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 琮
地方性知識在“非遺”保護中的作用及實現方式*
——廣西賓縣“廟”、“場”之爭的個案啟示
覃 琮
近年來,學界對地方性知識的研究甚熱,特別是探討旅游語境下地方性知識的存續、轉型和再生狀況。本文考察了廣西賓縣在發展炮龍節的過程中出現的“廟”、“場”之爭時,地方民眾如何通過堅守舞炮龍的信念和彰顯老廟的特殊地位來影響和改變政府的原來決策,探討地方性知識在“非遺”保護中的作用及實現方式。賓縣的個案表明,地方性知識是可以在商業化語境下“非遺”保護中發揮作用的,但它必須依靠社區精英和組織力量;地方性知識的再生產是在文化傳承、遵守國家政策和照顧地方的夾縫中相互妥協完成的;將民俗轉化為旅游資源,必須尊重地方民眾意愿,堅持“在了解中保護、在認同中開發”的開發思路。賓縣雖是一個獨特的案例事例,但亦可作為“非遺”保護的同類研究的參照物。
地方性知識 非遺保護 廟場之爭 作用 實現方式
自吉爾茲(Geertz)的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概念被引介到國內以來,*[美]克利福德·吉爾茲:《地方性知識——解釋人類學論文集》,王海龍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2004年版,第273頁。學術界對它的討論和理解已逐漸走向成熟。在理論解釋上,有的偏重于文本和概念解讀,有的側重從哲學、法學、人類學等學科闡述這一概念的學科意義和普遍意義。在具體以地方性知識作為視角來理解某一區域或區域文化的研究中,有的研究關注地方性知識與當地社會管理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有的關注地方性知識與民族教育關系,有的關注地方性知識在族群認同或地方建構中的作用,等等。這其中,探討地方性知識在當代特別是在旅游語境下的存續狀況、轉型和再生是其中一個重要分支。在既有的研究中,學者們已經注意到了全球化、現代化和旅游發展對地方性知識造成的深遠影響。*這方面的經驗研究較多,可參見游俊、田紅《論地方性知識在脆弱生態系統維護中價值》,《吉首大學學報》(社科版)2007年第2期;袁同凱《地方性知識中的生態關懷:生態人類學的視角》,《思想戰線》2008年第1期;孔祥智、鐘真、原梅生《鄉村旅游業對農戶生計的影響分析——以山西三個景區為例》,《經濟問題》2008年第1期。詹娜《斷裂與延續:現代化背景下的地方性知識——以遼東沙河溝農耕生產技術變遷為個案》,《文化遺產》2008年第2期;張瑾《民族旅游語境中的地方性知識與紅瑤婦女生計變遷》,《旅游學刊》2011年第8期;吳曉《鄉村旅游語境中民間藝術的在場與形變——基于湘西德夯苗寨的個案研究》,《廣西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孫九霞、劉相軍《地方性知識視角下的傳統文化傳承與自然環境保護研究——以雨崩藏族旅游村寨為例》,《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但是,對于地方性知識在旅游語境中發生變遷的具體過程,還缺乏細致深入的研究。尤其是在民俗旅游開發中,地方政府以商業化運作民俗旅游產品開發時,與地方民眾追求保護民俗文化“本真性”發生矛盾時,*雖然“本真性”是近年來興起的一個概念,但鞠熙關于北京市民俗的研究表明,將民俗作為資源而加以改造利用的行為,不僅存在于現代社會,也存在于18世紀的北京內城社會中,市民將民俗作為資源,利用宗教權威與民俗符號解決現實問題。參見鞠熙《碑刻所見18 世紀北京內城民俗的變化》,《華東師范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5年第2期。此外,大量經驗研究表明,民眾要求保持某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本真性”,并不意味著地方民眾完全反對將非物質文化遺產轉化為資本運作的商品,完全恢復“它原本是什么”之意,而只是希望能按照他們希望的方式去傳承和闡揚這些文化,是一種策略上的考慮。這些地方性知識是如何被固守的,民俗文化的“本真性”又是如何在地方性知識再生產過程中被表征的,相關研究尚未獲得充分討論。所以,通過實地調查來考察地方民眾固守地方性知識的具體情境條件和過程,以及它如何因應地方政府政策、旅游開發和保持“本真性”方面所作的反抗、相關人群的訴求和互動之過程,將有助于學界更為清楚地了解當前地方性知識在旅游語境下“非遺”保護中所發揮的作用及實現方式。同時,更準確地把握地方性知識的存續、轉型和再生的特點和規律,為今后地方性知識的推廣提供一些有價值的參考,特別是發展民俗旅游面臨“先保護還是先開發”的二難選擇時。
賓縣地處廣西中南部,是個由漢、壯和瑤等多民族組成的縣份。壯族是賓縣的土著居民,自秦漢以來,隨著嶺南被納入中央帝國版圖,陸續有漢族遷入,宋代時,狄青征討儂智高后,隨軍部屬很多留守賓縣,逐漸改變了賓縣的族群人口結構,漢族人口開始占據主要地位。明清以來,不斷有漢族官員或群眾從外省遷入,民國時,已有“縣民以來自山東者最多,其次則廣東、福建、湘、浙”一說*民國朱昌奎版《賓縣志》,第58頁。。至今,全縣100萬人口中,壯族和其它少數民族人口近20萬,漢族人口約80萬人。
不同群體漢族移民的持續遷入,給賓縣帶來了豐富多彩的多元文化,也形成了一些獨具有地方特色的節慶。其中最有名的當屬每年正月十一的炮龍節,它于2008年被評上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歸入民俗類。實際上,正月十一這一天以前叫燈酒節,因賓縣話“添丁”與“燈酒”諧音而得名,是賓縣人特意為慶祝和祈求“添丁”而過的節日。過去,賓縣人過燈酒節主要有以下幾項活動:白天是男丁聚餐,晚上則是搞“取燈”、“取花”活動和舞炮龍,以慶祝節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舞炮龍。舞炮龍最大的特色就是“以炮燒龍”,將舞龍習俗和放鞭炮結合起來,賦以祈福和消災的美好愿望。賓縣人也有所謂“炮震千山醒,龍騰百業興”的說法。這一天從下午六點半開始,整個縣城特別是老城區和主要商業街龍騰炮響,火光沖天,徹夜未停。他們認為,“只要舞炮龍,就一切興旺;哪年不舞龍,哪年就衰”;“只有舞炮龍,才算是過完年了”。
要完成整套舞炮龍,大致可分為三個程序:準備工作、儀式過程、儀式后的聚餐。準備工作主要有兩項:一是集資制作炮龍;二是組織舞龍隊伍和確定舞炮龍路線。此外,各街道還要準備好八音、鑼鼓、火把、火銃等。儀式過程分為開光、炸龍和送龍歸西三個部分。開光意為將天龍請下凡,魂入炮龍身。開光地點一般設在廟宇或街區社壇,由開光師傅(通常是當地的道公或男性長者)看好時間后,用嘴咬破雞的羽冠,用鮮紅的雞血對準炮龍的龍眼涂血。開光實際上就是要為“炮龍”“畫龍點睛”后,點醒、點活這條龍。此時,各處開光點的炮龍同時向天地禮拜,人們紛紛向炮龍燃放鞭炮,此時進入了儀式的第二個部分:炸龍。人們將事先備好備足的鞭炮拿出來朝“龍”身上燃放,龍隊則在這些爆竹鋪天蓋地的小巷中左右翻騰起舞,給每一戶人家叩頭送福頓時。此外,在炸龍過程中,人們還可以和龍隊展開鉆龍肚、搶龍珠等活動。在舞炮龍過程中,賓縣人相信把炮龍“炸得越爛越吉祥”。當龍隊舞至街尾時,整條龍早被炸得支離破碎,但這是一個好的結局。這時街區長者指揮人們燃起火堆,奏響八音,把炮龍投進火中,讓它隨著熊熊的烈火升天,這叫“送龍歸天”。至此,整個舞龍活動基本結束了。儀式后的共餐活動主要是喝“龍粥”,即用已被炸爛的“炮龍”作燃料,用碎肉和其它作料熬成“龍粥”,慰勞舞龍的勇士和左鄰右舍。據說喝了它能除痛祛病,并能減輕被鞭炮灼傷的疼痛。
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賓縣縣委、縣政府開始介入舞炮龍活動。1993年,當時的縣委、縣政府將燈酒節更名為“炮龍節”,但其發展并不順利。進入新世紀后,旅游業成為地方政府進行產業結構調整的重要方向。2005年,賓縣縣委、縣政府政府認為賓縣應走一條“民俗文化為主,自然景觀為輔”的旅游思路,提出了發展“炮龍之旅”。恰好這一年,一位從央電視臺海外新聞部來賓縣掛職的副書記很快利用他的特殊關系將舞炮龍推上了中央電視臺,并在2006年炮龍節前后以“中華一絕”為題在四臺作了專門展播。由此,賓縣炮龍節一下子“聲名遠揚”。賓縣人也由官方到民間認識到,舞炮龍就是最好的賓縣品牌,發展賓縣離不開炮龍。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如何做大做強炮龍節、挖掘炮龍文化方面,地方民眾和地方政府產生了所謂的“廟”、“場”之爭。前文已言及,舞炮龍儀式過程中很重要的一項就是開光,開光最重要的場所就是“老廟”。老廟位于縣城蘆鎮老城區中和、治興、鎮安三街交匯處,由于年久失修,重建前只剩下一棟不足100平米的低矮瓦房。但在賓縣人的心目中,在老廟開光的炮龍才是最“原汁原昧”的舞炮龍。多年來,賓縣的許多建廟積極分子一直想重建老廟,以復昔日的輝煌。2005年8月和2006年3月,賓縣相繼成立了“賓縣民間炮龍藝術協會”和“賓縣恢復重建炮龍開光老廟籌委會”(以下簡稱“炮龍協會”、“籌委會”,合稱“兩會”),會員骨干是退休的一批老干部和現任社區干部,開始宣揚炮龍文化,廣發重建老廟的“功德信”,籌集資金。至2006年9月,募捐的款項已近10萬元,“兩會”的負責人躊躇滿志,開始找人設計老廟圖紙,以為年底前可以開工建廟。
正當民間重建老廟的籌備和捐款工作在大張旗鼓進行的時候,另一個“炮龍文化廣場”(以下簡稱炮龍廣場)項目也在賓縣、鎮(蘆鎮)兩級政府內部緊鑼密鼓地進行籌劃。原來,隨著近幾年“炮龍節”規模的擴大,賓縣縣、鎮政府認為,過去舞炮龍都是民間自發地在老城區進行,限制了炮龍節的大發展。因為老城區街道狹小,房屋密集,交通不便,房屋多是木質結構或以木板間隔,在燃放鞭炮時容易引起火災,出事也不容易救援,特別是作為炮龍節起始和重要環節的蘆鎮老廟,地處三個街道的交匯深處,路況最差,老廟本身也已損毀嚴重,民俗特色“表現乏力”。經過多次調查和論證,縣政府在蘆鎮老城區的北面,沿著中和街、同仁街和太平街的街尾一直到南梧二級公路(環城路),以盧村為中心(下文稱之為A地),找到了一大塊土地,有意把炮龍廣場建在這里。一些參與論證的部門解釋說,這個炮龍廣場必須建設成一個集炮龍開光、舞龍、觀光、商貿、餐飲、娛樂為一體的多功能大型文化廣場,需要500畝土地左右,以符合賓縣未來“撤縣設市”、城區擴建、營造新的發展環境的要求。一旦在這里建成炮龍廣場,每年炮龍節的安全、交通、食宿等接待問題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對樹立賓縣形象,高質量地推介炮龍節也大有幫助,一舉多得。9月份,縣有關部門通知“兩會”主要負責人,要他們暫時停止籌款重建老廟。12月初,“兩會”被告知,有關建設大型炮龍廣場的議案最終在縣人大會議上獲得通過,縣委、縣政府有關部門已開始著手項目用地的報批材料、經費籌措和規劃等具體工作了。
對于這個未來的炮龍廣場,一些政府官員充滿了期待。他們認為,“賓縣炮龍”是一篇大文章,從賓縣到南寧市,都下決心要把炮龍節打造成東方的狂歡節,這就需要在推介炮龍節、規劃炮龍之旅時必須高起點、高規格地籌劃它的發展未來,而這其中,一個大型的炮龍文化廣場是必不可少的。當時,賓縣旅游局一位負責人曾做了具體的說明,指出每年的炮龍節,都有超過20萬人以上的人前來觀摩,無論是原來的文化廣場、商貿城舞臺(臨時搭建),還是老廟都接納不了那么多人。況且,發展炮龍之旅,不能節慶過后舞炮龍就停止了,要組建專業的舞龍隊,將舞龍和舞炮龍發展成為一項游客項目,這些都可以在炮龍廣場舉行。
而對于“兩會”和民眾最為關心的老廟重建問題,縣委、縣政府含糊其詞,一開始既沒有說繼續支持,也沒有說反對,只是說現在無力顧及,也無瑕顧及,不再過問。后來又傳出風聲,說重建老廟可以,但必須遷址,把老廟遷移到炮龍廣場來,成為炮龍廣場的一部分。
然而,對于政府極力倡導的炮龍廣場方案,“兩會”卻表示反對。他們擔心,如果真建成了炮龍廣場,舞炮龍的中心必然會從老廟轉移到廣場,老廟的地位將日漸衰落。對于后來傳言的政府支持遷址重建老廟,“兩會”和很多民眾都不接受,認為老廟必須在原址的地方上重建,否則炮龍文化就失味。
賓縣的“廟”、“場”之爭,實際上涉及到兩個問題,一是地方民眾為什么反對當地政府建設炮龍廣場;二是地方民眾為什么堅持要重建老廟,而且必須在原址的地方重建?這是因為,他們認為,其一,炮龍廣場與舞炮龍的傳統發生許多沖突;其二,老廟是“龍穴”,炮龍文化的精華全部蘊藏在老廟里面。
在接受調查的民眾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擔心,如果舞炮龍活動的中心由老廟轉到炮龍廣場,會與傳統舞炮龍信念發生沖突,對舞炮龍的傳承和發展“危害極大”。這種沖突,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炮龍廣場會破壞舞炮龍長期以來恪守的規則
舞炮龍活動主要是在老城區進行,“一條龍舞一條街”、“本街龍旺本街”是長期以來格守的舞龍規則??墒牵邶垙V場是應政府“營造新的發展環境”而設計的,是個商業區,也將是個新的居民點,外地人肯定將占絕大多數,他們沒有舞炮龍的傳統,也不會了解舞炮龍的這些規則。屆時,炮龍廣場要舉辦大型舞炮龍活動,只能從老城區街道抽掉炮龍隊過去,但是這樣一來,誰會留守老街道舞炮龍,誰又會在老城區老街道觀看舞炮龍,老城區老街道怎么辦,誰來旺?在炮龍廣場集中舞炮龍,方便了游客,滿足了游客的需求,但是卻“旺了外地人,衰了本地人”,表面熱熱鬧鬧,但是已經“沒有什么意思了”。
(二)老城區的街道最合適舞炮龍對場地空間的特殊要求
缺乏專門場地,觀賞無安全保障,是政府計劃建設炮龍廣場的重要理由。但是,“兩會”的多數人認為這個理由并不充分,而且很可笑,說明政府有些人“并不真正了解舞炮龍”。賓縣舞炮龍與其它地方舞龍的最大區別,就在于能在同一時間把舞龍、放鞭炮、燒龍、搶龍珠、鉆龍肚等各種活動集中起來,場面熱鬧壯觀、驚險刺激,既好看又好玩,是一種全民參與的群眾文體活動。而要展現這些特點,達到這些效果,對場地是有特殊要求的:太寬太大,活動就會分散,太小太狹,活動又會展不開,最好的舞炮龍場地就是中和、鎮安、治興等這些老城區的老街道,長度不限,寬度在4-8米之間,剛好可以讓炮龍“神龍擺尾”,兩邊居民對門住,樓上樓下,都可以燃放鞭炮。如果到一個寬大的圓形廣場集中舞龍,這些特點就會蕩然無存。一些舞龍老師傅已經抱怨說現在新建的一些主干街道,路面過寬,舞炮龍不能同時“照顧”兩邊街道居民,其精彩程度就遠不如老街道。另外,很多人似乎對政府所說的安全問題并不擔心,他們說在老城區老街道舞炮龍都舞了幾百年了,有過燒傷、灼傷人的,但一向都有治療秘方,也沒有出過什么大的安全事故,何況現在已禁放大炮了,將來即使游客多了,只要準備工作做好了,也不會有大問題的。
(三)炮龍廣場“開光”的舞炮龍不是“原汁原昧”
在賓縣人特別是縣城蘆鎮人的觀念里,老廟是寶地,是蘆鎮的“龍穴”,只此一處。賓縣的舞炮龍,正是從老廟發展起步,然后不斷向外擴展,形成今天規模盛大的炮龍節,庇護了一代又一代蘆鎮人和賓縣人,但“根”仍在老廟。至今,人們仍然相信,只有經過老廟開光的炮龍,才是“原汁原味”的,才能沾上“龍光”,最具靈性,最能應驗。照他們的話說,在其它地方開光的炮龍,只得到“土地爺”的庇護,土地爺怎能跟龍公龍母相比呢?A地的炮龍廣場不是“龍穴”,如果光建“場”不建“廟”,則意味著地失寶、廟失勢、龍失威,任憑政府怎么在A地組織聲勢浩大的舞炮龍,那也是一種完全“變質了”的舞炮龍,只能“騙得了外地人,騙不了本地人”,甚至“騙得了陽人,騙不了陰人”。
(一)“地景”下的蘆鎮“龍地”傳說
“地理景觀”(landscape)一詞出現于16世紀,它最初是畫家所使用的稱呼風景畫的技術性字眼,很快成為地理學和建筑學中的詞匯,現在已走向了跨學科化。人類學對環境的關懷總是圍繞著文化與自然的關系來談的,在這樣的脈絡下,地景往往被看作是一種當地人對所處環境的特殊的“凝視”,它是人類有意義的各種活動的結果,所呈現出主體(在地的)信仰和價值觀念,是當地人自己對他們環境所作出的詮釋。因此,人類學對地景的關心和研究,一是“人藉由地景來殖民自然”;二是探討“地景如何承載資訊”*方怡潔:《地景、風水與儒商文化:云南和順僑鄉的民間文化與國家象征實踐》,臺北: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論文,2003年,第13-19頁。。
風水作為地景的“里象”,是華人地景不可忽視甚至是最重要的成因、法則、觀念與敘說。風水作為一種宇宙觀、秩序觀,所提供的意識形態對于減緩競爭中的社會差異有所影響,從而鞏固了社區的存在。在現實操作層面,風水無論作為一種觀念(一般人頭腦中的),還是一項技術(風水師的敘說與表演或作法),必須透過物質才呈現出來,這個物質,即地景,如陰宅和陽宅之空間分布及建筑形式表現、建筑和自然環境的設計等等。*王斯福:《中國風水:歷史與文化》,王銘銘、潘忠黨主編:《象征與社會:中國民間文化的探討》,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4-186頁。風水觀念通過地景的因素解釋了一系列的文化問題及社會問題,并創造與之相應的社會秩序。
在蘆鎮人樸素的風水觀念中,蘆鎮是一塊“風水寶地”,老廟是“龍穴”所在地。這些觀念,起源于一個在蘆鎮代代相傳的“龍地”傳說:
很久以前,在大明山武鳴和上林縣境交界處的深山老林里,住著一公一母兩條巨龍,神通廣大,一直是當地的保護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兩條巨龍從大明山深淵騰空而起,騰云駕霧,四處找新家。它們先在大明山找了好多地方,但是都不滿意,于是,它們只好飛出了大明山,朝賓縣方向飛過來。當它們飛到蘆鎮上空時,看到這里有一大塊平坦土地,只有南部有高山,兩條巨龍就決定下到地面來實地考察。龍公在前,龍母在后,從南山山間下來,但見蘆鎮山青水秀,地勢開闊,林木茂盛,土地肥沃,十分高興。當兩條龍游走到今天的老廟正中央時,龍王就回過頭來對龍母說:“這真是個好地方,我們就在這里安新家吧!”于是兩條巨龍就在蘆鎮住了下來,世代庇護蘆鎮。因為蘆鎮有龍在這里安家,所以當地人就認為蘆鎮是“龍地”。這兩條龍中,因為龍公是回過頭來說話的,蘆鎮(賓縣)人也把這條龍公叫“回頭龍”。
老廟的地理方位,既是傳說中龍公回頭對龍母說話的地方,也是后來兩條龍在蘆鎮的居所,即“龍穴”。老廟僅剩的佛祖寺門前大房柱盤著的兩條青龍,就是傳說中從大明山來到這里的“龍公龍母”,左邊高一點回過頭來張望的就是“回頭龍”,右邊低一點仰望的就是“龍母”。此外,兩條巨龍是從南山半山腰順山而下,到圍村后就潛入到地表下面到達蘆鎮老廟的,所經過之地遂形成了一條小溪,老蘆鎮的人都說,這條小溪就是龍溪,是龍的化身。至今,不少蘆鎮人仍然相信,蘆鎮能從一個雜草叢生的小坡地,發展成為清末廣西四大名鎮,就是因為蘆鎮是塊“龍地”,有龍的庇護,能聚人氣,故人丁興旺,海納百川。
正因為老廟是“龍穴”所在地,它在舞炮龍活動中就具有不可取代的特殊地位。每年正月十一的舞炮龍,總是“龍憑廟勢、廟助龍威,沿街登戶,吞塵吐玉,賜福送丁,鬧得全城人流如潮,炮聲震地,鑼鼓喧天,通宵達旦,熱鬧之極。年長月久,人沾其光,戶享其福,鎮獲美名,縣得揚聲,積淀了內涵獨特、內容豐富的炮龍文化”。舞炮龍的秘密,炮龍文化的精華,幾乎全部蘊藏在老廟里面。
(二)作為“龍穴”之地的老廟是蘆鎮唯一僅存的廟宇
從清末新政開始,中國的廟宇已經成為有組織破壞的目標,接受過現代學校教育體系的新精英們對民間宗教采取了敵對行動。根據民國版賓縣志的記載,清末民初,賓縣“各鄉廟宇多至80余所”,眾神林立,香火旺盛。但是,“民國以還,破除迷信,搗毀偶像,各處廟宇除拆毀外,所存者均改為公所、學校,無復當年香火之盛矣”。而那些僧徒、和尚和尼姑以及道教徒們,自“破除迷信”后,“此輩遂已絕跡”。*民國朱昌奎版《賓縣志》,第469頁。。同全國一樣,賓縣的寺廟也經歷了一個迅速沒落的過程。
據“兩會”負責人的調查,老廟以前的主體建筑,包括佛祖寺、三皇廟和觀音庵三個部分,連成一體,為磚木結構,廟前還有炮龍開光壇、觀光臺、鐘鼓樓,占地面積約為1300平方米,是個擁有宮、廟、樓、壇四合一的建筑結構。家住蘆鎮老街的許多老人都說,解放前,蘆鎮經濟條件好,地方鄉紳或富商都很支持各種廟會活動,所以香火一直很旺,是蘆鎮及周邊村民的祭祀和娛樂中心。但是,大約在1942年左右,老廟前的戲臺(即重建前的熟食攤和豬肉行兩棟浮鋪)就開始用作蘆鎮五小校址。1948年秋天,蘆鎮搞市政建設,為打通靖安和中興兩街道,三皇廟被拆除。50年代中后期,老廟的廟會組織被取締,老廟無人管理,導致佛祖寺和觀音庵的殿堂被拆,里面的神像毀壞嚴重,門前的六根大理石柱倒塌。大約從60年代起,老廟開始被地方政府征用,先是觀音庵被改為供銷社倉庫,爾后,殿外用于膜拜的廣場和相臨的鐘鼓樓被用作農貿市場。從80年代起,整個老廟被納入了蘆鎮中和農貿市場建設規劃,熟食攤和豬肉行分別在膜拜廣場和鐘鼓樓的舊址上建立起來,觀音庵被市場服務中心擠占,作辦公室之用,結果是市場越建越大,老廟則一步一步地被占擠,最后只剩下了一棟不足100平米的破相瓦房——佛祖寺。不過,賓縣人仍喜歡把它叫“老廟”。
盡管老廟昔日的輝煌和它如今破敗不堪的現狀不免讓人噓唏不已,但蘆鎮人卻在傷感的同時,認為老廟能保得住佛祖寺,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據統計,整個賓縣的所有廟宇,在“文革”結束后,僅僅有6座廟宇的建筑沒有遭到徹底性毀壞,在縣城則只有老廟一座。對于這一“奇跡”,“兩會”的不少人還把這種幸運歸結為龍公龍母的庇護,并認為正是有了佛祖寺的存在,重建就有了群眾基礎和現實依據。
從2006年9月份起,“兩會”負責人就通過多種渠道,向縣委、縣政府表達了“老廟一定要重建”的決心。但是,一開始他們的意見似乎并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h人大有關炮龍廣場項目的“決議”還是通過了,廣場的規劃設計、土地報批等各項前期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2007年1月,賓縣人大常委會通過決議,炮龍節由過去的民間零散組織轉為政府組織引導。這一年的炮龍節,無論是正月初十的“炮龍晚會”,還是十一的“狂歡之夜”,縣委、縣政府都沒有將活動地點設在老廟(這與06年是很大不同的)。雖然炮龍節的重頭戲在老廟開光舞龍并沒有談出人們的視野,但卻不像往年一樣,老廟是唯一的中心。
沒有人會揣測這是政府的有意為之,但卻引起了希望重建老廟的人們的不安。2007年3月,炮龍節過后沒幾天,十幾位建廟堅定分子相約來到辦公室,商討重建老廟的事宜。他們分析了當前的“局勢”,認為建廟的工作能否重新啟動,取決于炮龍廣場的土地審批、規劃等工作是否進展順利,2007年可能是“關鍵一年”,只要國慶前后土地批不下來,“兩會”就要去爭取建廟,不能被動地等待結果降臨。會議確定了“兩會”今后一段時間的工作方向:一是密切關注炮龍廣場的工作進展,特別是土地審批結果;二是募捐工作重新啟動,但是暫時不必大張旗鼓,而是重點去尋找一批潛在的“大戶”;三是繼續做好宣傳教育工作,特別要講清楚“老廟在做大做強炮龍節中的地位和作用”;四是要找到在原址的地方上重建老廟的法律政策依據。
直到2007年9月份末,賓縣向市、區政府申報的炮龍廣場的征地規劃沒有下文。那些堅持建廟的積極分子早已按耐不住,判斷炮龍廣場已經“征地不成功”,又多次要求“兩會”再次出面,向縣委、縣政府反映群眾“強烈要求建廟”的意見。一位曾擔任過賓縣人大主任的“兩會”主要負責人在國慶節后找到了縣委書記,呈報了重建老廟的政策依據、意義、作用等書面材料,向其匯報了“群眾都是要求建廟的”的強烈愿望,并且表示說,幾位老板曾承諾,如果是重建老廟,他們捐多少都不成問題,可是要把老廟搬到廣場那里建,他們不愿意捐。因之前有過多次交涉,“廟”、“場”之爭在賓縣已鬧得沸沸揚揚,縣委書記在與另外幾位縣領導商議后,向這位負責人表態說既然群眾有建廟的強烈愿望,縣委、縣政府也不宜作過多干涉,就“尊重歷史,順應民意”。
縣委書記的表態讓歷時一年多的“廟”、“場”之爭有了最后的結果。從2007年10月中旬開始,賓縣民眾的捐款熱情再次被點燃,工作組、設計圖、施工隊、捐款大戶的兌現等其它各項準備也一一到位,11月初重建正式開工。至2008年的炮龍節,一棟高達15米的三層建筑物已豎立在舊址上,盡管剛具雛形,但蘆鎮老街幾乎所有的炮龍隊,都到新建的老廟開光起舞。
賓縣重建后的老廟,不是一次簡單的建筑物建設,而是從名稱、信仰空間和公共空間進行了一次新的設計,完成了轉型和再生產。
(一) “雙名制”:老廟新廟名的起用與妙用
在中國,國家對地表建立了嚴密的監管體制,一個新的存在物,在落到地表之前必須首先在政府公文中存在,先有“名”,才能成“實”。否則如果先有實,其存在隨時會遭遇被否定的危險*高丙中:《一座博物館—廟宇建筑的民族志——論成為政治藝術的雙名制》,《社會學研究》2006年第1期。。當然,這個“名”必須“師出有名”、“名正言順”。
重建老廟開始時,“兩會”的主要負責人就一直覺得“老廟”的叫法太土,不規范,想重新給老廟命名。要命名“老廟”,首先就要弄清老廟的來歷。經過半年多的查閱縣志和走訪老住戶,在重建老廟開工之時,“兩會”的秘書長對外宣布,說老廟的原名是三皇廟,始建于明代萬歷十三年(1585年),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歷史。重建以后的老廟該叫什么,“兩會”成員內部有了分歧,秘書長提供了三個意見:一個是沿用原來的習慣稱呼,即“老廟”;另一個是恢復其本來面目,叫“三皇廟”;最后一個是起用新廟名,叫“炮龍老廟”或“炮龍開光老廟”。秘書長本人傾向于“三皇廟”一說,認為既然已知原廟名,現在重建,就應該恢復原名,“正本清源”。但絕大多數“兩會”成員則贊成新廟名——“炮龍老廟”,認為這個廟名既可以保留蘆鎮人的習慣叫法,又可以把老廟與炮龍文化緊緊地連在一起,對內好交待,對外好宣傳。如果一定要突出老廟厚重的歷史感,對外也可以稱之為“三皇廟”,讓重建后的老廟有兩個名稱。
(二)信仰空間的重塑和公共空間的拓展
“炮龍老廟”的廟名盡管把老廟與炮龍文化勾連在一起,但如何取得和維持其合法性,彰顯文化內涵,還需要對老廟進行重新定位?!皟蓵痹谶@方面頗費心思,采取的舉措主要涉及兩個方面:一、重新挑選和安置炮龍老廟內所要供奉的神及神像;二、把炮龍老廟建成弘揚民俗文化的舞臺,群眾文化盛會的場所。
1.神像的重新挑選和空間安置
對于原來老廟供奉神像的安置,“兩會”的成員都認為太過隨便,極不規范?!跋敕钅膫€神,只要捐點錢,找人做個神像,就可以奉哪個神,安放在里面,自己認為凡是好的就行。神像的擺放位置也沒有要求,哪個神來得早就可以占據中心一點的位置,沒有主次之分?!必撠煂磳⒙涑尚聫R神像安置的“兩會”秘書長堅持要求凸顯三皇的地位。他查閱了大量有關三皇的歷史書籍和圖片,認為賓縣以前的三皇廟奉供的就是中國古代的三大圣人黃帝、伏羲、神農,把這三位圣人神像安置到新廟最合適不過了。他解釋說,伏羲是古史傳說中的第一代帝王,是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傳說他蛇身人首,有“龍的傳人”之說,賓縣建的新廟剛好是“炮龍老廟”,對應得上,可以豐富炮龍文化;黃帝同炎帝并稱為中華民族的始祖,立神農(炎帝)、黃帝像,表明我們都是炎黃子孫的后人,數典不能忘祖。他還分別在2007年11月初分別致信到甘肅天水、湖北隨州和河南新鄭三地,向當地的有關部門求索三皇的圖像。
2008年10月,經過近一年的討論和挑選,“炮龍老廟”神像的安置工作最終完成。老廟進門的正中央安置的是黃帝、伏羲和神農,緊靠其左邊的分別有兩排,第一排分別是藥師傅、釋加牟尼佛、阿彌陀佛,第二排是周倉、關公、關平,近門左側是孔子像;緊靠三皇像右邊的也是兩排像,第一排是玉女、觀世音菩薩、金童,第二排有兩排像,上排分別有中樓仙姐(2個)、婆王、中樓仙姐(2個),下排分別立杜三娘、引子過橋、劉文頌,近門右側立的是財神像。這樣,新廟安置的三皇神像不僅高大顯赫,而且地位突出,被認為是既能彰顯炮龍老廟的正統和文化底蘊,也能與“三皇廟”名符其實。
2.多功能的公共文化空間
2008年10月,當完全建好的“炮龍老廟”呈現在人們面前時,這座建筑物實際上成為集廟宇、炮龍文化博物館和科技文化活動中心為主體的多功能公共文化空間。新廟的大門梁頂上中間橫掛“炮龍老廟”的招牌。炮龍老廟前面的兩邊是兩個宣傳欄,從廟宇的左側面直通左邊的宣傳欄是所謂的“炮龍文化博物館”和“蘆鎮科技文化活動中心”兩個部分,廟宇的右側面直通右邊的宣傳欄是一個石碑的功德欄,記載這次建廟的有功人士和各個單位。在“炮龍文化博物館”里,建了幾個櫥窗,一個櫥窗專門放置舞炮龍專用的一些道具,如龍燈、龍帽、龍衣龍褲、龍腰帶、龍珠、八音等;一個櫥窗擺放炮龍節的宣傳資料,有關媒體報道舞炮龍和炮龍節的新聞和影像資料,特別是央視、新華社、路透社等這些國內外大媒體的宣傳報道材料;另一個櫥窗擺放炮龍節的有關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證書、各種榮譽稱號等的復印件,中國龍文化的材料等?!疤J鎮科技文化活動中心”主要是一個大舞臺,在炮龍節或者其它重大節慶時,用于邀請地方劇團來唱師公戲和其它形式的賓縣地方藝術表演,平時主要是作為黨的政策的宣傳欄和組織蘆鎮的各項比賽用地,以豐富和提高蘆鎮人民的文化生活水平。
為了避免因建廟而可能引起的政治風險,炮龍老廟實現了將“民俗(民族)文化”、“科教文化”、“社區文明”這類政府正面倡導的文化類別糅合到一個公共空間里去,而把求神拜佛之類的“迷信”活動包裹在內層,并盡可能地隱去其“迷信”的色彩,以獲得政府有關部門的正面支持。
從賓縣的“廟”、“場”之爭來看,地方民眾堅持在原址的地方上重建老廟,要求保持最原汁原味的舞炮龍,實際上是堅持“在保護中開發”的民間表達。在這一過程中,地方民眾固守舞炮龍的信念,蘆鎮的龍地傳說,老廟的龍穴之地等地方性知識,并用之拿來反對官方建設“炮龍廣場”的關鍵理由。賓縣的個案至少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啟示:
首先,地方性知識是可以在旅游語境下“非遺”保護中發揮作用的。賓縣政府放棄炮龍廣場方案,既有土地審批困難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一批建廟積極分子堅持不懈地向政府闡明重建老廟的重要性以及建設炮龍廣場可能給舞炮龍帶來的危害,他們正是通過不斷激活和強調舞炮龍的傳統信念和老廟的特殊地位和文化內涵向政府施壓,最后贏得了政府“尊重歷史,順應民意”的表態。
其次,地方性知識要在“非遺”保護中發揮作用,必須依靠社區精英和組織力量。賓縣“兩會”及其主要負責人都是一批退休的老干部和現任社區干部,能量很大,能與賓縣各級政府保持足夠的聯系和溝通,在重建老廟上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從組織結構來看,不能說“兩會”的組織如何嚴密,但至少他們有分工,有帶頭人,能集體行動,巧妙地運用一些策略。更重要的是,他們熱愛舞炮龍,希望能將炮龍文化傳承下去,有一種對老廟、老街的發自內心的鄉愁情結。在他們看來,炮龍節可以開發,可以進行商業化運作,但首先保證傳承和展示它的是原汁原味的舞炮龍,優先滿足本地居民的祈福愿望并繼續給本地居民帶來好運。
再次,地方性知識會在旅游語境下實現轉型與再生產,但這種再生產是在保護文化傳承、遵守國家政策和照顧地方的夾縫中實現的。重建后的老廟通過重新確認身份、實行雙名制度、嚴格挑選和安置廟內神像、拓展文化空間等辦法,一方面力圖避免在意識形態上與國家政策和當地政府的要求相沖突,另一方面又可以傳承“原汁原味”的炮龍文化,還可以把賓縣的炮龍文化和中華龍文化(通過中華民族的始祖“三皇”的文化想象)聯系起來。我們可以把這種地方性知識的再生產理解為某種程度的妥協,也可以理解為創新過程。
最后,將民俗轉化為旅游資源,必須尊重地方民眾的意愿,堅持“在了解中保護、在認同中開發”的開發思路。從設計來看,賓縣政府的“炮龍廣場”方案無疑是一個“在開發中保護”的規劃。如果沒有“兩會”和大批建廟積極分子的堅定執著,我們今天看到的舞炮龍,所謂的炮龍文化,其內涵是否還被表述成跟老廟、龍地傳說、龍穴等所謂地方性知識有關聯,這都將是一個很大的疑問。幸運的是,地方政府最終放下身段,“尊重歷史、順應民意”,同意重建老廟,讓舞炮龍延續了傳統,炮龍文化因而也承接了地方性及其特征。賓縣的個案提醒我們,民俗是可以轉化為旅游資源的,但前提應做到充分了解這種民俗文化本身,并尊重持有這一民俗本身的“民”的意愿,獲得他們的認同和支持。
[責任編輯]蔣明智
覃琮(1974-),男,壯族,廣西大化人,社會學博士,廣西師范大學法學院/政管學院副教授。(廣西 桂林,541004)
*本文系廣西人文社會科學發展研究中心“人文強桂”優青特色研究團隊建設項目“珠江—西江經濟帶社會治理研究團隊”(項目合同號:YQTD2015002)的階段性成果。
G122
A
1674-0890(2016)03-07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