克于是乎推，吉兇以此而斷。所謂分見者，六部之色，彼此不同也。如青赤分見，赤黃分見，黃白分見，白黑分見，黑青分見。此色之相生者也。青黃分見，黃黑分見，黑赤分見，赤白分見，白青分見。此色之相克者也。所謂間見者，五色之著，彼此相乘也，如青赤間見，赤黃間見，黃白間見，白黑間見，黑青間見，此色之相生者也。青黃間見，黃黑間見，黑赤間見，赤白間見，白青間見，此色之相克者也。凡相生者順，相克者逆，然皆各有淺深，則亦各有虛實，是必察其澤夭，而后決其成敗。倘色夭不澤，雖相生亦難調治，色澤不夭，雖相克亦可救療，要在合乎四時。參以十法而明辨之，毋致按圖索驥也可。”

1.3.4 色病宜忌 汪宏在《望診遵經》中，還論及色病宜忌。此指色診時應與疾病的性質互相參考，以判斷病情的吉兇順逆。如《望診遵經·色病宜忌合參》云:“嘗謂色分五行，則有生克。色分陰陽，則有宜忌。蓋陽病而見陽色，陰病而見陰色者，宜也。陽病而見陰色，陰病而見陽色者，忌也。”意為如疾病的性質和表現于外的色診陰陽屬性一致，病情為順;若疾病的性質和表現于外的色診陰陽屬性不一致，則病情為逆。又云:“凡色病相應者。宜也。相反者。忌也。”

1.4 望色之變:相氣十法

汪宏提出的“相氣十法”旨在觀察五色精微之變，據此可對疾病之順逆安危做出分析與判斷，這在中醫診斷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相氣十法”是汪宏在《內經》診法理論的基礎上，更為重視“氣色理論”的體現。如《素問·五臟生成》論及“五色微診，可以目察”，以及“五臟之氣”、“精明五色”等概念。其所言“五色”，并非單純指青、赤、黃、白、黑五色，而是指疾病反映在面部的色澤變化即“氣色”。汪宏在《望診遵經》中，非常強調望診中“氣色”的意義。汪宏“相氣十法”中的浮沉、澤夭等，在《靈樞·五色》也有提及，用以審察氣色的各種不同變化，進而用于人體狀態的分析與判斷。汪宏在《內經》基礎上，又有充分的發揮和補充，進而提出“相氣十法”。

“相氣十法”即浮沉、清濁、微甚、散傳、澤夭，分別用以判斷疾病的表里、陰陽、虛實、新久、輕重以及依據氣色的變化推斷病情的變化規律。如《望診遵經·相氣十法提綱》提出:“大凡望診，先分部位，后觀氣色，欲識五色之精微，當知十法之綱領。十法者，浮沉、清濁、微甚、散摶、澤夭是也。”可見，汪宏對于“相氣十法”的重視程度及其在疾病診斷中的實用價值。汪宏又云:“蓋十法者，辨其色之氣也。五色者，辨其氣之色也。氣者色之變，色者氣之常……分言之，則精微之道顯;合觀之，則病癥之變彰。”由此可見，五色僅辨氣之色，而十法不僅分候病癥之表、里、陰、陽、虛、實、新、久、輕、重，更是辨五色精微之變，是“色之氣”，強調在疾病過程中“五色精微之變”對于疾病轉歸和預后的判斷具有指導意義。故汪宏強調，各部位的五色主病都必須與“相氣十法”結合，才能既掌握疾病的基本病機，又能掌握患者的整體狀態和病情的陰陽、表里、虛實、新久、輕重和預后。“相氣十法”和五色診察所見合參，對于人體狀態及疾病信息的把握則更為全面和準確。

2 《望診遵經》色診理論的價值和意義

曹炳章在《中國醫學大成·望診遵經》提要中評價說:“全書提綱挈領，敘述分明，雖西醫診斷學的詳博，亦未有過于是者，非經實驗，曷克臻此。”意在高度評論是書所論的內容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臨床參考價值。縱觀《望診遵經》中的色診理論，在整個中醫理論框架中具有以下價值和意義。

2.1 秉承經典，繼承創新

《望診遵經》從其書名即可得其真意。翁體具氏所作《望診遵經》序中說:“遵經者何?以《內經》之道，萬世可常行，萬世所當遵也。遵經而言望診者……望診之法，必遵乎《內經》也。”追溯汪宏之學術思想之源，受經典尤其是《內經》影響頗多。《望診遵經》的大部分內容，是在《內經》診法基礎上的進一步豐富與發揮。此外，該書還引用了《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中藏經》《脈經》《千金方》《四診心法》《脈鑒》《察聲色秘訣》等歷代典籍相關內容。但《望診遵經》的理論價值并不止于引經據典，與之前歷部診法著作中的色診內容相比較，《望診遵經》在匯集歷代典籍有關色診的學術內容，系統總結中醫色診理論與方法的同時，結合自己對于色診的理解和臨床經驗，在融會貫通的基礎上加以提綱挈領地闡明，后人鮮有出其右者。對于《內經》診法的繼承和發揚，也少有如汪宏所論之詳盡周全者。這種繼承和創新對當代中醫學術的繼承與發展也具有示范意義。

2.2 明晰診道，識病根源

《望診遵經》的意義在于，汪宏將望診理論在前人基礎上進一步豐富了其理論內容，明確了望診診法的思維，賦予了望診法更加豐富的內涵。如在望診之道方面，認為“診”和“治”二者，“診”是前提且尤為重要。如《望診遵經·自敘》中說:“將欲治之，必先診之，非診無以知其病，非診無以立其治。”通過診法，可知曉地域、氣候、四時、稟賦、生活習慣等對疾病的影響。“凡天地古今之理，南北高下之宜，歲時氣候之殊，晝夜陰晴之變，以至稟賦強弱之不齊，老少居養之各異，莫不著見于四診”。“是故寒熱補瀉之法，因診而定;標本先后之理，因診而分;七方十劑，八法九針，莫不因診而決用舍焉”。汪宏強調先賢所謂明理，也即辨證，亦即知診。中醫臨證的思維應為先診、再辨、繼而決定治法。其云:“理不明則證莫能辨，證不辨則治莫能分。”《望診遵經》中對于診病過程和思維的闡述，是比其他診法著作更加成熟的地方。

2.3 重視望診，提綱挈領

“望而知之謂之神”是中醫診病的最高境界。望診從整體到局部內容十分豐富。縱觀中醫望診理論，“色診”為其重要理論內容之一，而在“診”之中，“望診”為四診之首要。在《望診遵經》中，汪宏以經典為本，參考各家之說，結合自身臨證經驗，對望診之時間、動靜、部位、主病以及身形、體態、排泄物、色澤，結合天時地利、體質老少、聲音脈象條分縷析，務盡其辨，這在當時普遍重視脈診而輕視望診的風氣下可謂獨樹一幟，其所論望診多有理論創見和學術發揮，這對于望診理論及作為中堅力量的色診理論，都有著非常重要的推動理論發展的作用。

總之，汪宏遵循中醫經典所論、參考歷代各家之說、結合個人臨床實踐著成《望診遵經》，提綱挈領地對中醫望診理論及臨床法則進行了系統總結，因此使中醫學的望診理論與實用方法得以充分闡明且更加便于臨床實用。《望診遵經》是一部遵循經典理論、博采各家之說、結合臨床實踐加以融會貫通而成的診法專著，其中的色診理論更是代表了色診理論的巔峰，值得進一步總結繼承。《望診遵經》中其他望診法內容也非常具有臨床價值，將在后續研究中進行總結歸納，以饗讀者。

R222.19

A

1006-3250(2016)06-0754-03

2015-12-02

國家重點基礎研究發展計劃(973)項目(2013CB532003)-中醫基礎理論框架結構研究

杜 松(1978-)，女，副研究員，醫學博士，從事中醫診法理論及各家學術思想研究。

△通訊作者:張宇鵬(1975-)，男，副研究員，從事中醫藏象理論及象思維研究，Tel:010-64089058，E-mail:zhyp2000@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