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無論從普惠金融,還是智能汽車的“地方經驗”來看,作為擁有世界上最強大、最有效率政府的經濟體,中國的供給側改革既要發揮政府的“服務功能”,也要注重市場的“基礎性作用”。
供給側改革到底是什么?各類高深的財經術語,時常會把問題弄得復雜。
不少產業界人士認為,供給側改革不妨簡化地理解為生產側改革。比如說,“鐵工基”是政府和國企通過粗放的資金支出,人為地創造需求,屬于需求側的刺激。相對而言,提高生產部門的技術水平,改善其結構,為市場提供更好的產品、服務,讓國民不用“去日本買馬桶蓋”,便是供給側改革。
中國最初的改革開放、以及后來的國企改革,其初衷都是希望通過生產側改革,解決物質匱乏問題或提高企業效率。在這個意義上說,它們都是經典的供給側改革經驗。
在這些過往經驗中,改革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對地方積極性的充分發揮,各地的積極試點,創造一個又一個的“地方經驗”。
在新一輪供給側改革中,“地方經驗”的重要性再次顯現。在內地,高層不斷考察地方治理的“重慶經驗”。而在東部沿海,深圳等明星城市產業的一枝獨秀,以及對智能汽車等新興產業的不斷集聚,同樣為供給側改革樹立了“深圳模式”。
互聯網熱潮尚未退去,車聯網熱潮又方興未艾。剖析供給側改革,這是一個極好的切口。
春節前夕,深圳的資深投資人、前沿科技產業有限公司聯合創始人王樂京顯得并不輕松。他一直在忙碌著,北京、上海和深圳3地持續飛行,部委、專家、金融機構以及地方政府,都是他不斷拜訪的對象。他的目標是,要在深圳推動建立一個智能汽車的產業示范基地。
王樂京向《南風窗》記者描繪了他的藍圖。智能汽車到底有什么用?智能汽車未來會有3個方向,第一個是車智能力,另外兩個分別是車與人的“交互”、車與環境的“交互”。
用大白話講,所謂車智能力,可以理解為車的“智慧”。一輛轎車上百個傳感器,形象地說,這套傳感體系組成了汽車的“神經系統”。這套系統記錄的數據,實際上也是車況的最權威記錄。于是,這里就衍生出了不少重要的商機。舉例而言,包括了汽車保險、二手車交易等。
長期以來,在中國的車險市場,道德風險問題一直困擾著不少保險公司。一些保險公司定損員會和車主聯合騙保,讓保險公司成本瞬間飆升。但另一方面,由于管理成本過高,保險公司對這種情況卻難以有效控制。業內一種說法甚至是:做了某保險公司的定損員一年,就可以買一輛寶馬。
“人會騙人,但機器和數據不會主動騙人?!比绻麑ζ噦鞲邢到y記錄的數據進行整合,形成一個數據庫,那么汽車的損害情況就能客觀記錄,減少這種騙保的情況。王樂京透露,前沿產業基金的投資企業已在做這方面研發,一些保險公司非常感興趣。
除了應用于車險市場之外,車智系統的另一大重要應用是二手車市場。
國內二手車市場之所以一直萎靡不振,主要原因之一就在于“車況信息不對稱”。車智能力可以改變這個問題,因為它積累的數據,足以對汽車的大多數主要部件進行使用情況記錄和判斷。“這將顛覆這個市場的舊有邏輯。”王樂京說。
除了房地產之外,汽車一直是中國地方政府的另一個“支柱產業”。但不同在于,房地產每個城市都會有,但汽車不一定。
上個世紀90年代初,曾有國外知名汽車制造商希望在深圳“落戶”。但提出的條件是,需要深圳提供一塊土地。
但這個不算過分的要求卻難住了深圳,因為深圳地方太小,拿不出來。因此,在深圳一些領導看來,錯失汽車這樣的“高端制造業”一直是個地方經濟的遺憾。
隨著深圳“二線關”的取消,深圳的土地瓶頸得到了緩解。這讓深圳發展智能汽車產業集群有了更大的資源“空間”。王樂京和他的同道者們的努力終于有了進展。2016年1月17日,“2016產城融合深圳論壇”暨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中國經濟觀察報告會在深圳舉辦,北京大學國發院發起成立了“深投行”課題組。前沿科技產業有限公司是“深投行”的執行發起人。王樂京透露,“深投行”預計將投資100億元作為產業基金,在深圳建立一個產業集群—智能汽車小鎮,實現智能汽車創業的集聚效應。創業者的集聚,可以降低創業者信息成本,實現產業鏈的協同。
對地方政府而言,智能汽車并非創造好看的經濟數據這么簡單。與互聯網的全國性特征不同,車聯網更具有地方性的特征。互聯網企業的盈利模式確定之后,很容易向全國推廣,但車聯網更多必須先在地方試點,探索“地方經驗”。
以智能汽車之前的電動汽車為例,充電樁問題的解決、地方政府對單車的補貼,都是產業發展的關鍵推動力。目前,在上海、浙江等地,甚至內地的二線城市,各種智能汽車產業園已經如雨后春筍般崛起。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著名經濟學家姚洋對《南風窗》記者表示,在中國經濟增速下行的背景下,深圳產業發展在全國表現出色。深圳是 “特區”,在對智能交通體系建立、無人駕駛示范運行法規的設置方面,可能都會有一定政策空間。他看好智能汽車產業在深圳的發展。
智能汽車的藍圖,是中國供給側改革最鮮活的截面之一。政府和市場,產業和政策都會在這個領域實現最為有效的互動。在各個領域的供給改革中,地方政府勢必將扮演重要的角色,但這個角色也需要理性看待。
在前一段時間的金融改革中,由于金融要素的全國性流動特征,地方性的金改幾乎沒有成功的先例。“溫州金改”低調謝幕,這是地方局限性的生動案例。
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委員、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黃益平就表示,金融改革之中,即便是普惠金融這樣相對“草根”金融形式的發展,地方的角色也不能過分強調。
目前,中國的銀行業都屬于中央直屬的銀監部門監管,唯有小貸公司和互聯網金融屬地方金融辦監管。這種監管職能的設置,固然能調動地方的改革積極性,但對金融監管的效率而言,其實并不科學。
黃益平分析,互聯網金融和小貸公司的根本性差別在于,前者是全國性的,而后者是地方性的?;ヂ摼W金融平臺不局限于某一個縣或某一個鎮,它的投資者和它的投資項目都是跨區域的。在這個意義上講,地方監管的制度設計值得商榷。
目前,深圳、上海、重慶等地已陸續收緊或叫停P2P等互聯網金融公司的新注冊。但中西部一些地方卻并未如此。黃益平認為,中國地方金融辦的監管能力差別非常大,如果監管能力較強的地方叫停,而監管能力較弱的地方卻任其發展,那么這種監管的“錯配”可能會引發風險。
除了金融改革之外,一些需要集聚效應的制造業產業發展,同樣應該辯證看待地方政府的作用。實際上,中國汽車產業的布局支離破碎,全國擁有轎車整車生產牌照的企業竟超過100家,這背后顯然是“地方分割”的原因。
王樂京認為,和普通汽車產業相比,智能汽車產業更強調“人”的價值,研發過程是人的智力碰撞、信息密集共享,以及資金的快速融通。分散的產業布局,會很快導致技術落后,失去市場競爭力。所以,“深投行”希望通過建立智能汽車產業集群,把資源和創業者聚在一起。
供給側改革,方興未艾。無論從普惠金融,還是智能汽車的“地方經驗”來看,作為擁有世界上最強大、最有效率政府的經濟體,中國的供給側改革既要發揮政府的“服務功能”,也要注重市場的“基礎性作用”。這條路,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