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的杜甫——探其足跡中的心路歷程

□張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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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中的杜甫——探其足跡中的心路歷程

□張爽

身為詩圣的杜甫，其詩也被譽為詩史，杜詩因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獨特的“沉郁頓挫”風格，從宋代開始便有研究杜甫的傳統(tǒng)，因此才會有“杜詩千注”這一說法。各代文人都喜歡在杜甫人生中找到一些相通的自身感受，或悲或喜。但面對杜甫所具有的特殊歷史集大成者的生命歷程，我們必須跟隨他一生漂泊悲苦的足跡，對其生命歷程不斷發(fā)現(xiàn)和詮釋出新的含義，才能做到知人論事，進一步取得心靈共鳴。

一、開元盛世，少年豪邁壯游齊趙

由于杜甫三十歲以前的詩歌大部分都佚失未流傳下來，我們不能直接欣賞杜甫少年時期的作品。但值得慶幸地是，詩人晚年有題名為《壯游》的長篇五言詩記錄了其少年的年輕氣盛：先有吳越江寧瓦棺寺之游，蘇州虎丘、吳太伯廟、長洲苑，浙江鑒湖、剡溪、天姥山，后又有齊趙之壯游，“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呼鷹皂櫪林,逐獸云雪岡。射飛曾縱鞚，引臂落鹙鸧。”這位詩人的壯游之行是由多方面造成的。首先，從客觀原因上分析，此時正是盛唐時期，經(jīng)濟繁榮國家強盛，多少人期待著的太平盛世就在眼前，更重要的是社會對游俠的認可呈現(xiàn)出廣泛性和多樣性，唐代文人面對全社會五彩繽紛的俠文化幾乎不加選擇地全盤接受，既有傳統(tǒng)的行俠仗義的精神，又有游俠少年慷慨游歷山水的壯烈，甚至連貴胄公子的斗雞走馬都可以成為豪邁的俠行。因此杜甫必須留出充足的時間和精力俠游齊趙，以不辜負自己的盛唐少年。

其二，在那個神童輩出的時代，蜚聲詩壇的是李白、李頎、王昌齡、孟浩然、高適等作詩大家，而那時的杜甫是詩人群體中年齡最小的，也難以抵擋得住詩圣的天賦光芒，他在晚年回憶自己的往事時提到：“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囊。”（《壯游》）可見少年時期的清狂作風是受到當時特定歷史背景熏染而成的。

再次，從主觀原因上分析，杜甫的十三世祖杜預是幫助晉武帝創(chuàng)業(yè)的名將，在平定吳國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中立過大功；作為一名讀書人，杜預創(chuàng)作的《春秋經(jīng)傳集解》是《春秋左氏傳》現(xiàn)存最古老的、最權(quán)威的版本。這位文武雙全的儒將無疑激發(fā)了杜甫心中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壯志，為詩人早期積極入仕作了解釋。杜甫的祖父是“文章四友”之一的杜審言，“秉不羈之操，物莫同塵；含絕唱之音，人皆寡合。”（陳子昂《送吉州杜司戶審言序》）他的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狂傲性格也在杜甫身上留下了影子，在《新唐書·杜甫傳》中載嚴武欲殺杜甫一事說到“性褊躁傲誕”。最后回到杜甫于漫游齊趙時創(chuàng)作的詩詞，《望岳》中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就足以顯示出這一時期杜甫的豪情萬丈，既秉承了家族流傳下的傲骨，又表現(xiàn)出自己希望趁著年輕登上事業(yè)高峰的高度自信。

二、長安仕途不順，青年退出浪漫主義

青年時期的杜甫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偉大抱負，結(jié)束了齊趙的快意生活，西入長安，參加李林甫主持的全國招賢考試。由于李林甫的拒賢心理，運用各種手段讓所有參加考試的人一起落第，還以“野無遺賢”作為理由上書祝賀唐玄宗。壯志難酬的杜甫自此開始長達十年的長安不遇生活，而這一時期的特殊性就在于他正處在逐漸對人生產(chǎn)生某種焦躁不安的年紀。

特殊性之一，青年只身闖蕩京城身負豪情英氣，雖事態(tài)不遂人意但仍以不醉客作結(jié)，《飲中八仙歌》便是其態(tài)度的最佳例證。不過當杜甫來到長安之時，酒中八仙有的人已經(jīng)去世，有的已經(jīng)離開長安，所以推測杜甫應該是根據(jù)長安城內(nèi)大街小巷關(guān)于八仙的傳聞，心生向往崇拜才決定為八仙作詩，將其痛飲醉態(tài)描繪得淋漓盡致。不過看似用豪邁無羈的情感畫成的八仙醉酒圖，并不是真正的歡樂與浪漫精神，杜甫的筆端凝聚著一股怨憤無奈之情。賀知章一見李白便呼為“謫仙人”，李白因讒言被玄宗疏遠，浪跡縱酒，一個謫字點明作者的失意；汝陽王李琎身為李憲長子，處于極敏感的地位，所以在“三斗始朝天”的背后與作者謹慎求生的現(xiàn)狀不謀而合；左相李適之，同樣遭李林甫排斥，最后被貶致死。作者雖用豪情的浪漫主義起筆，盡量想營構(gòu)一個無憂無慮的理想世界，但各個結(jié)局無一不透露著自己的感慨與無奈，更突顯了身處環(huán)境的無情。在長安生活的不易與艱辛，讓其詩歌看起來也似曠實怨，此時的杜甫已經(jīng)開始動搖了年輕時期的浪漫主義了。

特殊性之二，三十歲的男子正是意氣風發(fā)之時，既然來到了皇城腳下就需要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抱負，因此在正規(guī)科舉取士這條道路受挫后，杜甫選擇了其他通往做官的道路，即向達官貴人獻賦獻詩。不過杜甫的詩歌絕不是搖尾乞憐的標準化的頌德詩，詩在他的心中有著“詩是吾家事”的高度地位，作詩寫賦是杜甫家族引以為傲的事情，怎敢因“五斗米”而毀詩？因此杜甫的干謁詩也有著“縱橫轉(zhuǎn)折，感憤悲壯，繾綣躊躇，曲盡其妙”的特點。杜甫之所以選擇擔任尚書左丞之職的韋濟為贈詩對象，是因為韋家與杜家有著姻親關(guān)系，杜甫的妹妹嫁給了韋氏家族，且兩家的來往也十分密切；再者因為關(guān)系密切，杜甫在與他的詩中也不必昧著自己的良心來阿諛奉承，直陳懷抱進入仕途才是其真正目的。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中已脫離浪漫主義，建起跌宕雄厚之風了，“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杜甫自己也承認少年時期有著意氣風發(fā)的精神氣概，有著“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天生稟賦；不過期待的順利道路總與現(xiàn)實南轅北轍，“此意竟蕭條，行歌非隱淪”，陡轉(zhuǎn)文調(diào)的同時杜甫再次向韋濟強調(diào)自己想走的是從政之路而非隱遁，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在長安過著“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的生活，為前程干謁貴胄。最后一句“白鷗沒浩蕩，萬里誰能馴？”努力將自己從窘迫情狀中抽離，以白鷗自況，希望能展翅翱翔。可不幸的是，杜甫未能獲得和白鷗同樣的結(jié)局，仍然奔走于長安的大街小巷中。

三、安史之亂開始各處逃難漂泊，壯年成就沉郁頓挫

安祿山終于在天寶十四載舉起了叛亂的旗幟，史稱安史之亂。這個重大歷史事件無論是對杜甫還是對國家都是一個重大轉(zhuǎn)折，于國，盛唐由此真正謝幕；于杜甫，出生入死的坎坷經(jīng)歷成就了“詩史”的榮幸誕生。他目睹種種人生不幸而成為歷史的見證者，用“詩圣”的人情關(guān)懷親筆含淚記錄下動亂時代的真實面貌。這一驚濤駭浪的人生際遇，也是杜甫“在精神上接受最強烈震動的時刻”。

五月，安祿山帶領(lǐng)軍隊逼近潼關(guān)，杜甫攜家?guī)∫宦废虮睆姆钕鹊桨姿犊看揄湣Ｔ诖硕掏拘谐讨校方?jīng)驪山，想到唐玄宗和楊貴妃無視國家安危、百姓生死，還在華清宮中酒池肉林，懷著對國家強烈的憂慮之情，心中百感交集，杜甫寫下一篇五言長詩《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開篇第一句“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zhuǎn)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直抒胸臆表明對國家的真心，自己也可以為國效力成為稷、契那樣的賢臣。“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撫跡猶酸辛，平人固騷屑。”這一句與“安得廣廈千萬間”有異曲同工之妙，杜甫身為士族有著不服兵役和不用繳納租稅的特權(quán)，尚不能免除這樣的悲慘際遇，何況那些平民百姓呢？可知他在自身難保的境況中仍然心懷百姓。收尾“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一個“不可掇”表明杜甫自己對以后生活的擔憂，在現(xiàn)實中還要度過很多這樣的日子呢。禍不單行，在這段黑暗動亂的時期，杜甫幼子因饑寒交迫已經(jīng)夭折，他終日以淚洗面，到達了這個畿內(nèi)的小縣城。

家憂國難接踵而來，六月潼關(guān)失守，白水告急，杜甫只好再次帶著家人繼續(xù)北上逃難，希望得到表侄王砅的救助，到了鄜州后在城北羌村安家。八月，唐玄宗的皇太子肅宗在靈武即位，杜甫“欲出蘆子關(guān)”，不料在行進途中被賊軍所擄，押至長安遭到了監(jiān)禁，“長安城頭頭白烏，夜飛延秋門上呼。”（杜甫：《哀王孫》）不過四十五歲的杜甫，已成為白發(fā)蒼蒼的老翁了。在被困期間，杜甫詩歌的風格也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變，已經(jīng)到了同時代詩人不能匹敵的新高度，他很熟練地能用詩歌來記錄自己的人生。壬申年，史思明南下發(fā)起叛亂。杜甫此時也只好離開洛陽返回華州，在這次的顛簸飄離中又一次看到驚魂未定的百姓再次受到無情戰(zhàn)亂的殘酷壓迫。兩組傳世名篇“三吏”、“三別”在對現(xiàn)實喪亂進行清醒批判的同時，反映出廣大人民共同遭受的苦難。先看“三吏”這一組詩，其中《新安吏》和《石壕吏》寫的是官府大興土木到處抓壯丁，接下來的《潼關(guān)吏》則是用血淚描述士卒修建城墻的艱辛。對于“三吏”這組詩，明人張綖評價的最好：“若《兵車行》，前、后《出塞》之類，皆刺也，此可已而不已者也。若夫《新安吏》之類，則慰也；《石壕吏》之類，則哀也，此不得已而用之也。然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則所以慰哀之者，是亦刺也。”（《杜詩詳注》卷七）所以此時的杜甫處于相當矛盾的階段，既不想看見老百姓流離失所，又覺得為唐王朝平定戰(zhàn)亂理所當然。不過面對人民付出的慘烈犧牲代價，杜甫只好把自己的切齒痛恨轉(zhuǎn)移到發(fā)動叛亂的安史之流上。再看“三別”這一組詩，都是以第一人稱寫出三個不同的主人公的故事：新婚娘子哪能料到“暮婚晨告別”竟是生離死別！全是新娘的自述，卻在字里行間體現(xiàn)其深明大義，表明作者的同情和欽佩之情；垂暮之年的老翁獻出了自己的親人現(xiàn)在還得被征入伍，無疑與老妻也是死別，“塌然摧肝肺”的何止老杜一人？讀者讀此曲折心事必得悲痛之感；最后一位《無家別》的主人公，說盡凄慘身世，感盡人事凄苦，面對死別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抱憾終生而去。“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是用歷經(jīng)苦難的人民口吻向封建統(tǒng)治者發(fā)出的強烈控訴，只有親眼看到了這樣亂離不幸的境況，才能寫出這組催人淚下的詩。“三吏”、“三別”集中了戰(zhàn)亂所造成的生離死別等最不合人情的殘酷場景，從各個角度反映出戰(zhàn)爭和統(tǒng)治者的無情，深切表達了民不聊生的含義。杜甫從此登上了現(xiàn)實主義詩人的頂峰，成就了沉郁頓挫的獨特風格。時代背景給予杜甫的獨特生平經(jīng)歷、營構(gòu)詩歌的深厚藝術(shù)天賦以及憂國憂民的深層情感形成了這一風格，最主要的是，杜甫天生就是一位感情真摯、思想深刻的詩人，經(jīng)過這一時期的動蕩波瀾和九死一生的人生歷練，奠定了其“詩圣”地位。

四、晚年定居成都，滯留夔州懷舊，行舟客死岳陽

杜甫因為關(guān)輔地區(qū)饑荒和對朝廷政治越來越失望，于是在對自己從政的遭遇進行過深刻反省和思考后，于乾元二年選擇棄官而去，結(jié)束自己并不長久的政治生涯，開始了自己的西南之旅。但注定多苦多難的詩人并沒有安穩(wěn)地到達天府之國成都，而是在秋風蕭瑟中翻越隴山到達秦州，本以為侄兒杜佐可以給他一個避風之所，事實卻是當時吐蕃正不斷威脅著這座城市。再次走投無路的杜甫帶著家人向南入蜀，這個氣候溫暖、物產(chǎn)豐富的地方無疑對缺衣少食的杜甫產(chǎn)生了很大吸引力。在此途中，杜甫寫了多篇紀行詩描繪沿途的山水景物，雖然蜀道險夷，但值得慶幸的是，年底杜甫一家總算平安抵達了成都。先是寄寓在成都西郊浣花溪畔的草堂，終于有了定居之所，《堂成》中寫道：“背郭堂成蔭白茅，緣江路熟俯青郊。”由此可見杜甫對這個草堂是比較滿意的。再由《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和《絕句漫興九首》兩組七言絕句中，可以看出詩人久違了的輕松愉快心情。“興之所到，率然而成，故云漫興，客愁二字乃九首之綱領(lǐng)…而癲狂二字乃七首之綱領(lǐng)，覓酒伴而不值，所以獨步尋花也。”（王嗣奭《杜臆》）這個時期的詩人遠離戰(zhàn)場，在相對安寧和平的生活節(jié)奏中，對自己的生活感到欣慰，呤詠平凡的事物，描寫日常生活，把草堂的一草一木都寫入詩中，為世人留下“可愛深紅愛淺紅”等活潑生趣的風韻詩句。

嚴武去世后，杜甫又走上征程，攜家小離蜀，因病滯留到了夔州。詩人為記錄自己在蜀地的經(jīng)歷寫下《去蜀》：“五載客蜀郡，一年居梓州。”杜甫雖與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草堂有著深厚的感情，但仍以“客”自居，說明內(nèi)心深處依然是想回鄉(xiāng)終老的。“世事已黃發(fā)，殘生隨白鷗。安危大臣在，何必淚長流。”杜甫離開安定生活回歸自己的沉重悲痛詩調(diào)，此時心中的白鷗也不再是早年詩句中的“白鷗沒浩蕩，萬里誰能馴”那么豪氣雄姿了，而只能是“淚長流”的漂泊者了。而現(xiàn)實也證明了其悲辛所在，杜甫在夔州的依附對象是白茂琳之輩的小軍閥，對于已是晚年的詩人來說這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實在是太心酸了。加之“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的對唐朝政府的期待也成為了灰燼，軍閥互相征討，短暫的“中興”局面正如海市蜃樓一般轉(zhuǎn)瞬即逝，因此夔州的山水人事都成了杜甫煩悶的發(fā)泄對象。比如在《最能行》中提到“此鄉(xiāng)之人器量窄，誤競南風疏北客”，抱怨當?shù)氐娜饲椋辉凇稅灐分小熬砗熚┌姿[幾亦青山”，則是連自然風景都看不順眼。然而憂愁和煩悶并沒有消滅詩人創(chuàng)作激情，在習慣當?shù)氐纳铒L俗后，作者開始正面看待這個形勝之地，創(chuàng)作出大量游覽古跡追懷歷史優(yōu)秀人物的詠懷詩，《詠懷古跡五首》題目中這般明確的冠以“詠懷”二字，說明作者所詠的古跡不是為懷古而作，而是要與作者內(nèi)心產(chǎn)生共鳴來借景抒懷，有點類似于現(xiàn)代作家馬原的敘述圈套。因此描寫的夔州古跡筆墨甚少，重點則在于對優(yōu)秀歷史人物的評價。五首詩歌的主角分別是庾信、宋玉、王昭君、劉備、諸葛亮，他們所代表的是不同的情感觸發(fā)點，表達的卻是和杜甫相通的身世之感、家國之憂。

青年人喜歡展望未來，老年人總喜歡回憶過去，而對于遲暮之年的杜甫來說也熱衷于總結(jié)回憶自己的一生。第一類型是單純的回顧自己人生事跡或心路歷程，如《壯游》“是自為列傳也”，詩人將自己的坎坷身世、動蕩歷史背景與強烈的感慨惋惜等思想感情融為一體，格調(diào)也更抑塞歷落。第二種是將自己的生平同時融入當時的時代風云，把自己與唐王朝的興衰過程緊緊相連，深切表達對國家命運的關(guān)心。如《秋興八首》正是把憶古懷古傾注成家國榮辱的完美作品，在自己的窮途末年時，從悲涼肅殺的夔州秋景中看到了凄涼殘破的江山。“故園心”三個字是八首之綱領(lǐng)，因為詩人的追求和失敗都在長安，而唐朝的興盛和頹敗也在長安，長安城成了詩人思緒的歸屬點，早年經(jīng)歷的豪情或失意都變成了獨有的印象在腦海里鮮活起來，即使滯留在夔州也難以抵擋住對長安的日夜思念，他把自己的起伏和唐朝的長安連成一條線來想象，八首詩歌用悲秋懷舊之情貫穿各個章節(jié)，從側(cè)面體現(xiàn)了杜甫對唐王朝由盛轉(zhuǎn)衰的整體思考。總而言之，夔州詩是詩人作為一個閱歷豐富的老人對苦難人生歷史的回顧和前因后果的分析，以及對身處朝代興衰的深沉思考，揭露統(tǒng)治者成為人民苦難制造者的罪惡，詩言志，飽含著世人強烈心靈震撼的詩句即晚年杜甫的內(nèi)心獨白。

鳥倦知返，上了年齡的人也想死在故鄉(xiāng)的黃土地上，于是杜甫開始了人生的最后一程。離開夔州東下，踏上返回故鄉(xiāng)的旅途。苦難還是不肯放過這一老人，他在漂泊荊湘的三年里戰(zhàn)亂始終隨行，在到處投靠親友的羈旅生活中，親友的杳無音信更是讓這位年邁體弱的老人飽嘗了世態(tài)炎涼的滋味。無怪他憑欄遠眺，不禁老淚縱橫！這一時期杜甫的詩歌大多創(chuàng)作于水上旅程中，他在潭州前往岳陽的船上抱病寫下的《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對滿目瘡痍的家國“戰(zhàn)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的深深嘆息和哀痛竟成了詩人的絕筆。這年的暮秋時節(jié)，杜甫懷著至死未見風塵清的遺恨，走完了苦難艱辛的一生，離開了他深深愛著的國家和人民，留下了“渾涵汪茫，千匯萬狀”的絕詣詩歌，享年五十九歲。

（作者：四川省成都市四川師范大學，郵編610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