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拿大輕刑犯刑罰執行的特點和啟示

北京市教育矯治局專題調研組

美國、加拿大輕刑犯刑罰執行的特點和啟示

北京市教育矯治局專題調研組

2015年6月11日至18日，北京市教育矯治局應美國洛杉磯郡輕罪署和加拿大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卑詩省）矯正局邀請，組織刑罰執行單位業務骨干民警，赴美國、加拿大就輕刑犯刑罰執行業務進行專項調研考察，訪問了美國洛杉磯郡輕罪署、洛杉磯貝爾市警察局、加拿大卑詩省溫哥華矯正局，實地考察了洛杉磯郡落斯帕蒂諾斯青少年監獄和加拿大卑詩省社區矯正工作，參加了加方組織的社區矯正業務培訓和互動交流。本文以考察成果為依托，對美國加拿大輕刑犯刑罰執行作一介紹。

一、美國、加拿大輕刑犯的概念和執行方式

（一）美國輕刑犯刑期和執行體系

美國加州對犯罪行為分為三種類型，一是違規；二是輕罪；三是重罪。違規只能處以罰金、沒收等制裁，不能處以監禁。而重罪和輕罪則以刑期1年為節點進行劃分，重罪是指應處1年以上監禁直至終生監禁或死刑的犯罪，輕罪是指判處1年以下監禁或非監禁刑罰的總稱。美國聯邦法務部下設監獄局，分管聯邦的監獄和社區矯正工作；各州設有矯正局，負責各州的監獄和社區矯正管理；各郡下設監獄，由各郡的警察局長負責管理，關押違反州法律但刑期較短的罪犯，即刑期在一年左右的罪犯。對于犯輕罪的少年，美國各州都設有青少年監獄，對犯罪青少年開展正規的學校教育。

輕罪審理不須經大陪審團，程序簡便。犯罪嫌疑人被抓獲后，先拘留48小時，采集信息、打指模，可以提審見法官，法官根據警方證據決定，可以進行緩刑，也可送警察局勞動改造。洛杉磯郡共有3所青少年監獄，收押12~25歲的青少年犯人，平均年齡19歲。我們考察的落斯帕蒂諾斯青少年監獄是其中之一。該青少年監獄設有教育主管、心理醫生主管、行政總監等部門和職位，有25個教師，250個學生(即少年犯)，40%的學生存在學習障礙，針對每個學生的特點和需求，監獄制定了個性化的學習方案，提高學生的學習能力和效果。精神衛生局在監獄里派駐駐監代表，監獄設有精神衛生首席醫生，罪犯入監后3天內接受心理醫生調查，一般都有心理、行為和情感障礙，監獄有3名精神病專家，獄警發現問題后，立即告訴精神病專家，隨時查看情況。監獄每周二開會，學校、監獄、精神病治療師、每個單元代表、主管、假釋官參加，分析、研究針對每個人的治療方案。

（二）加拿大輕刑犯刑期和執行體系

加拿大的成人矯正分別由聯邦矯正局和省級矯正機關（10省和3個地區）負責管理。矯正局負責對聯邦矯正機構和假釋的管理，負責對刑期在兩年（含兩年）以上的罪犯關押和社區矯正。省和地區的矯正機關負責刑期不滿兩年的犯人的監禁和社區矯正，省以下不設監獄，罪犯監管條件有差別，罪行越嚴重監管越嚴格。

加拿大卑詩省司法行政機關設有在押中心、假釋中心和社區矯正中心，現有7000多名工作人員，其中2200多名從事社區矯正工作，溫哥華市社區矯正局設有8個假釋中心，現有681名工作人員，55個社區矯正辦公室，管理21499名矯正人員。在押中心有教授負責生活技能培訓，如“怎樣保住工作”、“怎樣管住金錢”等，所有的矯正項目設置和手段配置，充分考慮到個體特點，實行個性化矯正。主要項目有：一是防物質濫用項目（SAM）、預防暴力項目（VPP）、性犯罪防治項目（SOMP）、相互尊重的感情關系項目（RVPP）、家庭暴力防治項目（RVP）。通過系統的項目矯正，再犯罪率下降了50%。在心理治療項目中，設32個床位，來此居住的不是在押人員，主要是物質濫用者，居住治療4個月，結束后要接受毒品檢測和面試，跟蹤數據顯示：治療結束后3個月的物質濫用下降22%，6個月的下降44%，12個月的下降25%，總體下降33%，說明心理治療項目在解決物質濫用上的有效性。

加拿大輕刑應用廣泛，社區矯正對象復雜，56%的矯正人員源于物質濫用和精神障礙。其中物質濫用和精神障礙占23%， 精神障礙21% ，物質濫用10% ，54%的具備多種行為異常和精神障礙。26%是財產性犯罪，13%是社區監督條件沒滿足而違法犯罪，18%觸犯聯邦法律。

（三）美國、加拿大輕刑犯刑罰執行方式

在美國和加拿大，輕刑犯采取機構監禁和社區矯正兩種方式，而且大多采取社區矯正的方式執行，如判緩刑并處罰金、社區勞動、周末關押和電子監禁等。在加拿大，絕大多數罪犯并非羈押于矯正中心，而是在社區中服刑。如加拿大810章程，也稱和平簽署令，是獨具特色的矯正措施，罪犯自己作出承諾，替代法庭的措施，要承擔責任，寫出道歉信。加拿大卑詩省矯正局2014-2015財年，每日平均在機構監禁的罪犯2300名，在社區矯正的罪犯22000名，在過去的1年里，近72000人被處以社區矯正或從拘留中心釋放。

二、美國、加拿大輕刑犯執行工作的特點

（一）美國、加拿大刑罰執行工作社會參與性強，社會化程度高

在美國，公民參與罪犯矯治工作被認為是美國社會的傳統，是市民社會自治精神和公益觀念的體現。美國每年大約有30萬至50萬志愿者加入到社區矯正工作①程艷，《美國的社區矯正制度》，學習時報社。。加州的每所青少年監獄實際都是一種特殊的學校，實行的是社會化管理，監獄內的醫療、教育、精神衛生都由相關政府機構派駐，協同監獄做好罪犯相關工作，與監獄不是隸屬關系，目的是為青少年犯人提供充分的社會化服務和教育，讓他們在監獄中參加適宜的學習活動，幫助他們回到正常的教育體系中去。加拿大矯正機構非常注重與政府其他職能部門、學術研究機構、非盈利性組織的合作，吸納社會各方面力量協同開展社區矯正工作，加拿大矯正局職員、刑事司法合作者、釋囚家屬和有關組織都提供各類支援，以幫助釋囚順利地重新融入社會。

（二）加拿大對輕罪判罰嚴格，社區矯正比例較高，撤銷簡便高效

加拿大卑詩省溫哥華市2014-2015財政年度，全部人口450多萬人口，每日平均管理矯正罪犯21386名，其中保釋占35%、緩刑51%、有條件釋放7%、家庭監禁6%、其他1%，所占人口比例高達4/1000，充分體現了卑詩省堅守法律底線，對輕罪違法行為嚴厲查處力度。同時，社區矯正當局擁有撤銷社區矯正的決定權，如果罪犯不能按約到社區矯正辦公室會面或超出規定的活動區域，或繼續有違法行為等，達到一定程度，可以對罪犯給予收監的措施（并不需要重新犯罪），有效提高了社區矯正部門的執法權威和地位。

（三）美國、加拿大輕刑執行方式社會化和多樣化，降低行刑成本

美國、加拿大在輕罪執行方面大都采用社區矯正的社會化形式進行。美國法院對輕罪的判決，1年以下監禁在郡監獄進行，由警察局管理；緩刑等非監禁刑在社區、家庭、醫院等地執行，由當地緩刑假釋辦公室負責監督；罪犯根據規定定期向緩刑假釋辦公室匯報情況，并嚴格遵守所約定的條件。調研中影響最深的是美國間歇監禁的獨特服刑方式，即輕刑罪犯判刑后，可以選擇去監獄服刑，也可以選擇在居家附近的警察局羈押室服刑，每月96小時，折合四天四夜，全天在警察局從事社會公益勞動，夜間住宿在羈押室，每日向警方支付100美元費用，其他時間正常回家生活，這種行刑方式融合了監禁刑和非監禁刑的優勢，實現了監禁和社區矯正的有機結合，符合行刑社會化的發展要求。加拿大社區矯正對象除了緩刑和假釋罪犯外，還包括精神病人、吸毒人員等，執行方式包括一般的監督、家中監禁、電子監控、中途住所等。根據卑詩省社區矯正局2014-2015財年統計數據顯示，在監獄服刑的罪犯每日行刑成本為215加元，在社區服刑的罪犯每日行刑成本僅為7.38加元，社區矯正的使用，極大減低了刑罰執行成本。

（四）美國、加拿大輕刑矯正項目系統、完備，專業化程度高

美國、加拿大的矯正體系經過長期實踐與發展，循證矯正理論和技術成熟，矯正工作各個環節的銜接緊密，矯正項目設計比較科學合理。一是美國、加拿大都建立了各自的安全風險評估和罪犯分類篩查標準體系。罪犯首先進入分類中心，根據犯罪的嚴重性、社會的危害程度和人身危險性大小，分到不同戒備等級的監獄，根據罪犯的不同表現，實現罪犯在不同等級監獄之間的流轉；二是矯治項目設計科學、合理和多樣化。美國、加拿大矯正機關都非常重視循證矯正理論和技術使用和矯治項目研發工作，根據罪犯矯治需求，都已形成系統完備的矯治項目體系，取得了實際效果。美國聯邦監獄局制定了包括勞動計劃、教育計劃、職業培訓計劃、戒毒治療在內的“自我改變計劃”，積極強化罪犯的“親社會行為”。加拿大的矯正項目：掃盲項目、認知技巧項目、生活技能項目、性罪犯治療項目、物質濫用干涉項目、家庭暴力預防項目、暴力預防項目、金錢管理項目等。三是各矯正環節環環相扣，適應罪犯回歸社會規律。罪犯回歸社會，一般要經過假釋環節，中途之家為罪犯順利回歸社會進行過渡，使罪犯矯正工作各個環節銜接非常緊密，適應罪犯回歸社會規律。

（五）美國、加拿大注重科學技術在刑罰執行中的運用

最新現代科學技術，特別是電子、網絡信息技術在刑罰執行工作中的充分運用是美加重要特點。一是美國建立了違法犯罪信息數據庫且全國聯網，相關部門可以及時查詢信息，提高信息利用效率。美國聯邦監獄局會采集每一個罪犯的DNA樣本，送到美國聯邦調查局錄入數據庫，建立罪犯的身份識別檔案。每一個緩刑或假釋罪犯在聯邦調查局都有一個號碼，會記錄罪犯的有關信息。二是美國高戒備監獄采取更為嚴格的安全檢查設備和手段，確保安全穩定。據介紹，在紐約聯邦監獄（關押暴力犯高戒備監獄）除機場式嚴格安檢外，進入還要在手腕處加蓋磁化隱性印章，進出每道關口都要在特制的燈具下檢驗無誤，方可過關。三是加拿大卑詩省矯正局使用電子互聯網進行網絡監管和服務。矯正部門采集罪犯指紋生物信息，建立網上社區矯正管理系統，罪犯可以使用指紋登陸、查詢自己的個人信息，提交矯治計劃或醫療需求，緩刑假釋官通過互聯網罪犯矯正事務，實現在線管理，節省了雙方的時間和資源。四是美國、加拿大社區矯正部門，依靠衛星定位技術，開展家庭電子監禁。加拿大卑詩省矯正局依托自身靈敏的電子定位系統，對社區服刑罪犯進行電子監禁，為每個罪犯提供24小時的監管服務和技術保證。

三、啟示與借鑒

通過對美國、加拿大輕刑執行工作的學習和實地考察，結合我國國情和我局輕刑犯刑罰執行工作，我們從中得到以下啟示。

（一）完善監獄管理模式，提高刑罰執行模式社會參與程度

此次學習考察最大的收獲和感受就是中西方在監獄管理理念和模式的不同，我國監獄主要是封閉式管理，政府其他部門和社會公眾參與很少，只參與少數幫教活動，是傳統的監獄模式，即監獄的日常管理、教育、勞動、醫療事務、社區管理全部隸屬于監獄，各項活動全部由監獄警察完成。而在美國、加拿大監獄和社區矯正需要的心理、教育、醫療、職業培訓、精神衛生等專業技術部門和人員，都實行政府相關機構派駐制，協同合作、社會化辦監獄，吸引社會力量參與監獄矯治活動中來，增強監獄的社會化開放程度。我們應該立足國情借鑒美國監獄的成功經驗，著力與政府相關部門協調，推進各項矯治、醫療、教育專業活動實行政府機關派駐制、專業化和社會化，不斷提升場所社會參與程度。

（二）堅持原則性和多樣性相統一，推進輕刑犯執行方式多樣化

加拿大卑詩省社區矯正人數占到人口總數的4/1000，這個比例大大超過北京市刑罰執行比例，足以見證加拿大嚴守法律底線，對輕罪違法行為的零容忍的判罰態度，體現出國家法制的威嚴和執法者的尊嚴。面對龐大的輕刑罪犯群體，美國、加拿大矯正當局設計和實施了監禁、間歇監禁、保釋、假釋、電子監禁、連續報告等多種執行刑罰的方式，滿足不同罪犯的需求，大規模適用非監禁刑，全面推進社區矯正降低罪犯抵觸和行刑成本。我們在執法過程中既要嚴守自己的執法底線、不踏執法紅線、不碰執法高壓線，又要加大打擊違法犯罪的力度，堅持“零容忍”，讓違法者承擔相應的責任，付出相應的代價。同時，也要開拓思路，勇于創新實踐，改革刑罰執行、社區矯正、緩刑、假釋罪犯撤銷機制，賦予社區矯正機構獨立裁決權，推進輕刑犯管理、社區矯正工作多樣化發展，推進所內矯治與社區矯正無縫銜接，實現矯治效果最大化。

（三）探索輕刑犯矯治項目化建設，提高罪犯矯治科學化水平

借鑒美國、加拿大成熟的循證矯正理論和技術，根據輕刑犯群體特點和需求，開展安全風險和需求篩查評估、犯因性因素干預矯正、教育矯治效果評估和再犯罪風險預測一體化項目計劃和功能區建設。一是完善告知程序。規范監規紀律，編印《犯人手冊》，完善入所告知內容和形式，強化監內規章的地位和作用。二是組開展風險和需求評估。借鑒美國、加拿大安全風險評估專家和案情分析師經驗和做法，積極邀請政府和社會犯罪學、教育學、心理學、社會學相關專家和經驗豐富民警組成罪犯安全風險評估委員會，依托心理測試、個體訪談、質量評估、現實觀察等形式，共同對每名罪犯犯因性因素進行甄別，借鑒加拿大罪犯安全風險評估分類機制，建立輕刑犯安全風險評估和需求分類制度，按照低風險、中風險、高風險的標準，為每個罪犯提出安全風險分類意見。三是進行跟進指導。專家組制定針對性干預和矯正計劃或方案，提出罪犯投放矯治功能區建議和矯正業務跟蹤指導服務。

（四）創新輕刑犯刑罰執行內容和形式，探索與罪犯犯因性因素相匹配的矯治項目投入量系數

加拿大矯正局實證研究表明，向低風險罪犯提供高密集的矯正服務，實際上可能引起罪犯抵觸或逆反，增加犯罪行為。因此，我們必須采取相應措施，避免過度矯正的發生，減少罪犯抵觸心理，節省矯治資源，提高矯治效率和效果。一是輕、重刑分機構關押矯治。將輕刑犯與重刑犯一并關押，不利于輕刑犯的改造和降低再犯率。我們目前進行的輕刑、重刑分開執行符合科學研究結論和行刑發展趨勢，必須深化進行下去。二是罪犯高、中、低安全風險確定。我們要以犯因性因素為核心，結合罪犯年齡、文化、心理測試、前科劣跡、原判刑期和余刑、人生成長經歷、犯罪類型、初犯年齡、違法犯罪經歷、家庭社會支持情況，綜合確定每名罪犯安全風險等級。三是矯治資源投入系數測定。按照高、中、低安全等級配置相應矯正服務和項目，確定每個罪犯的矯治資源最佳投入系數，避免罪犯矯治不足和過度矯正問題的發生。

（五）加大輕刑犯刑罰執行工作科技投入，實現信息查詢和交換社會化

一是推進違法罪犯管理信息系統和征信管理系統政法機關聯網共享。我們現在的罪犯信息化管理工作還處在起步階段，各項矯治工作信息化正在逐步推進，但是，我們的信息資源與社會公安、檢察、法院、司法行政部門的信息庫是割裂的，無法實現資源的同步查詢和交換，造成數據重復錄入和割裂保管使用，我們建議將罪犯預審、起訴、審判、行刑、釋放安置等違法犯罪信息，實現聯網共享，便于全面、系統掌握罪犯在不同階段的表現和變化，準確判斷罪犯安全風險和矯治需求，開展針對性矯治項目，提高矯正效果；建議將違法犯罪信息納入公民征信系統管理，加大違法犯罪成本，遏制違法犯罪行為發生。二是深入研發社區矯正項目網絡應用平臺和電子監禁系統。研究表明，監督本身并不能幫助罪犯改變，但監督加上項目卻可以做到這一點。我們要借鑒加拿大社區矯正經驗，研發社區矯正項目和網上操作平臺，幫助罪犯使用網絡技術便捷完成矯正項目申請、報告和監督，依托衛星定位技術，開展電子監禁試點。三是引進先進安防科技，打造堅固安全屏障。緊密依托現代傳感技術、數字信息處理技術、數字通信技術、計算機技術、多媒體技術、網絡技術開發安防平臺，實現自動身份識別、智能監控、安全檢查、生命檢測等查驗功能，提高監獄大門管理和安防工作科學水平。

調研組成員：婁斌、馮貴敏、郭芳、高德貴

執筆：高德貴

（責任編輯 朱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