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工程合理性的三個維度

趙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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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工程合理性的三個維度

趙煦

摘要：工程合理性以價值實現為目標，研究工程是否具有合理性。其具體研究方法是通過工程的價值預期與價值實現的比較，令工程合理性顯現出來。由于工程涉及人的行動、人造物和自然三個方面，因此工程合理性表現為包含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合規律性三個維度的總體合理性。對三個維度的綜合考察，可充分展示工程合理性的總體面貌。

關鍵詞：工程合理性；價值；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合規律性

近代以后，在科學的推動下，工程活動塑造了現代社會的物質面貌，工程活動是現代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人類正在深刻地改變著世界這項偉大事業是一項理性的實踐活動。因此，“在以工程活動為研究對象的工程哲學中，工程合理性問題順理成章地成為一個重要內容”。①李伯聰：《略論理性的對象和解釋中的轉變——兼論工程合理性應成為合理性研究的新重點》，載《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然而，工程哲學自本世紀初在我國誕生以來，經過十余年的快速發展，已漸趨成熟，但工程合理性問題卻一直無人問津。本文有關工程合理性問題研究是該領域的一次有益的嘗試。

一、工程合理性與工程的價值多元性

（一）工程合理性與工程價值

有關合理性的研究在科學哲學和經濟學領域已趨于成熟。在經濟學領域，合理性關注的核心問題是經濟參與人的決策以及與之相對應的行動，特別是在上個世紀，博弈論進入經濟學領域之后，將經濟活動中的所有參與人都抽象為理性人。在博弈過程中，通過把情感、興趣愛好、歷史背景，甚至宗教信仰等主觀因素全部從人的身上剝離出去，理性人完全以利益最大化為目標，在不同經濟環境中進行策略選擇并采取與之相應的行動。而在科學哲學領域，科學合理性以科學理論作為考察對象，目前大致分為兩種范式：邏輯合理性和歷史合理性。兩種范式都試圖通過合理性的研究，對理論發展作出一個與科學史的實際相符合的描述。總體上看，經濟合理性以利益最大化為目標①馬雷：《進步、合理性與真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82頁。，研究經濟活動參與人的決策和行動的合理性問題；科學合理性以真理或逼近真理為目標，研究科學理論的合理性問題；而工程合理性則是以工程的價值實現為目標，研究工程是否具有合理性的問題。

這就表明，工程合理性研究的目標指向顯然與前兩者不同——既不是利益最大化，也不是真理或逼近真理，而是將工程的價值實現作為合理性衡量的核心對象進行考察。具體來說，由于“工程活動是以建造為核心的活動”②李伯聰：《略談科學技術工程三元論》，載《工程研究》，2004年第3期。，所以，工程合理性問題就是以工程建造活動本身以及其產品——工程為研究對象，考察工程“建造”活動的價值預期與價值實現是否一致的問題。工程合理性在工程的價值預期和價值實現的比較中得到體現。

而與工程的價值認知相關的工程建造活動主體主要包括建造者和管理者。事實上，在我國提出生態文明建設之后，另一個隱性的相關主體也逐漸從幕后走到臺前——工程影響區所涉及的人群。隨著我國生態環境的不斷惡化，工程建設已經威脅到許多地區人群的生活乃至生存，相關人群業已開始發出他們的聲音（這些聲音反映出他們對工程的價值預期）。我國的生態文明建設即是這一背景下的時代產物。

（二）工程合理性的多元價值取向

在工程合理性中，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工程的不同相關體的價值追求層次是多樣的——不同的人會對同一個工程表現出不同的價值預期，因此，他們對工程價值實現的理解也必然有別。通過更進一步的研究，我們會發現，對價值實現的多層次理解決定了工程合理性的多元化：基于建造者價值預期的工程價值實現要求我們必須從合目的性維度評判工程合理性；工程所在的行業，乃至所在的國家、民族有關價值實現的主張要求我們必須從合規則性維度評判工程合理性；自然的永恒價值實現則要求我們必須從合規律性維度評判工程合理性。

首先，基于工程建造者價值預期的工程合理性。當某一項工程活動存在不同的建造主體時，他們對該工程的合理性判斷可能會存在分歧，特別是在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建造主體聯合開發的工程中，一旦他們的價值預期不一致時，便會出現不同的價值預期與同一個工程價值實現相比對的情況，工程合理性就必然存在差別。二戰期間，美國的“曼哈頓”工程可說明這一問題。眾所周知，在“曼哈頓”工程之前，德國已經執行了“鈾計劃”，為了在戰爭中占據優勢地位，一些美國科學家提議要先于德國造出原子彈。鑒于這一工程的特殊性，美國一開始便將此定為絕密計劃。因此，在為“曼哈頓”工程工作的15萬人當中，只有12個人知道全盤計劃，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們是在從事原子彈的制造工作。在此背景下，該工程建造主體包括三類：美國政府、以奧本海默為首的科學家領導者以及許多參與的普通科學家。在該科學工程中，三類建造主體的價值取向各不相同：美國政府是為了獲得戰爭的優勢地位，搶占先機；以奧本海默為首的科學家領導者在該工程中的價值取向較為矛盾，一方面他們為了幫助美國政府實現目標——先于德國制造出原子彈，另一方面他們又不愿意制造用來主動殺人的武器，比如美國決定在日本投放兩顆原子彈的時候，奧本海默就是持反對意見的；而大多數不知情的普通科學家則是將此作為一項常規科學事業來做的，因此他們的價值取向和往常一樣，是為了發現隱藏在現象背后的本質。同樣作為一項工程的建造者，但他們的不同的價值取向，確切地說，就是多樣化的價值預期決定了對工程合理性的不同認知。

其次，基于工程管理者價值預期的工程合理性。工程管理者包括與工程相關的各級政府部門和工程共同體。雖然工程建造者們的價值取向各有不同，但行有行規，工程的成功開展，必須遵循一定的規范。在三峽工程大壩建造中和在三峽大壩邊上建造一幢樓房，都會使用混凝土，但大壩和樓房中的混凝土成分的比例肯定會有所區別，混凝土的構成必須遵循水利工程和房地產工程建設的規范要求。也就是說，同一份混凝土用在樓房中是合理的，而用在大壩上則可能是不合理的，這是由不同工程共同體的內在范式所決定的。當然，政府作為一個綜合管理者，不僅會著眼于一個行業、一個共同體，還會考慮到工程之外的其他因素，比如經濟、文化、政治、國際影響等因素，對工程合理性作出評判。

再次，基于工程影響區人群價值預期的工程合理性。任何一個工程都會有一些隱性相關主體——工程對所在地的生態產生持續影響所涉及的人群，他們與工程無直接關聯，他們對于工程的合理性判斷在大多數時間里都沒有引起過關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工程對他們產生的影響開始顯現，從他們的價值預期與工程的價值實現的比對中看工程是否具有合理性，必須提到議事日程上來。當然，在具體研究中，此類工程合理性需從歷史的角度著手開展，以埃及的阿斯旺大壩為例，在大壩建設之前，建造者從大壩的直接價值實現來看，該工程具有合理性；大壩建成之后，埃及從工程行業規則以及國家管理規定出發，對該工程進行了驗收，該工程也具有合理性；但從大壩建成之后已歷經的40多年歷史的角度來看，除了大壩本身要考慮的混凝土、力、巖土等因素之外，在大壩的價值實現中，必須加入大壩對生物、農業、文化、環境、生態等方面的影響，考慮到該大壩對尼羅河流域的土壤、水質、生態等都產生了嚴重的負面效應，該工程的合理性認識必然會有所變化。西方于上個世紀70年代興起的反壩與拆壩運動，就是從歷史的角度，對水利工程合理性判斷發生變化的結果。從這個角度看，我國的三峽工程在前評價和后評價方面都具有合理性，但隱形價值實現對合理性認識的影響，還需等待時間驗證。

當以工程建造者的個體價值追求、價值預期為參考系的時候，通過對工程的價值實現的考察，我們得到的是合目的性維度的工程合理性；當以工程管理者所制定的工程規則為參考系的時候，通過對工程的經濟、政治、文化等綜合價值實現的考察，我們得到的是合規則性的工程合理性；當以工程影響區人群的價值預期為參考系的時候，通過對工程的持續價值或永恒價值實現的考察，我們得到的是合規律性的工程合理性。工程的價值實現隨著工程主體的變化而變化，工程的合理性也就會隨之改變。這就意味著，工程具有相對合理性。因此，我們所需要考察的工程合理性非單一合理性，而是多層次的綜合合理性——從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和合規律性三個維度考察的工程合理性。

二、工程的合目的性維度

一項工程建設可能有多種多樣的價值預期：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生態的等不同方面的考慮，其中有一些大型工程有多重目的的復合價值預期。我國古代都江堰水利工程建設的價值預期是防洪灌溉；黃河小浪底工程雖然兼具清淤、防洪、泄洪和發電等功能，但其建設之初的主要價值預期是對三門峽工程在黃河治理中出現問題后進行的補救工程；這兩個水利工程主要承載著的是建造者在經濟方面的價值預期。而我國古代長城的建設則承載著抵御北方民族入侵的政治方面的價值預期。我國華北防護林工程的主要功能是保持水土、防風固沙、涵養水源、調節氣候、減少污染，其承載著的無疑是生態方面的價值預期。此外，一些觀光工程項目則必然承載著文化方面的價值預期。

當然，在工程建設中包含著個人價值預期或個人利益追求：部分科學工程是為了滿足科學家的好奇心，探索世界的欲望。科學史上，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比如，第谷在丹麥國王腓特烈二世的幫助下，在丹麥與瑞典間的汶島建設了“觀天堡”工程。這是世界上最早的大型天文臺，共有四個觀象臺、一個圖書館、一個實驗室和一個印刷廠，儀器配備齊全，共耗費了1噸多黃金。在當時，這一工程之所以能夠得以建成，其中無疑承載著第谷和腓特烈二世對未知世界的探索的價值預期。不過，今天有的科學工程僅僅是在個人名利的驅動下進行的，許多人堅持不懈地進行科學研究的動力，就來源于其中承載的對獲得諾貝爾獎的預期。

不過，僅憑工程的價值預期，無法對工程合理性作出判斷。從工程的合目的性維度，將工程建設的原初目的與工程建成后的價值實現進行比對，是工程合理性研究的一條有效途徑。也就是說，在合目的性的說明中，工程合理性可能得以顯現。都江堰防洪灌溉的功能歷經2000多年，至今依然運行良好，其經濟方面的價值實現超出預期價值，因此，從合目的性維度看，該工程具有合理性。而長城所承載的抵御北方民族入侵的價值預期，在歷史上北方民族的一再突破長城，入侵中原地區的事實面前，其價值實現與價值預期明顯不相符合。從合目的性維度看，該工程不具備合理性。

大體上看，在工程建設中，建造者著眼于經濟利益的，其價值預期大多以經濟效益為考慮對象；致力于科研的，其價值預期大多涉及科學發現的意義；關注生態環境的，價值預期往往包含對環境改善、生態修復的期許；熱心于政治的，則會談及工程對國家發展、社會穩定的作用，甚至還會有如愛因斯坦建議科學家們建議造第一顆原子彈時，對整個世界前途的擔憂。需要指出的是，許多工程往往不僅僅有單一的價值預期，同一項工程可能會承載多重價值預期。但不管是單一的價值預期，還是多重價值預期，以工程建造者的價值預期為參照系，對工程的價值實現進行考察時，工程合理性主要表現為工程的合目的性。

三、工程的合規則性維度

自誕生以來，人類就一直在生產生活的實踐中不斷摸索改造自然的經驗，其中部分久經檢驗的經驗被以規則的形式被固化下來，工程規則也包含其中。當然，今天我們所研究的工程規則是指國家有關部門或具體行業制定的活動規則，主要指法律、法規、規程、規范、辦法以及技術標準等，是對工程建造活動起管理、規范、約束、指導作用的各種條文的總稱。

目前，我國的工程規則主要有：2000年國務院發布的《建設工程質量管理條例》，對建設單位、設計單位、施工單位、工程監理單位等不同的部門，在從事建設工程的新建、擴建、改建等有關活動及實施對建設工程質量監督管理中，作出了規范性的要求；2008年國家發改委制定的《中央政府投資項目后評價管理辦法（試行）》，對中央政府投資項目的工程建設的項目概況、實施過程、實施效果、實施目標等方面提出的評價要求。非政府投資項目參照執行；還有20世紀90年代出版的《現行建筑設計規范大全》、《現行建筑結構規范大全》、《現行建筑施工規范大全》等行業規范匯編。當然，具體的管理部門還根據行業特點，制定了相應的規則。比如，2011年水利部頒布的《水利建設項目后評價管理辦法（試行）》，2004年國家建設部頒布實施的《建設工程項目管理試行辦法》等。而且，隨著科研、設計、施工、管理實踐中客觀情況的變化，國家各級工程建設標準主管部門還在不斷進行標準規范制訂、修訂和廢止的工作。

工程規則是工程管理者對工程進行審查、立項、監督、檢驗的尺度。從工程評價的角度看，上述工程規則主要適用于工程評價的兩個階段：前評價與后評價。稍作梳理后，我們可以發現，從工程建設之前的項目建議開始，到項目的可行性研究、項目設計等前評價環節都包含了管理者的價值預期——即要建成一個什么樣的工程，達到什么樣的預期效果。而工程建成后的項目驗收、后評價等則是將工程的價值實現與工程的價值預期進行比對的環節。在比對中，站在管理者角度的工程合理性得以顯現。也就是說，工程合理性在此維度上表現為工程的合規則性。

四、工程的合規律性維度

目前，人們普遍認可的工程定義是：以某組設想的目標為依據，應用有關的科學知識和技術手段，通過一群人的有組織活動將某個（或某些）現有實體（自然的或人造的）轉化為具有預期使用價值的人造產品過程。從工程的定義可知，工程建設中的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就是對自然的改變。那么，工程合理性也必然要牽涉工程對自然的改變正確與否的問題。而今天世界所呈現給我們的景象是自然界在規律的支配下，經過億萬年演化的結果。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得不承認，自然演化形成了我們的世界中許多神奇的和諧現象：完整的生物鏈、復雜的生物體、生機盎然的大自然。然而，同樣不可否認，我們眼前的這個世界是不完美的：地震、海嘯、洪水肆虐等自然災害時而發生。因此，工程建設合理與否可從工程與自然的三種關系中表現出來：（1）當工程使得不完美的世界趨于和諧，即減輕自然災害的破壞作用（我將之定義為工程與自然的協調狀態）的時候，工程建設具有合理性；（2）當工程建設破壞了自然的生態平衡，加劇了自然災害的發生（我將之定義為工程與自然的沖突狀態）的時候，工程建設不具有合理性；（3）當工程建設在減輕某一類自然災害的破壞作用的同時，又破壞了自然的生態平衡，產生了次生災害（我將之定義為工程與自然的矛盾狀態）。此時，工程合理性問題最為復雜，不能簡單下結論，需作綜合考察。

毫無疑問，當工程與自然處于協調狀態時，人們便傾向于支持工程建設；當工程與自然處于沖突狀態時，人們便傾向于反對工程建設。但一個不爭的事實卻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工程合理性問題都屬于工程與自然的矛盾狀態。工程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問題如何處理，是判斷工程合理性的主要依據之一。對于問題的解決，工程建造者會從合目的性維度對工程合理性進行分析，工程管理者則從合規則性維度對工程合理性作出判斷。然而，另一個與工程密切相關的人群——工程影響區的人群，也會對工程合理性作出他們的判斷。

不過，工程影響區人群的利益，是在工程合理性評價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因素。這主要是因為：第一，在工程建設中，他們沒有話語權。無論是工程建設之前的可行性研究環節，還是工程建成后評價環節中，都沒有工程影響區人群的聲音；第二，工程影響區的人群與工程大多沒有直接的利益聯系（工程建設不需要他們投資，建成后直接受益者也不是他們），這導致他們對工程不太關心；第三，工程對他們的影響大多是隱性的，可能要經過許多年才會顯現（比如，生物鏈的破壞、環境污染等）。基于以上三點原因，工程影響區人群對于工程合理性的看法一直未能引起人們的關注。

然而，一旦工程影響區的人群意識到自己與工程利益相關時，他們便會和工程建造者、管理者們一樣，對工程建設表達他們的價值預期。當然，每一個生活在工程影響區的人對于工程的最高價值預期都必然是工程對自然的改變是正確的——使自然更加和諧，最低價值預期是工程與自然處于矛盾狀態，且工程對自然的改進作用大于破壞作用。在此情況下，價值預期與價值實現之間的比較，要求工程合理性內在地蘊含著工程的合規律性。事實上，工程的合規律性并非僅僅是工程影響區人群的價值追求，它同時也是工程建造者和管理者的共同追求。但由于工程建造者在利益的驅動下，對于工程合目的性的追求更為強烈（與對合規律性的追求相對而言），至少會因為受到利益的影響而導致對合理性的判斷出現偏差。工程管理者對于合規則性的追求也會因為行政體制等原因而出現同類情況。因此，工程影響區人群對工程的合規律性的追求是單一的，更具代表性。所以，本文僅以工程影響區人群的價值預期和價值實現之間的比較作為工程合理性的研究對象。

不過，工程對自然改變結果的好與壞并非由人的主觀意志所決定的，而是取決于工程建設是否與自然界所固有的規律性相符合。也就是說，當工程建設尊重自然規律時，工程與自然趨向于協調狀態；當工程建設不尊重自然規律時，工程與自然則趨向于沖突狀態。還有一個不可回避的事實是，在工程建設中，人們利用規律改變自然的時候，常常會因為對規律認識不足，而導致工程與自然處于矛盾狀態。此時，工程影響區人群的預期價值難以實現，或實現時伴隨著災害的發生。當然，矛盾狀態的形成還可能是人類有意而為之——人類在與自然博弈的時候，為了換取自身利益，而犧牲部分自然的和諧。總之，不管工程與自然的關系處于哪一種狀態，都離不開規律的作用。因此，工程合理性在此維度表現為工程的合規律性。

五、對工程合理性的綜合考量

以上論述表明，工程涉及人的行動、人造物和自然三個方面，因此工程合理性表現為包含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合規律性三者的總體合理性。對三個方面的綜合考察，方可充分展示工程合理性的總體面貌。

（一）工程合理性的模糊性與清晰性

工程的合目的性由于建造者價值預期的多樣性而難以有統一的標準，所以對合目的性的考察頗具模糊性；由于工程之前的設計環節與工程之后的驗收環節在工程投入、對環境的影響、建成后的經濟收益等都進行了定量的分析。因此，對工程的合規則性的考察較之于合目的性而言，由于容易進行定量，而表現出明晰性特征；而工程的合規律性大多作定性的研究（即工程建設遵循了規律或違背了規律），難以作定量研究。

（二）工程合理性的主觀性與客觀性

合目的性將不同的人的價值預期和價值實現作為研究對象，因而以此為基礎得出的工程合理性必然是主觀合理性，或者說是相對合理性；合規則性對工程管理者的價值預期通過與規則相比較而得出工程合理與否的結論，雖然規則的內容仍然是主觀的（因為規則歸根結底還是由人制定的），但與合目的性相比還是向前邁進了一步，因為最起碼規則的形式是客觀的（用客觀的形式將內容固定下來的做法本身就有客觀的內涵）；當然，合規律性是以永恒不變的客觀規律為參照系，對價值預期進行比對，因而以此為基礎的合理性為客觀合理性。總體上看，從主觀向客觀發展的道路上，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合規律性呈逐層上升的態勢。

（三）局部合理性與總體合理性

雖然，工程的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合規律性等局部合理性在主觀性與客觀性方面有所不同，但三者在工程的總體合理性中是平等的，也就是說，在對工程合理性的總體評價上，三個局部合理性無優劣之分，只有立場之別。站在建造者、管理者、影響區人群不同的立場上，三者對工程合理性的判斷可能不同，但這并不意味著結論必然有誤。

局部合理性可以通過一定的指標設定，對合理性進行量化研究，從而形成總體合理性（由于指標設定較為復雜，筆者將另行文研究）。此處，讓我們將局部合理性簡化為合理（記為+）和不合理（記為-）兩種狀態，那么，局部合理性表達為：合目的性（A+，A-）、合規則性（B+，B-）、合規律性（C+，C-）。某一局部合理性為正（+），并不意味著其他局部合理性也為正（+）。因此，局部合理性不能決定工程的總體合理性，但可為總體合理性作出貢獻。也就是說，從合目的性的維度看，某工程是合理的（A+），并不表明該工程建設一定可行。因為合目的性可能只表明有利可圖，但如果另外兩個局部同時為不合理狀態（B-，C-），那么，該工程既違反規則，又違背規律，其總體合理性就可能為負（-）。其他狀態，以此可類推。當三個維度狀態一致時，工程合理性達到最高。也可以說，工程的總體合理性是合目的性、合規則性和合規律性三個局部合理性之和。

需要說明的是，對合目的性的追求達到極致，此局部合理性就演變成了對經濟合理性的追求，由于被抽象掉了一切人性的因素，工程建造者的一切行動都只遵循理性人的選擇策略；對合規則性的追求達到極致時，一切建設活動都將只是如機械般的進行；而對合規律性的追求達到極致時，工程合理性就變成了科學合理性的追求。而對部分合理性追求的適度降低，可能會有利于總體合理性的上升。比如，讓渡合目的性的部分價值追求，可能會有效提升合規則性和合規律性的價值實現，從而導致綜合合理性的提升。我們所追求的工程合理性是總體合理性。

（責任編輯：肖志珂）

科學技術的哲學理解

基金項目：本文受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編號：2014B19514）、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編號：2014SJD196）資助。

作者簡介：趙煦，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中圖分類號：B02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0047（2016）01-010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