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相護”的官場“江湖文化”
“圈子文化”在中國根深蒂固,對身處官場的人來說,結交情誼是為了將來相互提攜、互通款曲。官場圈子成為一種“潛規則”,但有些是明圈子、有些是暗圈子,多樣“人情圈”掩護的不過是核心“利益圈”。
近幾年,一些地區、領域腐敗案件高發的背后,“一把手”與官員、商人、親屬、情人等以利益為紐帶結成各種貪婪的“共腐關系圈”,這種異化的官場“黑色文化”現象引起兩會代表委員們的關注。
和老百姓喜歡在微信朋友圈里分享各類信息相比,官員、基層公務員的微信朋友圈很“單一”,除了工作,多是轉載類文字、圖片,很少表露個人觀點、情感,而且職級越高,轉發的東西越少。
2014年開始使用微信的廳級官員徐一超表示,現在每天要花兩小時看微信朋友圈。“凡是當天的社會熱點或重大事件,微信上一般都能看到很不錯的解讀內容。”但他發在朋友圈的內容加起來一共6條,其中最后一條信息的發表時間為2015年初。
徐一超認為朋友圈是一個公共場所,即便自己以個人身份發東西,也容易引起別人的猜想,想了好久干脆不發了。
他舉例說,有一個同為廳級官員的老同學,2015年在朋友圈轉發了一則社會熱點事件的評論,結果被許多人解讀為官方對此事的態度。朋友后來怕事情復雜化,在刪除了這條轉發后從此不再發朋友圈,只是當觀眾。
仔細研究不同群體的微信朋友圈,不難發現一個現象:領導干部在朋友圈一般都比較沉默,而且級別越高越不愛在朋友圈說話,他們幾乎從不參與熱點話題的討論,即使偶爾更新也以轉發“心靈雞湯”、分享風景照為主。這個現象在公務員群體中非常普遍,完全可以用“官樣朋友圈”為之命名。
這種“官樣朋友圈”的文化是怎樣形成的?一個很重要原因是,當今的官場文化并不鼓勵官員有“個性”,反倒主張面目越模糊越好。
一些公務員表示,在體制內生存不怕你跟其他人言行相同,就怕你跟別人不同。當別的領導干部都在網絡時代謹言慎行,如果有誰表現得特別活躍,就很容易被貼上“愛出風頭”“不夠穩重”的標簽。
導致“官樣朋友圈”的另一個原因是,很多領導干部將網絡當作可能影響個人仕途的危險因素,而非加分因素。在一些領導干部的觀念中,體制內生存的一個重要法則就是“管住嘴”。在朋友圈“亂說話”,很可能會被過度解讀或被人“打小報告”——此前就有媒體報道過官員因發朋友圈被處分的案例。
事實上,官員群體中有不少富有真知灼見的人,但在一種不健康的政治生態中,他們退休前通常都會韜光養晦,不愿意通過網絡推動社會進步。
而當“官樣朋友圈”成為官場主流,很多剛進入體制的年輕人也開始顯現出“鴕鳥心態”,或是表現得像個“雞湯愛好者”,或成為網上網下“兩面人”。
更為嚴重的是,“圈子文化”的蔓延,帶來了腐敗的惡果。以腐敗官員為軸心,夫妻聯手,父子上陣,兄弟串通,七大姑八大姨共同斂財。從近年爆出的腐敗案件看,“獨狼式”案件越來越少,而“拔出蘿卜帶出泥”、一人牽出一窩人的區域性腐敗、家族式腐敗、塌方式腐敗越來越多。
一些代表委員提出,當前系統性和領域性腐敗交織,用人腐敗和用權腐敗共存,體制外和體制內掛鉤,權錢交易、權色交易、權權交易同在,利益關系錯綜復雜、盤根錯節,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共腐關系圈”。
全國人大代表、秦希燕聯合律師事務所主任秦希燕說,一個腐敗官員周圍,常常圍繞著親友幫、秘書幫、朋友幫、商人幫等形形色色的圈子,“一軸多圈”上下勾連、左右同謀形成利益板結,在板塊內和平共處、利益共享。
2014年審判的湖南省交通系統窩串案中,被處理的28名干部中,有13人涉湖南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原局長馮偉林案、5人涉湖南省交通廳原副廳長鄒和平案、4人涉湖南省交通廳原黨組書記陳明憲案、3人涉湖南省交通廳原副廳長李曉希案。
據調查,陳明憲案發后,除剛滿周歲的小兒子外,其妻周茜、其子陳釧、其妹陳明珍、其弟黃道軍都通過陳明憲的職務便利牟取了巨額非法利益,甚至身邊的朋友、同事、司機也都有涉案。
全國人大代表、貴州省道真縣紀委書記鄭維勇說,在近年查處的腐敗案件中,一人當官“全家腐”的事例不勝枚舉。
有的主政一方,老婆孩子經商辦企業,包攬工程、批發項目,套取巨額利益;有的搞“一家兩制”,“前門當官,后門開店”,家人跟著一起大發橫財,自己成了“權錢交易所所長”。
上梁不正、下梁易歪。代表委員們提出,“一把手”如果存在嚴重經濟問題,往往會在一個地區、系統引發窩案、串案,涉案人員少則幾人多則十幾人甚至幾十人,這種“黑色圈子”的本質是腐敗結成的利益共同體。
親友圈、朋友圈、同學圈、同鄉圈、同事圈、同行圈……“圈子文化”在中國根深蒂固,不少人都喜歡在“圈子”中來回穿梭、樂此不疲。
可對身處官場的人來說,看著漫無目的“圈子”,或許醉翁之意不在酒,結交情誼是為了將來相互提攜、互通款曲。
據調查,江西萍鄉市腐敗窩案中,萍鄉市原政協主席晏德文與原常務副市長孫家群有“師徒關系”,孫的提拔曾得到晏的諸多關照;原市委秘書長張學民與晏德文有同學關系,這些盤根錯節、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為他們共同作案提供了便利條件。
湖南省華夏廉潔文化研究會會長傅學儉說,官場圈子成為一種“潛規則”,但有些是明圈子、有些是暗圈子,多樣“人情圈”掩護的不過是核心“利益圈”。
對一些干部來說,沒有“關系”,也要千方百計創造“聯系”,為了進“圈子”,一些人通過“打干親”、“打禮”等方式拉關系;一些干部千方百計架“天線”、搞“勾兌”,“圈子文化”形成“近親繁殖”、“山頭主義”和“群蛀現象”。
浙江省紀委一名干部表示,一些干部將分管領域當成私人領地,將家人變成了下級干部,將下級干部當成“家臣”。
原有的規章制度成為擺設,腐敗起來上下聯手、肆無忌憚,一旦被查,就是窩案、串案。
原安徽泗縣縣委書記晏金星收受47名干部的賄賂,涉及“買官賣官”崗位不僅包括副縣長、縣委常委等要職,還覆蓋全縣20余個科局和10多個鄉鎮。“錢帽交易”滋生“塌陷式腐敗”,一手收“票子”一手發“帽子”。
有“圈”走遍天下,無“圈”寸步難行,部分代表委員說,這是社會的病態,決不能成為當前的常態。
湖南省委黨校黨建研究部主任龔永愛等專家分析,某些干部的“人際圈”已淪為“以腐敗為榮、以廉潔為恥”的舊式官場,在這個“生態圈”內,眾人尊奉共同的“權威”,共同維護并確保其話語權;層級之間抱團不斷輸送利益,甚至形成隱形的“利益市場”甚至“交易價格”。“圈子”與“圈子”之間,既相互獨立、互不干擾,又因板塊交叉和利益糾葛而相互妥協,形成共案。
一些代表委員痛斥,鐵道部原部長劉志軍、國家能源局原局長劉鐵男等“大老虎”都有以權力為核心所形成的“腐敗圈子”。以廣東茂名市原市委書記羅蔭國為首的窩案,網羅了200多個腐敗官員,其中省管干部就有24人。
拉關系、找靠山,攀龍附鳳、跑官要官;舉大旗、拉山頭,選邊站隊、拉幫結派。
全國人大代表、中國社科院專家朝克提出,“圈圈相護”形成異化的官場“江湖文化”,一些涉案官員之間平時多以兄弟相稱、抱團腐敗,一旦預感將“東窗事發”,又推崇“江湖義氣”,訂立攻守同盟,企圖逃避法律懲罰。
一些地方已經開始嚴厲打擊病態的“圈子文化”。湖南郴州就曾出臺《領導干部“為官不為”五個一律問責實施細則》,將“以任何形式成立‘同鄉會’、‘老鄉會’、‘戰友會’等組織,拉圈子、搞小團體、拉幫結派,為晉升、辦事等提供方便”納入監管、問責范圍。
郴州市紀委有關負責人表示,一經發現有拉幫結派的官員“老鄉會”類似組織出現,將按照細則進行問責,輕則通報批評,重則免職,涉嫌犯罪的,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華商報》2016.6.13、新華網2016. 3.7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