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春霞
1991年,我聽說山東省菏澤吳店鄉有位好心人趙賢芝,她36歲時丈夫去世,自己拉扯4個孩子艱難度日,后又收養了3個殘嬰,日子過得很苦,天天只喝面糊糊,吃自己腌的咸菜,當時心里有些觸動,隨即我就準備了一些衣物、食品,找到了趙賢芝家里。
先見到的是趙賢芝的養女美玲,一個鄰居男孩把她拉到我面前,4歲的小姑娘只有幾十厘米高,先天的殘疾使她沒有長大腿,不到一尺長的褲子還破了幾個洞,上身沒穿衣服,她瞪著怯生生的眼睛看著我,一時我竟淚眼朦朧,上去拉她的手,她害怕抽了回去,我蹲下去把她摟在懷里,掏出糖、點心給她吃,她這才用很小的聲音告訴我娘下地了,兩個妹妹在屋里。美玲牽著我的手走進低矮的屋里,有一絲微弱的光線是從房頂一角漏下來的,照在一個用磚頭與破木板搭起的床上,上面堆了亂七八糟的破衣物,我努力看了看才發現在一堆破爛中有兩個小腦袋在動。另一邊墻有口大鍋銹跡斑斑,已經好久沒有炒過菜的樣子。天,這哪是個家啊。
不一會兒趙賢芝也從地里趕了回來,從趙賢芝口中我更詳細地了解到她的故事,她36歲時丈夫因病去逝,留給她4個未成年的孩子和1700元的外債。她又當爹又當媽苦苦支撐著一個家。1988年12月一天黃昏,天下著大雪,趙賢芝拉磚路過村頭,看到很多人在圍著一個棄嬰議論,她看了看嘆口氣,心想自己也沒這個能力養活,就趕緊離開了。等晚上天快黑的時候,她回來路過這里,看到裹著破棉被的嬰兒還奄奄一息地躺在路邊,臉凍得黑紫,她走過去打開棉被——是個女孩,少了上半腿,原來是個殘嬰。她抱起孩子看看周圍已沒有其他人,只好先抱孩子回家。她用身體把小孩暖了過來。后來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養活就送了人,可是過了兩天又被送了回來,然后又送人,又被拋棄。這樣反復了幾次,有天孩子又被扔在村頭橋下,趙賢芝跑去抱起孩子,這女孩眼巴巴地看著她,趙賢芝猛然心痛了一下,立刻緊緊地把孩子摟在懷里,親著她的小臉蛋說:“你就是我的女兒,媽媽再也不把你送人了。”她給她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美玲”。
從此,趙賢芝好心收養棄嬰而且比對自己孩子還好的美名傳了出去。后來有人撿了棄嬰就送到她家里(當時村里沒有福利院)。她說:這些孩子父母的心太狠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怎么就舍得扔掉啊,送到我家里就是和我有緣,日子再難也要給她們條活路,絕不能從我的手里再扔掉、凍死、餓死。
我被這位樸實善良的大姐所感動,拿出隨身帶的相機為美玲拍下了第一張照片——與她們的合影。從此,我就與這個特殊的家庭結緣,每年農歷八月十五、春節去看望她們,并給她們拍些照片,洗出來下次去時帶過去,為的是讓孩子們看到照片開心高興一點。每到這兩個節日的前一天,年齡大點的美玲、金香都會站在門口等著我,見到我就高興地喊著:“霞媽媽來了,給我們買新衣服帶相片了,還有糖吃。”作為母親的我從此也對她們有了許多的牽掛,時常想起孩子們期盼的眼神,去看望她們已不知不覺形成了習慣,24年從未間斷。她們家的大事小事都第一時間告訴我,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義不容辭。有人誤解趙賢芝,說她收養孩子是有所圖,我拿著照片和他們據理力爭。我的攝影包里時常裝著她們的照片,為的是讓更多人了解幫助這個這位善良母親和可憐的孩子們,爭取有關部門和愛心人士的一些關照、資助。
20幾年來,我從拍攝這個故事的過程中體會到了“棄”“愛”二字的天壤之別,從拋棄殘疾孩子的親生父母身上感到了什么叫殘忍,什么叫自私,從趙賢芝這位母親身上詮釋了什么叫大愛,什么叫善良。更體會到只有攝影的功能才能把社會上的美與丑、善于惡忠實記錄并直觀展示。很慶幸在我20幾年攝影的道路上能遇到這位大愛母親趙賢芝,是她給了這些可憐孩子寶貴的生命以及母親溫暖的懷抱,也讓我有機會用鏡頭記錄這個特殊家庭生活和這些孩子的成長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