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蘭赤峰學院文學院,內蒙古 赤峰02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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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字中的“車”文化
孫永蘭
赤峰學院文學院,內蒙古赤峰024000
摘要: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交通對于方便人們往來、促進社會發展、迅速傳達政令、維護國家統一,都起著重大作用。我國古代的交通分陸路和水路兩個方面(空中交通是近代的事),陸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車。而車的發明和船的制造,一方面反映了我國古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水平,另一方面也折射出有關的文化信息。
關鍵詞:車;交通工具;發明;制造工藝;禮俗
交通是人類社會由野蠻進入文明的重要因素之一。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交通對于方便人們往來、促進社會發展、迅速傳達政令、維護國家統一,都起著重大作用。我國古代的交通分陸路和水路兩個方面(空中交通是近代的事),所使用的交通工具,據《史記·夏本紀》記載:“陸行乘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其中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車和船。而車的發明和船的制造,一方面反映了我國古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水平,另一方面也折射出有關的文化信息。
從古到今,車都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在今天,作為交通工具的車,主要有火車、汽車、自行車;而在古代,則只有牛車或馬車。盡管古代的車,無論是功能還是速度,都無法和今天的火車、汽車相比,但車的發明卻具有劃時代意義,并進而形成車文化。“車文化表現出的特點是:第一,它是人類創造的。一切非人類創造的生物、物理現象,都不是文化,因為它對人來說還是自在之物。只有當自然之物經過人的加工、改造、創造,化為社會的對象,化作人的對象的時候,才被稱為文化現象。上古車輛正是人們對樹木等自然物加工創造出的文化現象。第二,車輛是人類創造的特質。一方面,它指人類創造物的最小的獨立單位。如果把一輛古車拆開來,它可以分為輪、輿、轅、軸等等。這些雖然也是文化,但它已不是古車輛這一特質文化了,而變成另外的文化或文化要素了。另一方面,特質是指人類創造的新的內容和獨特形式。同一種車有同一個特質。只有當另外的車輛被創造出來,它又和別的車不同的時候,如輜軿車、輼輬車、軺車、鞧車、軘車等等,它們作為新的特質,才能被視為文化。第三,車文化是人類創造的特質所構成的復合體。車是由輪、輿及其他部件、附件用特殊的制作形式、方法復合而成。因此,文化是一個整體性的概念,它包含著各種特質相互關聯的全部總和。第四,車文化是物質形態的特質,沒有物質形態,車文化就不存在了。”(《〈說文解字〉與中國古代文化》,王寧等著,遼寧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57頁)
車的歷史十分悠久,早在甲骨文中就有“車”字,或簡單,只畫出兩個車輪和一根車軸;或復雜,即在此基礎上,畫出車廂和衡、軛等。這說明車的發明肯定在商代以前。
關于車的發明者和發明時代,歷來眾說紛紜。《說文》:“車,輿輪之總名也。夏后時奚仲所造。”《管子·形勢解》:“奚仲之為車也,方圓曲直皆中規矩鉤繩,故機旋相得,用之牢利,成器堅固。”與此相近似的說法是《山海經》:“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是始以木為車。”郭璞注:“《世本》曰奚仲造車,此言吉光,明其父子共創。”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車”下注曰:“《左傳》曰:‘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為夏車正。’杜云:‘奚仲為夏禹掌車服大夫。’然則非奚仲始造車也。……蓋奚仲時車制始備,合乎句股曲直之法。《古史考》云:‘少昊時加牛,禹時奚仲加馬。’強為之說耳。”
另據《太平御覽》卷二十七引《釋名》:“黃帝造車,故號軒轅氏。”虞喜《志林》:“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蚩尤作大霧,軍人皆惑。乃令風后法斗機作指南車以別四方,遂擒蚩尤。”《荀子》:“奚仲作車乘。”楊倞注:“奚仲,夏車正。黃帝時已有車服,故謂之軒轅。此云奚仲者,亦改制也。”
上述說法雖然未必完全可信,但根據甲骨文中已有“車”字,河南安陽殷墟已發掘出獨轅車,《管子》中所記載的車的制作非常精致和堅固,說車在夏代就已經發明,應該是可信的。
經過長期的制車技術與經驗的積累,到了春秋末期,中國木車的制造工藝達到了頂峰。約成書于戰國初年的手工業技術著作《考工記》,用大量的篇幅對當時木車制造技術進行了詳細的記載與說明,這部分內容被科學史界認為是世界上第一部有關木車設計、制造的專論。
那么車是怎樣被發明制造出來的呢?《淮南子·說山訓》:“見飛蓬轉而知為車。”《后漢書·輿服制》:“上古圣人見轉篷,始知為輪。輪行可載,因物知生,復為之輿。輿輪相乘,流運罔極,任重致遠,天下獲其利。后世圣人觀于天,視斗周旋,魁方勺曲,以攜龍角為帝車,于是乃曲其輈,乘牛駕馬,登險赴難,周覽八極,故《易》震乘乾謂之大壯,言器莫能有上之者也。自是以來,世加其飾,至奚仲為夏車正,建其斿旐,尊卑上下,各有等級。”唐杜佑在《通典·禮二十四》中也有類似的說法:“上古圣人覩轉篷為輪,輪行可載,因物知生,復為之輿,輿輪相乘,流運罔極,任重致遠,以利天下。”這說明車的發明源起于飛篷的啟示。飛篷的旋轉有似車輪的前行,說明車的制造起始于輪。《周禮·冬官·考工記》:“凡察車之道,必自載于地者也,是故察車自輪始。”甲骨文“車”字或繁或簡,形體多樣,但每字必畫輪,與文獻記載的古人對車的認識相合,即認為輪是車的重要標志。
車輪是車的最重要、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部件。車要靠車輪轉動才能在地上行駛,所以要發明車,首先必須認識物體轉動的原理和規律。考古發掘證明,早在大地灣文化時期就有了陶紡輪,在大汶口文化中期已發明了陶器輪制法。這說明早在新石器時代,先民們就已認識到了物體旋轉的原理。因此“轉”從“車”,“專”聲,而“轉”之義亦來源于“專”。“專”的繁體作“専”,《說文》:“一曰専,紡専。”“専”的甲骨文形體正像以手旋轉紡錘之形,它正是“轉”字的初文。而“専”的初文作“叀”,其甲骨文形體正像兩股或三股線紡在一起的紡錘。這些輪轉工具的發明和使用,為車輪以及車的制造奠定了基礎。
“輪”與“轉”有著密切的關系。《說文》:“輪,有輻曰輪,無輻曰輇。從車,侖聲。”而事實上“輪”是個形聲兼會意字,“侖”也表意義。研究證明,凡以“侖”為聲符的字,都有條理的意思,如“倫”、“論”、“淪”等。《釋名》:“輪,綸也。言彌綸周匝也。”該書之所以用紡車的線綸來解釋車輪,是因為它們有共同的特點:一是它們的功能都必須通過旋轉而獲得;二是線圈的纏繞和車輪輻條的分布都必須有條理。由此可見,旋轉和有條理是車輪之所以稱為“輪”的兩個重要依據。
當車發明并被廣泛使用之后,根據不同的需要,又制造出不同種類的車。如安車,是可以坐乘(古代乘車多立乘)的車,《禮記·曲禮上》:“大夫七十而致事,……適四方,乘安車。”鄭玄注:“安車,坐乘,若今小車也。”《晉書·輿服志》:“坐乘者謂之安車,倚乘者謂之立車,亦謂之高車。”再如軺車,是一種四面敞露的車,可立乘,也可坐乘。《釋名·釋車》:“軺,遙也;遙,遠也。四向遠望之車也。”又如輜車,是一種車廂有帷幔遮蓋、兩側開窗的車,多為婦女乘坐。《后漢書·張敞傳》:“君母出門,則乘輜軿。”由于輜車車廂較大,所以可坐可臥。《漢書·張良傳》:“上雖疾,強載輜車,臥而護之。”《史記·孫子吳起列傳》:“于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由于孫子(孫臏)受過髕刑,不能站立,只好“坐為計謀”,既便于休息,也便于保密。還有溫車,也叫辒輬車,是一種有帷幔的臥車,頂部開窗以調節車內溫度,使之溫涼。《史記·齊太公世家》:“桓公之中鉤佯死以誤管仲,已而載溫車中馳行。”又《李斯列傳》:“李斯以為上在外崩,故秘之,置始皇居辒輬車中。”以上這些車都是用馬或牛拉的車,除此之外,古代還有用人拉的車,即“輦”。甲骨文、金文中都有“輦”字,均像二人同拉一車狀。《說文》:“輦,挽車也。”段注:“謂人挽以行之車也。”“輦”字上面的二“夫”,實即二人。而事實上拉車的人數也不一定只有兩個,可能有多個。據《司馬法》記載:“夏后氏二十人而輦,殷十八人而輦,周十五人而輦。”由于“輦”是用人力所拉的車,不適于戰爭和長途野外行走,只適用于宮廷內部,所以后來“輦”便特指在宮廷內部供皇室人員乘坐的車了。
在等級森嚴的中國古代社會,統治階級為了區別人們的尊卑貴賤,不僅“飲食有量,衣服有制,宮室有度”,而且在乘車方面也有所區別。供天子和王后所乘坐的豪華車叫“路”(后作“輅”)。《漢書·董仲舒傳》:“蓋儉者不造玄黃旌旗之飾,及至周室,設兩觀,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陳于庭,而頌聲興。”根據不同的場合,輅又分為五種:奉祀用玉輅,賓封同姓用金輅,朝封異姓用象輅,誓師興兵用革輅,封藩田獵用木輅。供大夫以上貴族所乘坐的車叫“軒”,徐鍇《說文解字系傳》:“軒,大夫以上車也。”《左傳·閔公二年》:“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杜預注:“軒,大夫車。”供士乘坐的車叫“棧”(古籍中多借用“輚”)。《周禮·春官·巾車》:“士乘棧車,庶人乘役車。”
不僅如此,古代在乘車姿勢和位置等方面,亦有諸多禮俗。如一般乘車,男子應立乘,而婦女可以不立乘。《論語·鄉黨》:“升車,必立正執綏。”《禮記·曲禮上》:“婦人不立乘。”如果是兵車,則又有特殊的禮俗。古代兵車乘三人,一位尊者,一位御者,一位車右。而三人的位置又分兩種情況:如果尊者是普通軍官,則居左(因古代在室外尊左),御者居中,車右居右。如果尊者是主帥或國君,則居中,御者居左,車右居右。這是因為主帥或君主居中便于擂鼓舞旗進行指揮。正是因為古代乘兵車有如此的禮俗,在《左傳·成公二年》“齊晉鞌之戰”中,車右“逢丑夫與公易位”,并讓齊頃公“如華泉取飲”,才使齊頃公得以逃脫。同樣是在這次戰役中,晉軍司馬韓厥,既非主帥,又非君主,按禮節應居車左。可是在前一天晚上他夢見父親告誡自己“旦辟左右”,所以在第二天的戰役中,他站在車中間代替御者駕車,因而免于被齊兵射死。這都說明古代乘兵車的位置是有嚴格規定的。
在中國古代,車已經成為等級制度的一個組成部分,因此歷代君主都要對車服品級制度作出規定,任何人不得僭越。不該乘車的人乘車是非禮,該乘車的人不乘車也是為禮制和社會輿論所不允許的。如《漢書·董仲舒傳》:“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論語·先進》:“顏淵死,顏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此時孔子雖已不在大夫位多年,但仍堅持不能因替他的得意門生顏淵買外槨而賣車步行。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禮對人的制約作用。更有甚者,自己出使到外國,因馬病了,車壞了,竟向他國借車借馬,否則不能出門。《史記·范雎蔡澤列傳》:“魏使須賈于秦,……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固不出。’范雎曰:‘愿為君借大車駟馬于主人翁。’”須賈是魏國的大夫,出門如不乘車,既有失大夫身份,也丟魏國面子。
談到兵車,就不能不談“軍”字。在現代社會中,人們一提起軍隊,首先想到的是飛機、大炮、坦克、軍艦,而“軍”字從“車”,則不被一般人所理解,然而這正是“軍”的文化蘊涵之所在。在春秋時期,言車必言馬,言馬必言車,二者不可分,如《國語·晉語四》:“文公在狄十二年,……遂適齊。齊侯妻之,甚善焉。有馬二十乘,將死于齊而已矣。”這里說“有馬二十乘”,即有二十輛車,八十匹馬。當時的戰爭均為車戰,即人乘坐在馬拉的戰車上,而非人騎在馬背上。文獻中關于古代戰爭場面的描寫甚多,無需贅述。當戰爭間歇、軍隊宿營時,將士們便把戰車首尾相連,圍成圓圈,這就是“軍”。《說文》:“軍,圓圍也。四千人為軍。從包省,從車。車,兵車也。”段玉裁注:“于字形得‘圓’義,于字音得‘圍’義。”一個“軍”字,形象地再現了古代軍隊宿營時的場景。《左傳·成公十六年》:“宋、齊、衛皆失軍。”俞樾評議:“軍者,謂營壘也。”《三國志·魏書·滿寵傳》:“寵敕諸將曰:‘今昔風甚猛,賊必來燒軍,宜為其備。’”說“軍”為營壘,還可以從“轅門”一詞得到旁證。《史記·項羽本紀》:“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集解》引張晏:“軍行以車為陣,轅相向為門,故曰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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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編號:1006-0049-(2016)04-005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