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才
《穆斯林的葬禮》才讀了幾十頁,就被其中的人物深深打動,而這些人物中最先觸動我,也是最深刻的一位,就是玉雕工匠梁亦清。
梁亦清是清末人,開了一家玉石作坊。一日,外國人亨特帶來一塊美玉,請求他雕刻一幅鄭和下西洋的場景圖。為了按時完工,他日夜加班,終因勞累過度而猝死在了工作臺上。
在他的故事里,有兩點令我非常感動,一是對諾言的堅守,再則是一種我不知道用什么詞語來形容的精神。在梁亦清的生命里,諾言二字高于一切,哪怕再難,對于自己以給出的承諾,言出必行,即便是以生命為代價。
我的眼里常常會浮現出他當時的場景:長凳上,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注視著手上的翡翠,房門緊閉著,唯有窗外的夕陽斜射進來,翡翠的綠和夕陽的紅都輝映在他的臉上,也沒讓他蒼白的面色稍露一絲生機,一刀一刀,一聲一聲,不知不覺間星光代替了夕陽,油燈宣告了夜的降臨,案邊的孤影搖搖晃晃。他那厚實的手指飛快地運轉,就這樣一日又一日,他不停,想著離允諾中的期限越來越近了,千萬不能讓取貨的人空手而歸。對于他,每個承諾的兌現已經不是對生意聲譽的維護,更是一種人格品質的完善。這里寄托的,是他的尊嚴,是傳統技藝的尊嚴。梁亦清明白,再完美的作品也不能代表一個民族的氣節,再大一單生意也不能代表心靈的追求,唯有一言九鼎的氣概,才能彰顯自我的魅力,而這,是要用生命去換取的。
如果說,一個“信”字代表他的品質,那么有一種精神,絕對是超越了民族,超越了宗教。這種精神模糊不清,似有似無,然而又確確實實存在于中華大地上,或許,還沒有一個形容詞有資格來形容它。
梁亦清從事玉雕幾十載,在當地小有名氣,對于“鄭和下西洋”這一作品的工作量,一定非常清楚,那他為什么要一口氣雕完,以至于累死?答案只有一個,他的死亡,是在他的計劃之中的。他剛完成,便一頭倒地,七竅流血,長眠不醒。死在大作之下,這才是作為一名玉雕家最光榮的使命。這令我想起我的外公,他是個農民,一次我說:“外公,您一把年紀了,就不要種田了,在家里享點清福吧。”他從容一笑:“我要插秧插到死。”我無言以對,但思緒萬千。這絕不是吹,在農村,我的確見過這樣的人。梁亦清與外公是如此相似,他們心中一定有著某種精神,這種精神,讓人樸實得可愛,讓人敬業到用生命去勞動,讓人能夠從容面對死亡,讓人只能感受而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它是不是存在于中國萬千的勞動者之中?
梁亦清,死亡雕刻家,雕刻令他走向了死亡,死亡也因他的雕刻而綻放美麗。
指導教師 ?虞曾麗
霍達,北京回族女作家。長篇小說《穆斯林的葬禮》于1991年獲得茅盾文學獎。小說是以回族手工匠人梁亦清的玉器作坊奇珍齋升沉起伏為主線,在歷史的背景下描寫梁家三代人不同的命運變遷,表現了主人公為追求理想和事業,為完善自身素質所發出的蓬勃不息的命運意識。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