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
魯迅是將人性看得透徹,揭得透底的。不過看人看到骨子里的魯迅卻仍會上當。
1934年5月15日,魯迅收到史濟行從寧波發來的信,先說曾與柔石、殷夫等人拜訪過先生;再說“鑒于國內文壇之消沉”,正籌編一本《新文學》月刊,并列出一大串已在文壇嶄露頭角的青年作家;最后是請魯迅“惠賜大作”。魯迅編輯《語絲》時,史濟行曾自稱藝術專門學校的學生,投稿揭露當時文壇上的劣跡,實則是搬弄是非。魯迅即加以拒絕,結果,史濟行便在刊物上捏造魯迅的謠言。已經領教過史濟行劣跡的魯迅,接信后并未理睬。
之后,史濟行數次投書給魯迅及許廣平,找各種理由,信口給予各種優惠條件,騙取魯迅的稿件。魯迅在日記中記到“無恥之尤”,始終對其置之不理。
1936年3月,史濟行假借齊涵之之名從武漢給魯迅寫信,稱自己和“白莽(殷夫)是同濟學校的同學,藏有他的遺稿《孩兒塔》,正在經營出版”,但出版家有一個要求,要魯迅作一篇序方可出版。白莽是魯迅的一位年輕朋友,1931年年初與柔石等5位青年作家一起在上海龍華被國民黨殺害。他們遇害后魯迅曾寫了《為了忘卻的記念》。雖然,《孩兒塔》的遺稿已由魯迅收藏,但他覺得也許會有別的初稿在白莽朋友手中。為了紀念逝去的朋友,魯迅“大病初愈,才能起坐,夜雨淅瀝,愴然有懷,便力疾寫了一點短文,到第二天付郵寄”,完成了《白莽作〈孩兒塔〉序》,結果大上史濟行的當。幾天后有報紙揭露了史濟行化名齊涵之的名義四處騙取文稿的卑劣手段,又過了些日子,魯迅在標著史濟行為主編的期刊預告中發現自己為白莽遺作寫的序赫然列于目錄中,于是,憤而撰文揭露史濟行的丑陋行徑。
除了被騙文,魯迅還被騙過錢。那是讓一位交往過二三十年的朋友坑了。
陳子英在日本留學時與魯迅相識,回國后還曾在紹興府中學一起共過事。但魯迅與他的關系似乎并不密切,在給朋友的信中曾說:“與子英共事,助之往往可氣,舍之又復可憐。”
正是這位與魯迅認識時間很長,交往不算很深的朋友,在20世紀30年代初,曾一次性地向魯迅借過500元。魯迅當時沒有那么多錢,只好去找自己的朋友借,那朋友便將一個存有1000元的存折交給了魯迅。魯迅又將存折轉交給了陳子英。結果,陳子英懷揣存折絕塵而去。以后,錢不見還,卻向朋友散布說,魯迅賺了大錢,花他一點也應該。但魯迅既未撰文揭丑,也不曾向朋友傳播他的不講信譽。須知那時的1000元可是巨款。魯迅去世后,許廣平經濟異常窘迫,曾多次給陳子英去信婉轉地提到借款的事,陳子英從無回音。
陳子英一方面賴賬不還,一方面卻虛情假意地屢次向朋友說:“周款未清,心總不安。”于是,有魯迅的弟子信以為真,給許廣平去信,讓她給陳子英去信告知地址,以“需款維持生活”為由催促陳子英。許廣平接信后,在感謝朋友的關心外,對催款之事卻毫不報希望。她告訴朋友,“子英先生還款是靠不住的”,并說,先前她曾見過陳子英給另一位朋友的信,向那位朋友打聽她的住處,說“要還款云云”,那時,已在抗戰之中,許廣平因既要為居于北京的魯迅的母親和原配提供生活費,兒子海嬰又常犯哮喘,她自己又無收入,況且抗戰之后物價飛漲。她見信自然欣喜異常,但“望眼欲穿,結果是空喜一場”。
魯迅上當即非貪小便宜,亦非求高額回報。從魯迅的上當倒更見他做人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