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及其社會基礎

孫　源王樂鑫

1.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2.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江蘇　南京21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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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及其社會基礎

孫源1王樂鑫2

1.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長春130024;
2.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江蘇南京210046

摘要: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是指20世紀60年代，少數族裔阿米緒人的“單室”教育與威斯康辛州實行的符合多數人利益的強制性義務教育發生的沖突，案件最終以阿米緒人的勝利而告終，保護了阿米緒人世代信仰宗教的權力。案件中美國對于少數人與多數人的利益平衡、宗教自由、司法公正等精神得到了體現，而20世紀中期美國此起彼伏的民權運動為問題的解決奠定了基礎。

關鍵詞:民主;少數;阿米緒;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

美國以民主和自由立國，但在多數欺壓少數的、侵犯宗教自由的案件也多有發生，使得美國付出慘痛的代價。隨著社會各項制度的成熟和法律機制的不斷完善，美國一直在不斷找尋社會的平衡點并為之做出努力。阿米緒人的“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可以看作是美國在處理少數與多數利益和宗教自由的典型案例。聯邦法院對于阿米緒人堅持以“單室教育”的形式維護本民族的宗教信仰與威斯康辛州政府堅持維護本州的教育權利而拒絕取消強制性義務教育之間的沖突，通過對于種種利弊的分析最終判決阿米緒人勝訴，不僅體現了司法的能動主義，引導了社會的價值取向，也彰顯了美國的自由、民主與公正。

一、阿米緒人與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的發生

(一)阿米緒人的歷史與“單室”教育

阿米緒是宗教“再洗禮派”(Anabaptist)一個分派的名稱，幾百年來阿米緒人一直都保持著生活的恬淡，即使是在美國繁華之中，但依然保持著與現代文明的距離。“再洗禮派”規定阿米緒的孩子們在14歲時需要接受傳統的“單室”教育，即把孩子們集中在一個教室，由一個老師教授老版本的圣經教義﹑阿米緒人的傳統文化﹑英語以及他們從歐洲帶來的古老家鄉語言——高地日耳曼語。在美國19世紀末之前父母有權決定他們孩子的教育方式;但在19世紀末，各州議會為了提高社會全體民眾的教育文化水平而先后依據憲法第十條修正案①要求每個學生到16歲之前都要接受具有強制性的義務教育②。普及性的義務教育立足于提高全民的文化水平，得到了美國絕大社會多數人的支持。顯然，當各州分別紛紛教育立法實行強制性義務教育時，阿米緒人讓孩子只接受州教育到14歲的做法便違法了。所以從20世紀初開始，圍繞著“單室教育”以及州政府義務教育法的頒布，阿米緒人和州政府之間展開了長久的協商與對抗。

1968年，當康辛州也開始執行嚴格的教育法規時，州政府和阿米緒人發生了較大的沖突。在林德荷姆的路德教會牧師的幫助下阿米緒人得以將案子提交到威斯康辛州的法院，這樣威斯康辛州政府的行政分支作為被告將案子提交到了聯邦法院，這一案件的性質也由阿米緒人的教育管理問題轉換成為民間團體代表百姓控告州政府侵犯宗教自由權利，即威斯康辛訴約德案。

二﹑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的審理過程及其結果

在案件提交到聯邦法院之后，法庭上，以沃倫·伯格為首的大法官代表著應該維護阿米緒人的宗教自由而取消對阿米緒人的強制教育;道格拉斯大法官則和威斯康州的立場一致，認為對阿米緒人的強制性教育是有必要的。他們沖突的焦點圍繞著宗教自愈的權利，少數人和多數人的利益以及聯邦和州的權利界限展開。

(一)宗教自由的權利

在案件中阿米緒人之所以執意保持“單室教育”是由于這種教育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他們的生活方式與他們的信仰密不可分。所以，在阿米緒人看來，是否廢除“單室教育”是對美國宗教自由權利的一種檢驗。

沃倫·伯格對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中對“單室”教育與其宗教的傳承密不可分這一問題做出了全面的闡釋。廢除“單室教育”威脅著阿米緒人的宗教自由。其一，阿米緒人的信仰要求其信徒從事與農業有關的生產活動，追求精神的價值，拒絕競爭，尋求早期基督教徒的生活，這使得他們成為一個相對隔絕的生活社區并有著自己獨特、可辨識的傳統。而“學校的強制性教育無疑會使他們的孩子曝光在不被許可且與他們宗教信仰相悖的世俗價值觀之中。”③阿米緒人將“單室教育”作為重要的方式來和外面的現代化社會保持著區分，“單室教育”也就顯得格外重要了。其二，伯格大法官提出14歲以后是阿米緒孩子接受與有農業關教育的重要時期，傳統的“單室教育”其阿米緒兒童成為合格、擔當重任的信徒。并不是面對每一個要求宗教自由權利的少數族裔自我教育的權利州政府都應該予以宗教豁免權，通過對于阿米緒人生活的觀察可以清晰地看到“單室教育”甚至影響著阿米緒這一種族的生存與繁衍。

與伯格大法官之針鋒相對的是道格拉斯大法官認為關于“單室教育”的決議不能只考慮保護阿米緒父母宗教自由的權利，這是關乎阿米緒兒童前途的判決，因此也要考慮到兒童自身的意愿。“如果這個案件中，父母被允許以宗教的豁免，不可避免的影響是父母將宗教義務的觀念感染給孩子。在孩子不足夠成熟以表達潛在的成熟的欲望時，這就是對孩子權利的侵犯，在不征求他意見的情況下增加他們的負擔”④對此，賈斯蒂斯·斯圖爾特法官在經過調查后，提出阿米緒的孩子之所以不去上學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的宗教信仰⑤，而且事實證明，阿米緒孩長大后是可以自己選擇信仰的⑥，所以阿米緒的父母們只是并不是實行一種“信仰的專制主義”，他們只是盡可能地維護他們宗教得以延續的方式。

(二)少數人的利益與多數人的利益

威斯康辛訴約德案中另一個雙方爭論的焦點在于威斯康辛州有沒有可以證明的大于宗教自由的權益或者證明沒有侵犯宗教權利，也就是說在少數人和多數人平等的基礎上，州政府是否能證明強制性義務教育的利益大于阿米緒人少數人的利益。威斯康辛州認為“在義務教育制度中的利益如此巨大，其重要程度勝過了被上訴人毋庸置疑的權利主張。”⑦也就是說強制性教育阿米緒人孩子的國家利益大于其父母的宗教自由的基本權利。威斯康辛州提出了兩個主要理由來支持它的義務教育制度。“第一，托馬斯·杰斐遜(Thomas Jefferson)在我們早期歷史上所指出的那樣，如果我們要保持自由和獨立，就有必要讓公民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以便他們有效而理智地參與我們的開放政治體制。第二，教育能使個人成為自力更生和自給自足的社會參與者。”⑧

而聯邦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沃倫·伯格認為阿米緒兒童已經接受一年級到八年級的教育并且獲得能夠在現代社會中生存的基本識字技能，并且阿米緒人的宗教要求培養的是能夠承擔農業勞動和宗教規訓的信徒，同時由于違背州義務教育法的程度相對較輕，所以無法證明該州要求接受九年級和十年級義務教育的利益大于阿米什宗教實踐對于該教派繼續存在的重要性。⑨

三、威斯康辛州訴約德案判決的社會基礎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白人和少數族裔的多元社會文化而交織共存于一個共同體之中，這就決定了在美國民主的界定和管理更加復雜。根據以往的歷史可知，美國曾有無視少數人的過去，沒有處理好黑人、印第安人等少數族裔的歷史，美國人對之付出過很大的代價，因此對待這個問題也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寬容，威斯康辛訴約德案成為了美國民主經歷了不斷被檢驗、修改進而實踐的過程從而被不斷完善的結果，而其審理的結果也刻地反映了那個時代的一些特征。

(一)宗教豁免權的討論高峰

在20世紀70年代，威斯康辛訴約德案的發生正值美國宗教豁免權的討論高峰。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聯邦法院授理了多起宗教豁免權的案件“在1940年坎特維爾訴康涅狄格州案中，州治安法禁止未經官方事先同意的宗教性募捐‘耶和華’見證人教會的教徒未經許可私自散發宗教材料并募捐因而被定罪。但最終“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根據第一修正案撤銷了該定罪。”⑩1943年的默多克訴賓夕法尼亞州案?中，州政府的法律被認定為限制了耶和華見證會自由實踐其宗教的權利，因而是違憲的。1961年布勞恩菲爾德訴布朗案?中，雖然法院認為賓州法律沒有侵害宗教自由實踐的權利，但是依然要求賓州做出相應的社會福利行動來減少對于布勞恩菲爾德等人的間接負面影響。在1963年的舍伯特訴維納案中?，南卡羅來納州的規定對舍伯特的宗教信仰造成了嚴重的限制而被判定違反了第一修正案。

(二)司法能動主義的廣泛應用

1969年到1986年的“沃倫法院”是司法能動主義的第二高峰期。?“美國學者把聯邦大法官的司法思想分為消極司法與積極司法兩類，前者注重自我約束，刻板地執行法律;后者往往把個人思想觀念融入司法實踐，能動地解釋法律條款，通過司法判決引導下屬法院和政府行為，推動某種價值觀念或社會正義。積極司法的大法官注重司法結果，不拘泥于法律條款，強調法院判決應對社會現象做出能動反應，在客觀上執行了部分立法職能。”?在威斯康辛訴約德案的審理過程中，沃倫·伯格大法官詳細而精確地考察了阿米緒人的悠久歷史，他們的生活習慣，對于強制性教育可接受的范圍，強制性教育可能給阿米緒人宗教帶去的影響，阿米緒宗教信仰和違法“行為”之間的關系，依據所產生負面影響的大小而不是拘泥于法律條文而判斷是否應該給予阿米緒人以豁免權并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這一案件的勝訴無疑表明了在20世紀中期美國民權運動的局部勝利，也證明了美國的司法在處理代表多數人的憲法與美國少數人的關系的理念更加完善和成熟。

四、結語

威斯康辛訴約德案反映了美國在處理少數人與多數人利益以及維護宗教自由時成熟而準確的決策能力。美國社會的民主制度為少數人留下了申訴﹑辯解和反抗的渠道。為了更好地判斷美國人處理少數人與多數人利益、宗教自由權利等事務的原則，我們把視野轉向威斯康辛訴約德案以后，能夠更加清晰的判斷出最高法院對案件作出判決的標準以及標準的不確定性。

在1977年，同樣是涉及到阿米緒人的宗教信仰與州權利的案件“阿米什社會保險案”中，阿米什的宗教信仰是子女贍養老人，而阿米緒拒絕為雇員支付社會保險稅與政府財政關聯度很大，如果在這一領域允許豁免，那么宗教對戰爭開支的反對將要求豁免個人所得稅的義務，伯格大法官以此為由而維持了聯邦在此適用社會保險法的合憲性。?在1983年的“種族歧視免稅案”，最高法院駁回了兩所私立大學基于其誠實持有的宗教信仰而實行種族歧視。

可見，在上述那些被準以宗教豁免權的案件中，與少數族裔權利起到沖突的都是經過調查，州可以有更好地辦法來解決問題的事件;而那些與國家、政府財政收入有沖突的案件都敗下陣來。所以我們判斷，美國人處理少數人與多數人利益以及宗教自由的時候奉行的是“實用主義”原則，即便是在民權運動轟轟烈烈的時候，道德的情感并沒有左右美國的司法體系。“實用主義”原則雖然不能解決一切碰到的少數與多數沖突的問題，但是歷經挫折后，美國在較好的時代環境下做出了盡可能保護少數人利益、保護最大限度的自由的舉動是值得提倡的。

［注釋］

①第十條修正案:憲法未授予合眾國，也未禁止各州行使的權力，分別由各州或由人民保留.

②美國的教育管理權歸屬于各州，對中小學最有發言權的是各地的學校理事會，由家長和教育界人士共同組成，各州的議會有教育立法權.

③Wisconsin v.Yoder.406U.S205，237.http://caselaw.findlaw.com/us-supreme-court/406/205.html.

④同上.

⑤同上.

⑥同上.

⑦Wisconsin v，.Yoder，406U.S205，222.http://caselaw.findlaw.com/us-supreme-court/406/205.html.

⑧同上.

⑨同上.

⑩雷安軍.美國宗教自由實踐條款的范圍和限制問題研究.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12，3:21.

?Murdock v.Pennsylvania，319U.S105(1943.https://www.law.cornell.edu/supremecourt/text/319/105.

?Braunfeld v.Brown，366U.S599(1961).雷安軍.美國宗教自由實踐條款的范圍和限制問題研究.云南大學學報法學版，2012，3:21.

?Sherbert v，Verner，https://www.law.cornell.edu/supremecourt/text/374/398.

?李桂林.法律方法與司法功能.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0(1) :85.

?黃賢全.試析羅訴韋德案及其影響.世界歷史，2006(1) :78.

?張千帆.自由還是法治?論宗教信仰的豁免權及其界限.劉澎主編.國家·宗教·法律.中國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6:86-104.

中圖分類號:B9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049-(2016)05-011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