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侯墓大起底

文 彭金鴻

海昏侯墓大起底

文 彭金鴻

2016年3月2日，《五色炫曜——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展》在北京首都博物館開始展出，備受矚目的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墓主身份終于揭曉。多重證據最終確定，墓主為西漢第一代海昏侯劉賀。

自2011年啟動考古發掘以來，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已經出土了各類精美文物2萬多件，創下了國內考古多個第一。那么，這座距今兩千多年的漢代古墓，為什么叫海昏侯墓？當初是怎么被發現的呢？本文為你一一揭秘。

海昏浮沉

海昏侯墓全稱為“南昌西漢海昏侯墓”，位于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區大塘坪鄉觀西村，距南昌市區約75分鐘車程。

2011年3月，江西省文物部門接到群眾舉報，在新建區大塘坪鄉觀西村老裘村民小組東南約1000米的墎墩山上，一座古代墓葬遭到盜掘。這座被盜的古墓，也就是今天的海昏侯墓。萬幸的是，僅侯夫人墓遭到盜掘，主墓最為關鍵的主槨室部分并未被盜，盜洞離主槨室的距離險僅差5厘米。現在想來，主槨室如果被盜，對于中國歷史文化和中國整個考古界而言，都將是很難挽回的巨大損失。

為什么稱之為海昏侯墓呢？我們首先來了解一下“海昏”的歷史。

對于“海昏”一詞的含義，目前比較認可的說法是“鄱陽湖的西面”。海在許慎《說文解字》里是“天池”的意思，是高山湖泊。這里的“海”代指鄱陽湖。“昏”中之“氏”的意思就是“（西方）地平線。”

據史書記載，歷史上不僅出現過海昏縣，還出現過海昏國。這里就要解決一個問題，到底是先有海昏縣，還是先有海昏國呢？

據班固《漢書·地理志》記載，漢高帝四年（公元前203年），豫章郡下轄的18個縣中，就有海昏縣。海昏縣位于今天的武寧、奉新、靖安、安義和永修一帶，縣治在永修吳城附近。專家考證，因地理變遷，海昏縣于公元425年被廢除。

而海昏國是在當時的豫章郡。史書記載，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三月，漢宣帝下詔封昌邑王劉賀為海昏侯，劉賀便前往封地豫章。海昏侯到海昏縣后形成了海昏國，從時間上來看，海昏縣是先于海昏國存在的。

海昏侯，指的是皇帝賜封的爵位或者封號。海昏侯共有5位，分別是劉賀、劉奭（shì）、劉代宗、劉保世、劉會邑。西漢初期，朝廷多次封有功之臣為徹侯，因避諱漢武帝劉徹之名，所以改名通侯，又叫列侯，所以海昏侯墓也叫列侯墓。列侯有大有小，不能干預朝政。

古墓乾坤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墓園以海昏侯和侯夫人墓兩座主墓為中心建成，呈梯形。侯和侯夫人兩座主墓占據了墓園最高、最中心的位置，另外還有七座祔（fù）葬墓、一座車馬坑。海昏侯墓主槨室平面為“甲”字形，四周各寬約17米，深約8米，其中槨室深約2米，墓室總面積約400平方米。

自2011年4月15日啟動考古發掘以來，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已經發掘了近5年時間，2015年11月14日，正式進入主槨室考古發掘階段。

所謂主槨室，就是墓主人最后安葬的地方。按照西漢墓葬習俗，高等級貴族擁有多重棺槨。南昌西漢海昏侯墓離主槨室最近的便是回廊型藏閣，也就是主槨室的外圍部分，一間一間放滿了物品的地方。大量的五銖錢、編鐘、簡牘、漆器等，就是從這里發掘出來的。在這里，我們從“吃、喝、玩、樂、用”這五個方面一一介紹出土的物品。

吃：主要有五谷雜糧、板栗、荸薺、菱角、蟲草。

喝：出土的制酒蒸餾器，可以將中國蒸餾酒的歷史提前1000多年。

玩：出土了圍棋棋盤。

樂：出土了整套的編鐘、編磬，完整的琴、瑟、排簫等。

用：出土了大量的金器、青銅器、鐵器、玉器、漆木器、紡織品、陶瓷器、竹簡、木牘等，這里簡單介紹幾件。

①簡牘：也就是竹簡和木牘，包括大量有文字的耳杯、漆器、銘文鼎等，就學術價值而言，它不僅對研究西漢歷史，以至于對西漢以前很多年的歷史，也許都是一個全新的發現。

②五銖錢：10余噸約200萬枚，相當于現在的50公斤黃金，1000多萬元人民幣。

③青銅雁魚燈：全國考古迄今發現的第三件和第四件，也可以說是第二對。雁魚燈的燈罩被設計為弧形板，能左右開合，不僅可以擋風，還能調節燈光亮度，燈罩還能擋住油煙，空心的魚腹注入清水可以溶煙塵。

④青銅刻漏：漏完一壺水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比現在的時間稍短，為全國出土的第六件。

⑤青銅豆燈：豆，指的是古代的一種器皿，與植物無關。它完整的意思應該是指青銅做的豆形燈，上面清晰地寫著兩個字：南昌。這也是迄今為止關于南昌城最早的實物資料。

那么，海昏侯墓中又為何有如此多的文物出現呢？

首先，西漢時期，貴族階層中“事死如事生”的觀念非常強，也就是說，墓主人生前的東西要帶到地下去。另外，由于受到“獨尊儒術”的影響，儒家思想深入人心，當時的統治者提倡“以孝治天下”，于是厚葬就成為了恭行孝道的最佳方式。

其次，西漢在經歷了漢文帝、漢景帝休養生息開創的“文景之治”，以及漢武帝晚年息兵養民之后，社會經濟逐漸穩定，物質財富日益豐富，國力日益強盛。同時西漢時期，漢朝文化統一、科技發達，加之民族融合，后人們繼承了先秦以來的工藝傳統，并在造型、紋飾、觀念上都得到了改進。所以我們看到的很多文物造型、做工都非常的精美。

第三，以青銅器為主要生產、生活用品的青銅文明時代，在西漢（或者說整個漢朝）是一個大集結，也可以說是青銅文明的頂峰或者終結。就是在這個時期，鐵器逐漸取代青銅器成為主要的生產生活工具，鐵器時代由此到來。

“五色炫曜——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展”現場

墓主確定

南昌西漢海昏侯墓自啟動考古發掘以來，墓主人的身份之謎一直是人們關注的焦點。在前不久舉辦的“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新聞發布會”上，海昏侯墓主人身份被正式公布——正是“漢廢帝”劉賀。

其中有三大證據：

1.玉印刻“劉賀”二字。2016年1月17日，考古隊員開啟內棺后發現尚存墓主人遺骸痕跡，在遺骸的腰部位置，放置著一枚白色玉印，玉印上刻有“劉賀”二字。專家介紹，這是劉賀的私印。在兩漢時期，印章是常見隨葬品之一，也是判斷墓主身份的最直接證據。

2.墨書金餅上有“臣賀”二字。在出土的金餅上，考古隊員發現了模糊的墨書字跡，并釋讀出了關鍵部分：“南海海昏侯臣賀……元康”，“賀”字直接指明是第一代海昏侯劉賀，而元康是漢宣帝劉詢的第三個年號。專家介紹，西漢酎（zhòu）金制要求有封地的侯和王，在每年八月祭祖時給朝廷獻上黃金。金餅上的墨書，也從側面展現了當時的酎金制度。

3.奏章副本署名“臣賀”。在出土的木牘上，專家發現了海昏侯與侯夫人寫給皇帝、皇太后的奏章副本，仔細辨認，木牘上“海昏侯臣賀”“陛下”“呈太后陛下”“元康四年六月”等字樣清晰可見。

發布會上，除證實墓主人身份外，專家還揭秘了開啟內棺后的發現。據介紹，內棺隨葬大量金器、精美玉器和漆器，墓主人遺骸下，有包金的絲縷琉璃席，席上有整齊排列的多組金餅。

劉賀其人

劉賀（公元前92年至公元前59年），漢武帝劉徹之孫，昌邑哀王劉髆之子，西漢第九位皇帝，也是西漢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

劉賀的一生充滿變數，從王到皇、再到王、再到侯，即位僅27天。正是這樣特殊的身份，劉賀的人生充滿傳奇。據史料記載，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其父劉髆去世，年僅5歲的劉賀嗣位，成為西漢第二位昌邑王。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漢昭帝駕崩，因無子，劉賀被擁立為帝，在位僅27天，因荒淫無度、不保社稷而被廢，依舊回故地巨野做昌邑王。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被廢為海昏侯，移居豫章國（今江西南昌）。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劉賀去世，史稱“漢廢帝”。

那么，劉賀是否真的在位27天就做了1127件荒唐事呢？按照正史記載，劉賀是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劉賀做了皇帝，卻沒有一點做皇帝的樣子。每天從早到晚，他不僅不同霍光和大臣們商議國家大事，反而將原來昌邑的全套人馬都帶到了長安，甚至把昌邑的那些打鼓的、斗雞的、斗狗的、耍把戲的都弄到皇宮里來，叫他們陪自己玩，隨意賞給他們錢財。在居喪期間，宮里不允許吃肉，他卻偷偷地派人到宮外去買雞、買豬，拿回來宰了大吃大喝。他閑著沒事兒，甚至還跑到漢昭帝的后宮里去奸污宮女。一時間，整個皇宮被劉賀攪得天昏地暗、烏煙瘴氣。對于劉賀在這27天之內所做過的事情，《漢書》記載得比較模糊：“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亂(《漢書·武帝五子》)”和“即位，行淫亂(《漢書·霍光傳》)”。但具體犯了哪些“淫亂”，史書并沒有明確指出。

劉賀真如史書中描繪的那樣，是個荒淫貪玩的不學無術之輩？史書上一系列的事件似乎也印證這個結論并不完全準確。在劉賀被廢黜之時，劉賀曾經為自己辯護：“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意思是說，我無道，但是你們為什么不做諫諍之臣呢？這句話直指霍光這撥人的失職。霍光對此是無從應對的，只能讓他的外孫女上官皇太后當擋箭牌，直接以詔書廢掉了皇帝。這樣振振有詞的劉賀，應該是個相當機智聰明的人。

那么，劉賀為何在漢長安城的宮殿中只“上”了27天“班”，就被趕下了皇帝的位置？有專家分析，關鍵之處并不在于他的荒淫無道，而是在于他一味地使用昌邑舊部，疏遠了先帝近臣和掌權老臣。

當初，劉賀帶著200多名昌邑舊人進京即位，史書說他天天跟這班人飲酒作樂、淫戲無度，攪得皇宮烏煙瘴氣。劉賀的荒誕、劉賀的荒淫、劉賀的荒唐事，全部與他的昌邑舊部有關。原因在于劉賀念舊，他很感念這些人在他還是昌邑王的時候一心一意、任勞任怨地跟隨他。所以，劉賀當上了皇帝，就要重用這些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試想一下，假如這200多人的大部分都被安排在了朝堂之上，劉賀一朝的朝堂之上還有幾個先帝老臣？幾乎不存在了。劉賀還把自己昌邑國的相國安樂給封為長樂宮的衛尉(王相安樂遷長樂衛尉)，成為掌管太后上官氏寢宮長樂宮的最高武官。

“五色炫曜——南昌漢代海昏侯國考古成果展”現場

這一系列的動作，說明了一種情況——劉賀想要在最短的時間掌握住大漢王朝的命脈，先把自己身邊的普通官員安插在朝廷的各個重要機關，然后再控制住皇太后上官氏。如此一來，則產生了一種非常明顯的后果——當時的掌權者霍光將會很快被劉賀的舉動給架空，失去自己在大漢王朝中的絕對權威。于是，劉賀被廢的結局很快上演。劉賀遭廢黜后，其群臣犯有使劉賀陷入罪惡之中不仁道的罪過，均遭誅殺，死者達200多人。只有龔遂與中尉王陽因多次規勸才得以免于一死，但還是被剃去頭發并被判處四年徒刑。

也許可以這樣認為，劉賀只不過是西漢封建時期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責編/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