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斌
母親的苦菜哲學
□王洪斌
苦菜花,是一種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花,在每年的夏季,那碎碎的金燦燦的小花便開始綻放在幾乎一切有綠色的地方。在那一簇簇呈羽狀的葉子間長出的莖干旁,會生出一茬茬的枝杈,這花就在這枝杈上,晨開暮落,一片片地燦爛著;日復一日,一茬茬地綻放著。而在每一茬的花落之后,都會在這些枝杈上留下那與蒲公英一樣的花籽,成熟后隨風傳播,再去延續來年的生命……近日,組織暑期孩子們觀看了紅色革命影片《苦菜花》,給我內心以深深的震撼。影片以家庭為出發點,生動描寫了一位偉大母親在民族和個人的漩渦中的崇高情操。影片在人物塑造、畫面和音樂等方面均充滿了鄉土氣息。
我也很欣賞這種黃色的小花,喜歡它的品格,它生來頑強,只要有土壤,無論是多么的貧瘠,只要丟下一粒種籽,它就會綻開一片的燦爛。不吃苦苦菜有好多年了。這些年吃著盤子里不同色澤、不同味道的菜,總覺得缺少一點味道。我再也沒有吃到過比苦苦菜味道更苦的菜。我一直在想,是自己的味覺淡了,還是苦苦菜留在自己舌苔上的的苦已無法消淡。
這個周末我回家看望父母。吃晚飯時,母親用一個小瓷盆攪拌著一些菜,顏色是淺綠而略顯微黃。我問母親是什么菜,母親淡定地說是苦苦菜。我一聽是苦苦菜,不知是舌苔受了刺激,還是多年來沒嘗到的新鮮感,我夾起筷子慢慢地嘗試吃了起來。我看母親,她還像當年一樣,吃得津津有味。瞬間,我的滿眼淚花奪眶而出。母親什么苦沒有吃過,什么苦的菜沒有吃過?在當年,就是苦苦菜,也是我們姊妹幾個的主菜,而母親只能喝一點剩的菜湯。如今,沒有人去爭了,我甚至連嘗一口的欲望都沒有了。母親怕味道太苦,我受不了,可是母親又怎么知道,我已嘗過了很多帶苦味的菜了,再嘗一次苦苦菜又能怎么樣呢?那頓飯,我吃得特別香,也特別快。母親一邊盛飯一邊笑著說,還是家里的飯好吃吧。來,媽給你再盛一碗。我遞過碗,喉嚨里像被什么東西卡了一下,隱隱作痛。
童年的時候,我幾乎看不到父親一點笑容,集體和家庭的壓力,常常讓父親愁眉不展,陰沉著臉,很少和我們說話。只有母親總是把微笑陽光的面孔留給我們,而把憂傷的面孔悄悄地留給她自己。背地里,母親不知掉下多少憂愁心痛的淚水。父親任生產班長,是個工作狂,家里全然不顧,有多少個風吹雨打,寒雪飄飛的日子里,母親用那精干的身軀,背著常發燒患感冒的我,走過一條條彎彎泥濘的小路,艱難地四處尋醫求藥為我治病。母親就像一朵盛開在苦水里的苦菜花,根苦花香,把愛無私地綻放。有一年,連隊分來幾個大學生技術員,飯量大,定量不夠吃,青黃不接的時候,斷頓,餓得哇哇直叫。幾個年輕知識分子一把鼻淚地找到了當生產班長的父親,當時父親為難起來,家里也已不多的口糧,自家幾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百般無奈的父親,回到家里把這事說給母親聽。讓母親把家里已經不夠吃的糧食,拿出一點接濟他們,絕不能把他們餓跑,影響屯墾戍邊的傳承。善良的母親支持著父親的做法。從那以后,每到吃飯的時候,總是看到那本來就摻野菜的飯,野菜摻得更多了,而母親卻一改常態,最后一個吃飯。那段時間里,我總感覺到母親怪怪的,便問母親:“媽,你怎不和我們一塊兒吃啊?”母親總是笑著對我說:“媽不餓你們先吃。”常常我們姊妹六個和父親一頓狼吞虎咽后,只剩下一點點飯,也有不剩的時候,年少的我們,天真地相信了母親的謊言。直到有一天,母親餓昏躺進了連隊衛生室,母親愛的謊言才被揭穿。原來自從父親拿走家里糧食去接濟別人后,母親怕餓壞了我們,就編著如此的令人心酸的謊言。母親在艱難困苦的歲月里,默默走過幾十年的風雨雪霜生涯。苦難的歲月,賦給母親的,不是絕望和良知的泯滅,而是堅強,善良,大愛。
母親侍弄的小菜園,這幾棵果樹,加上母親一雙手的勞作換來的糧食和野菜,滋養了我們的身體,在其后的日子里,我們姊妹六人都考上了中專、大學,這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被連隊傳為佳話。
看著田野生長并競相開放的苦菜花,連隊剛引進的小蜜蜂邊“嗡嗡”地唱著歌,邊辛勤地采著野花蜜。叫我想起苦苦菜、蜜蜂,它們是都有著母親一樣的品格,只有奉獻,沒有索取,無一絲濁氣,透縷縷清香,樸素無華,卻釀造著豐富的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