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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爾弗萊堡時期的“現象學哲學體系”巨著計劃

2016-02-02 11:26:05倪梁康
哲學分析 2016年1期

倪梁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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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爾弗萊堡時期的“現象學哲學體系”巨著計劃

倪梁康

摘要:從1918年開始,胡塞爾就在計劃出版一部“體系著作”或“基本著作”。他為此斷斷續續地準備了二十年的時間,直至1938年去世。雖然他最后沒有將這樣一部著作提交出版,但從這里作為附錄發表的兩個綱要來看,他已經完成了總體的構想。而他在此期間發表的、未完全發表和未發表的一些著作,如《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內時間意識現象學講座》《笛卡爾式的沉思》《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現象學》,實際上是這部體系著作的階段性成果。它們分別代表著胡塞爾的現象學哲學的結構體系、方法體系和歷史體系。

關鍵詞:胡塞爾后期;現象學哲學;體系著作

1916年,當胡塞爾應聘到弗萊堡大學擔任這里的講座教授時,他已經57歲。大約在兩年后,他開始有了撰寫一部“現象學哲學體系”著作的初步想法。①耿寧(Iso Kern)認為:胡塞爾是從1921年起開始準備這部重要的體系著作,以“取代以前計劃過的《觀念》第二、三卷”(參見I. Kern,“Einleitung des Herausgebers”, Zur Ph覿nomenologie der Intersubjektivit覿t. Texte aus dem Nachlass. Dritter Teil. 1929-35, Husserliana XV, Martinus Nijhoff: Den Haag, 1973, S. XXII)。他依據的是胡塞爾1921年11月25日給英加爾登的信。但下面的引述會表明這個時間點還可以向前推至1920年乃至1918年(以下凡引《胡塞爾全集》均直接標明“Hua”、卷數與頁碼)。為此計劃而產生的最初文字是他于1918年3-4月間在貝爾瑙度假時寫下的14頁手稿,它已經帶有“體系”的標題,主要討論“各種邏輯學(各種存在論),尤其是價值學和實踐論”。事實上,關于“所有存在論的體系”的核心觀念已經在此文稿中得以形成。②參見胡塞爾手稿:A III 13/30-44;參見:A III 4/95b,以及參見:Husserl-Chronik. Denk- und Lebensweg Edmund Husserls, hrsg. von K. Schuhmann, Hua Dokumente, Band I, Martinus Nijhoff: Den Haag, 1977, S. 223(以下在正文中直接標明“年譜”與頁碼)。隨后,在1920年10月為《邏輯研究》第二卷第二部分撰寫的“前言”中,胡塞爾對此計劃做了公開的暗示:“我在弗萊堡的新教學工作也要求我將我的興趣朝向主導的普遍性和體系。”①Husserl, Logische Untersuchungen II/2, Martinus Nijhoff: The Hague, 1984, B III.海德格爾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在后來的準回憶錄“我進入現象學之路”中同樣引用了胡塞爾的這段文字,并且甚至據此而將胡塞爾的“體系發展”的趨向追溯到1913年發表的《觀念》第一卷:“胡塞爾……本人對《邏輯研究》已不再感興趣了。在他的學院活動的新領域,他的思維激情和努力比任何時候都更轉向了對《觀念》中所表達的那種規劃的體系發展。”(海德格爾:《面向思的事情》,陳小文、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95頁)

可能是在1920年7月3日寫給美國的觀念論哲學家、他的哥廷根時期學生霍金的信中,胡塞爾最早透露了這個體系著作的想法:“我以最大的強度在繼續鉆研一門‘現象學’哲學的基本問題和體系,而且大概不會在兩年內完成它。”②參見E. Husserl, Briefwechsel, hrsg. von K. Schuhmann, Hua Dokumente, Band III/1-10, 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 Dordrecht/Boston/London, 1994, Bd. 3, S. 165(以下在正文中直接標明“書信”、卷數與頁碼)。隨后在同年9月22日給他的另一位來自加拿大的哥廷根時期學生貝爾(W. P. Bell)的信中,他更明確地說:“我想在一種全新的精神中將邏輯學③這里的“邏輯學”不是指形式邏輯或現代邏輯,而是指胡塞爾當時(1920-1921年冬季學期)開設講座中的“超越論的邏輯學”。構想為整個哲學的最普全的形式原理學。在主要綱領上我達到了一個——體系。”(書信III,20)

至此之后,“體系著作”(Systemwerk)或“基本著作”(Grundwerk)的想法和計劃一再出現在胡塞爾的書信、文稿以及他人對胡塞爾的談話的記錄中,最多出現胡塞爾致其哥廷根與弗萊堡時期的學生英加爾登的信函中。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胡塞爾在相關方面長達十多年工作的具體進展、變化與結果。

1921年11月25日,胡塞爾在給英加爾登的信中寫道:“現在我自幾個月以來一直在仔細處理我的那些分量過大的手稿,并且正計劃一部重要的體系著作,這部著作是自下而上地構建起來的,可以用作現象學的基本著作。”(書信III,213)但胡塞爾似乎很快便發現了這里的困難。在1922年2月1日寫給P.納托爾普的信中,他提到正在準備四次倫敦講演的文稿,并且已經開始抱怨說:“我的情況遠比您的要糟糕得多,因為我的畢生工作的絕大部分都還滯留在我的手稿中。我幾乎要詛咒自己無能力完成這項工作以及我只是這么晚——部分地只是現在——才獲得了這種普全的體系的想法,這些思想是我迄今為止所有個別研究所要求的,并且它們現在也迫使我去改進所有這些個別研究。一切都處于重構的階段!也許,我以人所能鼓足的一切干勁來做的努力都只是為了我的遺稿而工作。無論如何,只希望它圓滿成功,并且不會來得太遲。”(書信III,151-152)接下來,當舍勒于1922年4月26日去弗萊堡拜訪胡塞爾時,他報告說,胡塞爾“立即向我闡釋他將在倫敦演講的‘體系’”(年譜,259)。

這里兩次提到的“倫敦講座”是胡塞爾應倫敦大學的邀請而于這年的圣靈降臨節在那里所做的四個題為“現象學的方法與現象學的哲學”的演講。它可以說是胡塞爾這一時期的“體系思考”的一個階段性成果。這次倫敦講演的幾個月后,胡塞爾在1922年9月1日致其哥廷根時期學生阿道夫·格里默的信中寫道:“我最近又一次透徹地思考了現象學的原則思想和方針。我據此而選擇了我的倫敦講演的論題。……我剛剛步入‘最佳年華’,我必須進行‘盤點’,在此期間,一個體系的主要思想得以形成,并且迫使我去追究它們,而不是去完成我理應完成的老的東西。我需要每一段完好的時刻,每一份微小的力量。”(書信III,85-86)

倫敦的四次講演包含一個引論:現象學哲學的一般目標,以及四個篇章:(1)通向本我—我思(ego cogito)的笛卡爾式道路與現象學還原;(2)現象學經驗的王國與一門現象學科學的可能性。超越論現象學作為超越論主體性的本質科學;(3)超越論現象學與可能認識、可能科學、可能對象性與世界的問題;(4)一門作為科學論的邏輯學與所有存在論的體系。未來現象學哲學的具體目標。①這些講演稿在魯汶胡塞爾文庫中一直放到2000年才發表。參見E. Husserl, ,,Ph覿nomenologische Methode und ph覿nomenologische Philosophie “, in Husserl Studies, Nr. 16, 2000, S. 183-254。后來收入:Hua XXXV, S. 311-340。

然而,胡塞爾遲遲沒有將他的四篇倫敦講演稿付諸發表。即使在當年年底納托爾普、普凡德爾和他的倫敦講演的邀請人希克斯(G. D. Hicks)都致函胡塞爾,催促他早日出版這些講演(書信V,160;II,173;III,45),胡塞爾仍然不為所動。其中的原因他在1922年12月13日致貝爾的信中已經有所表明:“希克斯向我保證可以很快地、以盡可能簡短的形式發表倫敦演講,并因此:在英國喚起對現象學的最初的嚴肅興趣。是的,智慧的希克斯,你很有道理!但是我(始終如一[semper idem])無法成為實際政治家,縱然是為了現象學及其成就也做不到。我不能為了‘名氣’這道小扁豆菜(Linsengericht)而在英國出售我的靈魂救贖。(這種‘小扁豆’我很不喜歡吃,尤其是自現象學成為時尚以來。)希克斯很看重將這些文字放在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但我會用拖延、有可能也通過擴展的方式來將它打發掉。”(書信III,45-46)胡塞爾在這里似乎并不在意現象學在英國的影響,尤其不愿意以簡本的方式發表這些演講。他更想將它們擴充為體系著作。這一點可以在他1923年8月31日致英加爾登的信中讀出:“我沒有將倫敦講演加以付印。我將它們擴展成了一個每周四小時的冬季講座,而且我會在下一個冬季對它們做更近一步的深化,并且會與我的研究助手一起為它們的付印做準備。(它將成為在現象學的意義上以及在第一哲學沉思集形式上的一個哲學體系的原則提綱,這些沉思必定會作為‘開端’而(從本質上)開啟真正的哲學。)”(書信III,218)胡塞爾在這里提到的“研究助手”是1923年開始為他工作的L.蘭德格雷貝,而“每周四小時的講座”是指題為“哲學引論”的1922—1923年的冬季講座,這個講座的文稿后來也與倫敦講演稿一樣,在胡塞爾身前都未得發表,而是在近80年之后才作為《胡塞爾全集》第三十五卷于2002年出版,其中也作為補充文字而收錄了2000年曾在《胡塞爾研究》上單獨出版過的“倫敦講演”。

胡塞爾沒有出版相關講座稿和講演稿的一個重要原因可以在耿寧的分析中找到:“那些為1921—1922年的一部‘重要的體系著作’所做的準備工作具有極為豐富的內容,然而這些準備工作所包含的任何一個部分都沒有被加工到可以出版的地步。這是由胡塞爾的特殊工作方式所決定的:當他想撰寫一部著作時,他通常不會在一開始就立即擬定一個確定的計劃,而后一部分、一部分地去實現它;相反,他會首先嘗試在他的文字‘獨白’中從思想上把握全部的資料;并且希望能夠在這樣一種思想掌控的基礎上于短時間內寫下作為這種掌控之結果的文字論述。”①I. Kern,“Einleitung des Herausgebers”, in Hua XV, S. XX.這意味著,如果他最終沒有能夠完成他的出版計劃,那么可能的原因只有兩個:要么是他還沒有在思想上掌控全部材料,要么是他無法在短時間里完成文字上的闡述。

在倫敦講演之后,胡塞爾的體系著作設想似乎暫時告一段落。雖然按照“倫敦講演”編者谷森斯(B. Goossens)的說法,“胡塞爾對于倫敦講演的興趣始終貫穿在整個20年代”②參見E. Husserl, ,,Ph覿nomenologische Methode und ph覿nomenologische Philosophie “, in a.a.O., S. 194。,但實際的情況是胡塞爾在書信和其他談話中不再提及他的“體系著作”,直至1929年。是年2月23日和25日,胡塞爾應邀在巴黎索邦大學做了有關“超越論現象學引論”的兩次講演,此后又在斯特拉斯堡大學對這兩個講演做了有所改動的重復。他在這兩個講演中重拾倫敦講演的開端,再次透徹地審思笛卡爾的方案對于現象學的體系意義。因而在1929年,當吉爾伯特·賴爾(Gilbert Ryle)與奧列弗·弗蘭克到弗萊堡拜訪胡塞爾時,我們才又聽到報道說:胡塞爾向他們講述了“我的體系”③參見H. Spiegelberg, Scrap-Book(G. Ryle),轉引自《年譜》,第340頁。。

與對待倫敦講演稿的方式不同,胡塞爾此次開始認真計劃將巴黎講演稿加工成《笛卡爾式的沉思》出版。是年12月2日,胡塞爾在給英加爾登的信中說:“我愈發重視將《笛卡爾式的沉思》德文版充分地擴展為我的系統的‘主要著作’。但愿它在1930年底完成,接下來是各個具體闡述的著作——在材料上已經有了極其豐富的準備。”(書信III,254)

這條從倫敦講演到巴黎講演的思想發展線索構成胡塞爾“體系著作”之構想和準備過程的一個重要部分,或者說,首要的部分。谷森斯曾描述過這個部分的方法論特征:“在這里標示出的從倫敦講演到《笛卡爾式的沉思》的道路上有眾多的構建、發展和在方法上完善現象學引論的新綱領的嘗試。與此起點相聯結的是胡塞爾在超越論哲學轉向之后對現象學方法論的再次徹底化,首先是在現象學成為‘嚴格的科學’的要求方面,以及與此相關在能夠完成最終論證的要求方面。”①參見B. Goossens, ,,Einleitung des Herausgebers“, in E. Husserl, ,,Ph覿nomenologische Methode und ph覿nomenologische Philosophie “, a.a.O., S. 184。這同時也意味著,胡塞爾的“體系著作”之構想首先開始于方法論方面的思考。

然而1929年與胡塞爾計劃的“體系著作”相關的寫作還不只是《笛卡爾式的沉思》這一部,它的法文版拖延到了1931年才在巴黎出版。事實上在1929年10月真正得以出版的是另一部與“自然與精神”體系思想方向相關的《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②關于《笛卡爾式的沉思》和《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的形成、出版與核心內容,筆者已有專門文字論述。它們都可以被視作胡塞爾后期體系著作思考的一部分。胡塞爾在1928—1929年冬季用幾個月的時間全力以赴撰寫并最終趕在《哲學與現象學研究年刊》第十卷上發表了這部導論性著作,其主要目的在于指明一條從形式邏輯通向超越論邏輯的道路。關于這部“邏輯書”以及后來與此書密切關聯的“第二邏輯書”《經驗與判斷》的產生原因,蘭德格雷貝在他為后者撰寫的“編者導言”中已有交待。

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完成一部著作的撰寫和出版,在胡塞爾這里并非首次:1913年的《純粹現象學與現象學哲學的觀念》第一卷也是以這種方式完成的。它們都符合耿寧所描述的胡塞爾的寫作方式——當然,《邏輯研究》除外。

《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看起來是胡塞爾為自己的七十歲生日所做的某種方式的慶祝或紀念。它發表在《哲學與現象學研究年刊》第十卷上。這一卷年刊因為胡塞爾的七十誕辰還專門出版了一個作為補充卷的紀念文集。③參見Festschrift E. Husserl zum 70. Geburtstag gewidmet. Erg覿nzungshand zum Jahrbuch für Philosophie und ph覿nomenologische Forschung, Max Niemeyer Verlag: Halle a. S. 1929。無論如何,《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應當被視作胡塞爾后期與體系著作相關思考的一個部分。

可能是受到《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出版的鼓舞,胡塞爾次年年初繼續嘗試去完成“第二邏輯書”。胡塞爾將他稱作“邏輯研討”(Logischen Studien)。在1930年3月5日④這封致格里默的信在舒曼編輯的《胡塞爾年譜》中標明的日期是1930年3月5日(年譜,359),但在他編輯的《胡塞爾書信集》中標明的時間是1931年3月5日(書信III,89)。致格里默的信中,胡塞爾曾預告說:“兩部篇幅更大的著述將會在年內付印;系統的主要著作若無意外會在明年付印,那時還必須在文字上展示十分重要的具體研究,它們在思想上已經完成。”(書信III,90)這里所說的“兩部篇幅較大的著述”很可能就是指蘭德格雷貝于1928年受胡塞爾的委托開始編輯整理①按照蘭德格雷貝的更為嚴格的說法:“我在1928年受胡塞爾——當時我是他的助手——的委托,將屬于超越論邏輯問題范圍的手稿歸集到一起,從速記稿中謄寫出來,并試著對它們做統一的、系統的整理。”(參見L. Landgrebe:“Vorwort des Herausgebers”, in E. Husserl, Erfahrung und Urteil. Untersuchungen zur Genealogie der Logik, Felix Meiner Verlag: Hamburg, 1985, S. XXI),但在他去世后才出版的《經驗與判斷》,以及《笛卡爾式的沉思》的德文版;而“系統的主要著作”則很可能是指胡塞爾后來一再說他“十年前就在準備的體系著作”。

但這些預告后來都沒有實現,甚至在兩個星期后他便打算暫時修改這些著作的出版計劃。他在1930年3月19日給英加爾登的信中解釋說:“因為我從手稿中(或者說,從蘭德格雷貝博士將它們統一聯結后完成的草稿中)突然明白,在松散片斷中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統一的思想從隱蔽處凸顯出來,而且現在有必要在它的原則領導下進行一個全新的系統的起草加工,同時還要加入其他舊草稿的補充部分。我看到,我為此將還需要四至六個月的時間,而我卻不能將《笛卡爾式的沉思》德文版的加工拖延那么久。”(書信III,262)胡塞爾在這段時間里顯然更看重對《笛卡爾式的沉思》的德文版的加工出版,他在這封信中將它稱作“我一生的主要著作、一門對我而言逐步生長起來的哲學的綱要、一部方法的基本著作和哲學問題的基本著作”,接下來他還寫道:“至少對我而言它是個了結,而且是我所能夠倡導的并且可以隨之而安心辭世的那種最終清晰性。”(書信III,262)因此,《經驗與判斷》與體系著作的計劃被擱置,胡塞爾開始將注意力集中在對《笛卡爾式的沉思》的德文版的加工上。

當然,胡塞爾只是暫時擱置了體系著作的計劃,但始終沒有完全放棄它。此后他的工作還一再地徘徊于《笛卡爾式的沉思》的德文版和“體系著作”之間,并且偶爾還有將它們合而為一的想法。1930年6月21日,列夫·舍斯托夫在弗萊堡拜訪了胡塞爾。他后來回憶說:胡塞爾正試圖像李凱爾特那樣在死前完成他的“體系”。(年譜,363)

這個時期的工作帶有很大的強度,它很快使胡塞爾感到疲憊不堪,時而病倒,時而陷入憂郁狀態。1930年7月16日,他在給吉布森的信中寫道:“我曾有過一段長時間的極度強化的工作,并且還將會有一段長時間的極度強化的工作。在此期間我已經疲憊至極。這部新的著作會非常顯著地完善現象學的系統問題范圍,并且表明,事實上在它之中包含了哲學(包括所有真正的科學)的全部問題域,而這部新的著作實際上需要年青的力量。”(書信VI,140)胡塞爾在這里所說的“年青的力量”已經實有所指:他即將全薪聘任的私人助手歐根·芬克。

芬克自1927年開始旁聽胡塞爾的講課(年譜,323),1928年開始接替已獲得德意志科學緊急共同體獎學金的蘭德格雷貝,擔任胡塞爾的私人助手(年譜,337)。到了1930年5月,胡塞爾哥廷根時期的學生、時任普魯士教育部長的A.格里默答應胡塞爾,為他支付一個私人助手薪酬的經費。芬克因此可以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為胡塞爾文稿的構想、布局,以及手稿的整理、謄寫、加工、編輯等工作中。1930年8月13日,芬克將他與胡塞爾商定構想起草的“現象學哲學體系”的布局交給胡塞爾,整個布局有六頁紙。①胡塞爾手稿:P 1314:“布局草稿”。耿寧在他編輯出版的《胡塞爾全集》第十五卷的“編者前言”(Hua XV, S. XXXVI-XL)中全文刊載了這兩份草稿。這就是后面作為“附錄”譯出的分別出自胡塞爾和芬克之手的兩份體系著作的構想草案。

此后胡塞爾一直與芬克密切合作,甚至在度假時也讓芬克同行,以便在工作中隨時可以進行商討。這樣的做法也就使得度假不再是度假,而是成為某種異地工作。1930年8月底,胡塞爾與芬克一起到意大利基亞瓦里地區“度假”。是年9月23日,他從意大利的基亞瓦里地區致函凱恩斯說:“我與我的出色助手芬克博士一起在制定超越論現象學的一個新的系統設想(直至倫理—宗教問題域、直至‘形而上學’的諸問題)。但愿這個設想可以在1931年出版。”(書信IV,25)但他在那里因患氣管炎而病倒,臥床14天后才能起身從那里回到弗萊堡。胡塞爾認為他為此而失去了兩個月的寶貴時間(書信III,268)。

但到該年11月13日,他已經可以向格里默寫信報告說:“我正在做我一生的全部工作的總結并且將它加以系統的完善。(書信III,89)他在三天后給奧爾格·米施的信中寫道:“希望這部十年前就在準備的、現在確實已經生成的書作為完全系統的構建將會提供最完善的清晰性。”(書信VI,282-283)20天之后,他在致亞歷山大·普凡德爾的信中已經談到具體的出版計劃:“我現在考慮在明年出版一部對于德國讀者來說合適的、篇幅較大的著作,取代《笛卡爾式的沉思》德文版。”(書信II,177)

這里格外需要注意的是,胡塞爾在1930年11月27日致米施的信中還談到了這部體系著作的內容:它不僅涉及目前正在加工的“對一個普全(構造性的—現象學的!)哲學的框架的描畫”,而且還會表明,“‘非歷史的’胡塞爾之所以時而不得不與歷史保持距離(他極度地關注歷史),恰恰是為了在方法中能夠走得如此遠,以至于可以對歷史提出科學的問題”(書信VI,283)。胡塞爾的這個說法一方面表明:他在1930年時便已經有了后來在維也納講演中才明確表達的歷史哲學研究與思考,另一方面也說明:此時胡塞爾的體系著作構想的三個方向已經基本形成:結構的、方法的、歷史的。

此外還有一個方向的構想事實上在胡塞爾此時的體系著作的構想與撰寫中一再出現并也得到他的關注和思考:形而上學的方向。胡塞爾在1930年12月21日致英加爾登的信中按序談及最后這個形而上學的方向:“在我這個年齡,我首先牽掛的當然是系統的現象學基本書,我內心里實際上已經為此準備了十年,現在正在對它進行加工整理。……首要的、也許是最大的困難在于現象學還原方法的徹底無成見性。單單它就已經是一大篇章,而后是對‘在先被給予的世界’的構造分析,而后還有發生現象學和‘形而上學’的問題域,它在特殊的現象學的意義上是形而上學的。”(書信III,269-270)這里所說的“形而上學問題域”是指與死亡、出生、無意識等等相關的問題域。例如胡塞爾在這年的6月便曾關注地討論過這些問題(手稿:A VI 14 a/1-34)但它們并不像胡塞爾提到的前三個方向那樣受到過他的系統加工處理,并通過后期三書的形式得到一定程度的系統闡述。“形而上學的問題域”在目前為止發表的胡塞爾遺稿中始終只是他零星思考的論題。

盡管總的輪廓已經顯現出來,胡塞爾面臨的工作與困難仍然很多。他在年初致曼科的信中就他的這部“基本書”寫道:“自1929年秋以來,我就已經在準備了(但實際上我十年前就在準備這本書),但還是沒有得到謄清加工。需要將豐碩的思想、大量的舊的、不斷進步的設想加以綜合,可以說是將一批無限的、地理學的‘照相’材料加以系統的統一化。”(書信III,474)胡塞爾已經越來越清楚地看到,他必須將20來年的具體研究工作加以“自由的集思(Zusammendenken)、補充、均衡、相互比照、相互聯結,同時始終還要進行原則的、方法的反思”。最終的結果“幾乎與自己的期待相背”,這是“一個在生成中的和已經生成的自成一體的體系,當然,它是科學無限性的一個體系。”(書信III,280)他在致格里默的信中再次告知:“體系的主要著作若無意外會在明年付印”(書信III,89)

但在接下來的近兩年時間里,胡塞爾始終處在為此體系著作而進行的激情四溢的工作中。從他在這段時間所寫書信中所表達的相關情況來看,他時而對此系統工程感到極度的悲觀和力不從心,時而抱有信心十足和極其樂觀的心態。他一次次地預告這本體系的基本書即將完成和即將出版,但一次次地重又因為遇到繞不開的困難而放棄出版計劃。

與此相關,《哲學與現象學研究年刊》在1930年出版了第十一輯之后便沒有再繼續出版,其主要原因固然在于1933年希特勒上臺之后施行了反猶政策,胡塞爾自己的以及他主編的著作無法在德國國內發表;但在1933年之前的兩年時間里,《年刊》的沒有編輯出版也與胡塞爾自己一再沒有完成自己的體系著作出版計劃有關。他在1931—1932年的書信中多次提到他會將他的“體系著作”或《笛卡爾式的沉思》德文版放在《年刊》的第十二輯上發表,但最后都無果而終。例如在1932年1月7日致吉布森的信中他報告說:“我重又拾起了暫時放棄(為了一部全面的系統著作而放棄的)的修訂德文版《沉思》的打算。我希望能夠在《年刊》第十二輯上發表它,也許連同一個附加的講演(1931年6月在柏林康德協會上的講演),再加上1917年的時間研究。”(書信VI,142)胡塞爾此時再次信心滿滿:“所有的缺口都彌合了,而且,盡管對具體的和與方法及系統性相關的研究做了不同尋常的擴展,已經有把握看到它的完成:即對構造現象學的一個統一的、多卷本的系統奠基。今年將會出版一個引論性的著作和具體研究的一個部分。但這僅僅是開始。”(書信III,93)但幾天之后他在致英加爾登的信中就已經寫道:“當然,就《年刊》而言我有些狼狽——究竟何時能夠開始付印,因為我始終還滯留在我的大系統論述上,《沉思》的加工首先留給芬克博士去完成他的前構想,所有必要的東西都已經得到通盤的透徹討論。如果他完成了,我還必須親自進行加工,這會花費幾個月的時間。此外,看起來新的《沉思》的篇幅將會大得多。”(書信III,283)然而與前幾次的預告一樣,這次預告最終也以再一次的出版推延為結局。胡塞爾這年4月或5月①這封致格里默的信在舒曼編輯的《胡塞爾年譜》中標明的日期是1932年4月3日(年譜,405),但在他編輯的《胡塞爾書信集》中標明的時間是1932年5月3日(書信III,94)。還在“克服在我對現象學所做的一個最終成熟的系統闡述的嘗試中無法繞開的困難”(書信III,95),但在兩個月后,他告知他的老朋友阿爾布萊希特:數月來他又一次處在憂郁狀態,就像他自青年時代以來一旦過度疲勞就會發生的那樣。原因在于,如胡塞爾所述,“我不可能感到滿足,我的意圖幾乎超越了人的力量和時間。我的手稿在近幾年里增長極快——思想上十分豐碩的年頭,它們給了我極多的啟示,將我引向了高處,通向古老的‘形而上學’問題的通道在這里得以開啟,但卻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即它們在我的方法工作以及在此從下而上開啟的問題域的體系進程中成為工作問題。我是多么想至少為問題域的體系提供一個普遍的勾畫,自下而上,直至這個最高的頂點,但屬于這里的還有多少具體的個別闡述、細微而單調的要素分析啊!”(書信IX,82-83)

這個狀況一直延續到1933年。是年捷克斯洛伐克哲學家揚·帕托契卡于夏季學期來到弗萊堡,隨胡塞爾學習現象學。他在回憶錄中寫道:“時而我也被帶著參與胡塞爾和芬克習慣于每天都進行的‘哲學散步’,在此過程中他們討論最新的工作成果。”此時的德國已經處在納粹的統治之下,作為猶太人的胡塞爾及其家人已經開始被孤立,并且隨時可以感受到來自納粹的威脅。已經退休的胡塞爾還被大學通知再次“休假”,以此而被阻止進行教學活動和進入學校圖書館。但胡塞爾似乎無所顧忌,或者至少毫不在意。帕托契卡回憶說:“一個大學生很少會將尊敬的老師看作一個有煩惱、有苦痛、有人的困境的人。兩位哲學家當時所過的生活對我來說是新奇的事情。他們似乎并不關心那時在圍繞著他們周圍的、無論他們是否愿意都決定著他們命運的壓抑政治現實。他們有自己的任務,因為這個任務,他們生活得更為敬業,并且他們當時給了我第一個范例:在全然的公共性之外,一種真正的意義上的精神生活如何能夠不顧一切地盛開。”②Jan Pato觬ka, ,,Erinnerungen an Husserl“, in Walter Biemel(Hrsg.), Die Welt des Menschen-Die Welt der Philosophie. Festschrift für Jan Pato觬ka, Martinus Nijhoff: Den Haag, 1976, S. IX, S. XI.

胡塞爾對“體系著作”的撰寫、修改、加工的過程至少一直可以追溯到1933年底。從胡塞爾1933年10月11日致英加爾登的信中看出,這項工作在這年的冬季學期仍在進行之中,但這里有新的構想表露出來:“我必須做出許多調整,進行內部的聯結,完成系統學。關于在構造的時間化中的時間(1917—1918年貝爾瑙的‘個體化’問題)的第一卷已經由芬克根據手稿和談話做了加工——幾近完成(會以兩個人名義出版)。”(書信III,291)這次預告的體系著作第一部的具體內容與時間和時間化問題相關。兩個月后,在1933年12月30日致阿爾布萊希特的信中,胡塞爾寫道:“我希望,一部基本書的第一卷(關于時間和時間化)在復活節[1934年]時將會得到付印,預計在1935年初會輪到第二卷。除此之外,也許我還會振作起來去從事《沉思》的德文加工——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盡管這里關系到的是,或者毋寧說,因為這里關系到的是對我的整個哲學的系統提煉,即關系到對所有領域、所有手稿(幾千頁速記稿紙)的迅速支配的能力,換言之,關系到完全自由的頭腦和心靈的活力。”(書信IX,98)

胡塞爾在這里提到的“時間與時間化”文稿與他后期加工的時間構造研究手稿有關。他一生在現象學時間研究方面留下了三卷文稿(全集卷十、全集卷三十三、全集資料卷八),其中只有一部分由海德格爾編輯并于1928年出版,題為《內時間意識現象學講座》。關于三卷本的產生經過,筆者在“內時間意識現象學譯后記”中已經給出基本的說明。這里所說的時間文稿是胡塞爾在1929年10月至1934年9月期間對時間問題進行的最后一次集中深入的探討,在整個過程中有芬克的參與。雖然文稿“幾近完成”,胡塞爾還是放棄了將它作為體系著作第一卷出版的計劃。

盡管這個系統著作的新出版計劃最終也未落實,但初看起來這里又有一個體系著作的新方向展示出來,一個不同于結構的、方法的、歷史的、形而上學方向的第五方向:時間方向。但更為仔細的考察會表明:這個方向并不構成一個獨立的方向,而只是歷史方向的一個部分。而這整個方向與其說是歷史的方向,不如說是發生的方向:發生現象學的方向,它將時間現象學和歷史現象學包含在自身之中。

緊隨1934年時間與時間化研究文稿之后的寫作和出版計劃是與維也納—布拉格講演有關的《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胡塞爾于1934年受到維也納“文化協會”以及布拉格的幾個哲學學會的邀請,計劃于1935年5月前后在維也納和布拉格做幾個講演。為此之故,胡塞爾從1934年開始投身于維也納—布拉格講演的準備以及此后對《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的構想和撰寫,直至他1938年去世。這段歷史自成一體,筆者會在《危機》的書評中給出說明。但“自成一體”并不是指它與胡塞爾的體系著作的構想沒有關系。實際上,它仍然是胡塞爾的體系構想的一個部分,即發生現象學中的歷史哲學部分。這個方向的思考并非胡塞爾為講演而從體系著作構想脫身出來的一時心血來潮,而是如前所述,是他1930年相關體系思考的再次拾起和延續。

在1935年6月19日致凱恩斯的信中,胡塞爾寫道:“現在我正滿懷激情地在加工我在維也納所做的講演。但現在是做文字上的規整,為1935年的德國讀者加入相應的深化、論證——手稿越增越多!……現在,歷史哲學的沉思完全占據了我的老腦袋,實際上這是整個現象學的具體化的一個更寬泛的階段,通過這些沉思,最終的東西、預期的目的論和僅僅被觸碰到的‘邊緣問題’會變得伸手可及。實際上我想給出對現象學還原的大闡述,并且由此出發繼續前行,而后對《沉思》(不是巴黎講演)的真正體系進行加工。我們考慮將維也納‘講演’作為引論放到前面。”(書信IV,50-51)

這意味著,胡塞爾在他的體系著作構想中計劃將維也納講演當作巴黎講演的引論,或者說,將《危機》的歷史哲學沉思當作《笛卡爾式的沉思》方法沉思和體系沉思的引論。這也意味著,他想將歷史的考察納入到體系的考察之中!甚至可以說,在維也納講演后,世界體系和方法體系的著作計劃已經轉變為歷史哲學體系的著作計劃。體系著作的視角從結構系統的和方法系統的轉變為歷史系統的或發生系統的。胡塞爾在1935年6月中旬致考夫曼的信中也證實了這一點:“我立即重拾我的那些因[維也納]講演的構想而中斷的歷史哲學研究,它們實際上是對超越論現象學的自身說明和系統構想的最高結算。”(書信IV,210)

但很可惜,整個《危機》的撰寫計劃由于胡塞爾于1938年4月24日的因病逝世而中斷。隨之而中斷的還有他的體系著作的撰寫和出版計劃。

胡塞爾的體系巨著最終沒有能夠完成。但它在其后期的三地講演(倫敦、巴黎、維也納)中得到表露并在此后期三書中以分散的、未完成的方式得到發布:或者作為自然與精神以及自然科學與精神科學之關聯的總體世界現象學體系(《形式邏輯與超越論邏輯》),或者作為通過現象學還原開啟的全部哲學的方法進程的體系(《笛卡爾式的沉思》),或者作為觀念發生的整個歷史現象學體系(《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它們分別可以被視作胡塞爾的現象學哲學的結構體系、方法體系和歷史體系,或者說,它們代表了現象學在結構、方法和歷史方面的系統自身規定和自身刻畫。而從后面給出的胡塞爾30年代的兩個布局構想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個體系的總體構架,它非常有助于我們對胡塞爾后期的現象學哲學做出總體概覽的把握。

這里最終還是需要對以上一再使用的“體系”(System)一詞做一個說明。它與“系統”一詞是同義的。筆者在本文中所使用的“體系”,如有必要,都可以改寫為“系統”。這里之所以還是使用“體系”這個隨德國觀念論時代的過去而往往帶有貶義的中譯名稱,乃是因為在胡塞爾的相關思考中的確表露出建立體系的意向。在這方面,胡塞爾不僅有意維持德國古典觀念論的體系哲學傳統風格,而且他作為數學哲學家也在很大程度上抱有與羅素、弗雷格、希爾伯特等人相同的數學—邏輯體系的構想。

恩斯特·布洛赫曾宣告:“體系的時代已經結束。”①Bloch, K./Alelbert, R.(Hrsg.), Denken heiβt überschreiten. In memoriam Ernst Bloch 1885-1977, Ullstein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1982, S. 21.他一方面贊賞海德格爾“有時甚至可以做到不需要體系”,另一方面批評胡塞爾的現象學是一種“脫離此在”的知識的典范,“此在被加上了括號”,它像數學一樣,“人為地遠離開所有反映著它的實在關系”②E. Bloch, Das Prinzip Hoffnung, Bd. I, Suhrkamp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1959, S. 265.。科學哲學的體系化追求與人文研究的非體系化特點在這里已經被鮮明地對立起來。這種對立讓人聯想到狄爾泰對自然科學與精神科學的劃分和對置。然而兩者還是有不同的偏重。狄爾泰認為精神科學的方法是理解的、描述的,而自然科學的方法是因果說明的。這里的問題在于,精神科學或人文科學研究可以是系統的嗎?接下來,哲學可以或應當是系統的嗎?從當代系統論的視角來看,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都可以是系統的,即使是不同類型的系統。而從胡塞爾的角度來看,意識現象學的構造研究可以分為意識發生的本質研究和意識結構的本質研究,它們都應當是嚴格科學的,因此都可以是系統的:歷史系統的和結構系統的。“科學的”和“系統的”在這里幾乎就是同義詞。

在通常用法中,我們常常將“系統的”一詞作為“歷史的”一詞的對立面來使用。胡塞爾本人也常常在這種通常的意義上使用“系統的”一詞。例如在1935年6月19日致凱恩斯的信中便談及“歷史的和系統的現象學自身刻畫”(書信)。在此意義上,胡塞爾的“體系著作”構想就應當是“非歷史的”。但胡塞爾顯然是在更寬泛的意義上使用這個詞來標示他的“體系著作”的構想。

我們在這里有必要回溯到“System”(“體系”或“系統”)這個詞的原初意義上去。它源自古希臘詞“σvστεμα”,其最初的、也是最基本的意義是“我安排”或“我聚合”。我們這里可以參考海德格爾在其1936年夏季學期的弗萊堡講座《謝林:論人類自由的本質》中借討論謝林的《先驗唯心論體系》之際而對“體系”一詞所做的語源學分析:“體系”或“系統”這個說法可以包含兩個極度對立的基本含義:“內部的接縫(Fuge)”和“單純的擠軋(Geschiebe)”。而在這兩者之間搖擺不定的就是“體系”的核心含義:框架(Rahmen)。據此也就有真正的體系和非真正的體系之分。③參見Heidegger, Schelling: Vom Wesen der menschlichen Freiheit(1809), GA 42, Vittorio Klostermann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1988, S. 44f。在此意義上,“體系”是一個中性的哲學概念,它可以帶有貶義,也可以帶有褒義。

胡塞爾在其最后20余年的時間里所努力追求的超越論現象學的“體系性”的含義,可能最接近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所說的“體系”,即“我把體系理解為在一個觀念下的雜多認識之統一。”①參見Kant, Kritik der reinen Vernunft, A 832/B 860。海德格爾曾用這個定義來比照謝林的“體系”概念。參見Heidegger, GA 42, a.a.O., S. 64。

耿寧曾對筆者談過他的這樣一個印象,即胡塞爾在進行具體的現象學描述分析時,其工作十分細膩嫻熟。但在進行體系的構建時則會讓人感覺不那么得心應手。筆者深有同感,同時也發現,胡塞爾本人在研究過程中常常會因此而從體系的思考轉入具體的研究,并深陷其中,不能自已,忘記了體系的任務。

胡塞爾的體系著作最后沒有完成,這是事實。而它最終究竟是否能夠完成,這是問題。假設胡塞爾沒有因為1937年8月偶然滑倒,摔傷肋骨,引起胸部炎癥而去世,而是在芬克的協助下繼續辛勤地工作十年,那么他的“體系著作”設想能夠實現嗎?

歷史容不得假設。對于胡塞爾本人而言,這個設想的實現是毫無疑義的:“我對未來絕對有信心,完全有信心,永遠不再可能有舊式風格的哲學了,隨著超越論的現象學,哲學的方法、意義、問題域已然經歷了一次總體的和永恒的變化。這樣一種信念難道不是一種驕傲自大?但根據最冷靜的和經過無數次檢驗的工作,我必須這樣來看待它。”(書信IX,99)然而按照胡塞爾當年助手、也是胡塞爾體系構想最直接的參與者芬克的看法,胡塞爾的超越論現象學的體系構建是不可能成功的。不過筆者認為這仍然只是芬克個人的信念,而非他的證明。因此這有別于哥德爾對希爾伯特的形式主義系統之不可能性的形式證明。或許由此也可以看出形式邏輯的系統與超越論邏輯的系統的基本差異。

無論胡塞爾的體系著作或基本著作的撰寫能否成功,今天對這個思想史事件的重審并不只是為了迎合與滿足歷史學的好奇想象,而更多具有對于胡塞爾思想研究而言的兩方面現實意義:

一方面,它表明在胡塞爾身前發表的文字與未發表的文字之間不存在一個截然的界限劃分。在所謂胡塞爾為自己撰寫的研究文稿中實際上有許多部分也是為他人撰寫的準備發表的文字。因而對胡塞爾思想的研究不能像保羅·利科所主張的那樣②扎哈維在其《胡塞爾現象學》中也是依照胡塞爾體系著作構想而對利科的這一說法做了反駁。參見扎哈維:《胡塞爾現象學》,李忠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版,第4頁。,或像英美哲學界早期所施行的那樣③道恩·威爾頓在其著作《另類胡塞爾》中力圖對此英美現象學研究中的傳統趨向做出矯正。參見威爾頓:《另類胡塞爾:先驗現象學的視野》,靳希平譯、梁寶珊校,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僅僅依據經胡塞爾本人認可并在他身前出版的文字,而是必須關注他一生的所有思想記錄。萊布尼茨所說的“誰要是僅僅從發表的文字來了解我,他就不了解我”,不僅適用于海德格爾,同樣也適用于胡塞爾。①參見M. Heidegger, Anmerkungen I-V(Schwarze Hefte 1942-1948), GA 97, Vittorio Klostermann Verlag: Frankfurt am Main, 2015, S. 325。

另一方面,胡塞爾的體系著作構想至少為后來的現象學研究者勾畫了一幅總體的現象學思想藍圖,提供了現象學的各個學科領域連同其相關思想資源的精神脈絡:世界現象學、時間—空間現象學、本我現象學、交互主體性的現象學、宗教現象學、倫理現象學、靜態現象學、發生現象學、世代生成的現象學、歷史現象學、政治現象學、現象學的直觀理論、語言理論、判斷理論、社會理論,現象學的意向性與前意向性理論,如此等等。它們為今天的研究者們所提供的巨大助益是顯而易見的。

基金項目:本文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胡塞爾文集》中譯”(項目編號:12&ZD124)資助。

作者簡介:倪梁康,中山大學哲學系教授。

中圖分類號:B516.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0047(2016)01-004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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