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網貸平臺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風險和特征探討*

□孔慶波，周德勇

（1.重慶警察學院，重慶　401331）（2.重慶市公安局經偵總隊，重慶　400010）

?

○偵查學研究

P2P網貸平臺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風險和特征探討*

□孔慶波1，周德勇2

（1.重慶警察學院，重慶401331）
（2.重慶市公安局經偵總隊，重慶400010）

摘要：目前P2P網貸行業良莠不齊，容易成為滋生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合同詐騙等違法犯罪的溫床，對互聯網金融業的健康發展造成嚴重影響。調查發現，P2P網貸平臺業在運營模式、信息安全、宣傳推廣等方面存在違法違規風險，而且在涉嫌違法違規運營過程中，平臺往往都表現出一些具體的行為特征，如總部大都設在小城市中，或者注冊地點在小城市；無運營資質，或者假借其他公司名進行非法運營，或者是經營業務內容與公司注冊經營業務范圍不符；實際控制人、經營團隊虛構身份信息和背景資料，相關工作人員經驗少或專業技術單一，不重視風險控制；披露虛假信息或不實宣傳行為嚴重，等等。分析并掌握網貸平臺涉嫌違法違規運營風險及行為特征，可以為相關部門對P2P網貸平臺運營情況的排查工作以及相關犯罪案件的偵查工作提供參考。

關鍵詞：P2P網貸平臺；違法違規運營；運營風險；行為特征

P2P網絡借貸（peer-to-peer lending）即個體網絡借貸，是指個人或法人通過獨立的第三方網絡平臺實現的直接相互借貸，即由P2P網貸平臺作為中介平臺，借款人在平臺發放借款標，投資者進行競標向借款人放貸的行為。根據第三方門戶網站“網貸之家”統計，截至2015年12月底，全國共有P2P網絡借貸平臺（以下簡稱“P2P網貸平臺”）3858家，全年網貸成交額9823.04億元，網貸余額4394.61億元，平臺數量、交易規模及貸款余額均居世界第一，但累計有問題平臺1263家，其中，有的屬于經營不善導致，有的則是詐騙或者自融等原因所致。［1］2015 年12月，為期一年半時間、非法集資規模超過500億元、涉及32省市約90萬投資人的“e租寶”轟然倒塌，將一直在爭議中前行的P2P網貸平臺推向了信任危機的頂峰。［2］當前，網貸平臺風險已進入高發期，隨著資金鏈斷裂的平臺不斷增加，不僅對互聯網金融業的健康發展造成嚴重影響，而且嚴重侵害了投資者的財產權益，在一定時間、一定區域影響到社會穩定。針對上述情況，為了維護互聯網金融領域經濟秩序，打擊違法犯罪行為并為下一步制定相關法律法規規范P2P網貸平臺業的健康發展打下基礎，筆者參考相關資料并根據實務部門工作經驗，僅就P2P網貸平臺涉嫌違法違規運營風險及行為特征進行深入的分析和探討，希望為各地相關部門排查P2P網貸平臺運營情況以及開展相關犯罪案件偵查工作提供參考。

一、P2P網貸平臺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風險

P2P網貸交易至少需要投資方、網絡借貸平臺和融資方（這里不包括第三方擔保公司、第三方資金管理機構等）三方參與，但這三方都可能存在違法違規的行為風險。①而對于網貸平臺來說，違法違規運營風險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3］［4］

（一）運營模式違法違規風險。目前我國P2P網貸運營模式主要包括純平臺模式和債權轉讓模式或收益權轉讓模式、純線上模式、線上線下相結合模式、無擔保模式、有擔保模式、吸存放貸模式，等。這些網貸運營模式可能涉及的違法違規風險主要有借貸合同風險、高利貸風險、網絡洗錢風險、債權真實性風險、轉讓效力風險、債權重復轉讓風險、收益權未有明確法律定義風險、特定資產效力風險、降低私募投資基金投資門檻風險、不合格投資者風險、擔保不合規風險、拉人頭式的傳銷風險、暴力討債和非法拘禁的刑事風險，等等。

（二）信息安全違法違規風險。P2P網貸平臺在金融服務過程中承擔的是信息中介的角色，掌握著借貸雙方的個人信息、財產信息以及交易信息。P2P網貸信息安全違法違規風險主要包括借貸隱私風險（出售、非法提供和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等）和網絡技術風險（泄露、毀損和丟失客戶信息等）。

（三）宣傳推廣違法違規風險。P2P網貸平臺作為信息中介，其職責是向借貸雙方提供真實的信息，撮合交易。宣傳推廣是各平臺增加曝光量、增加流量帶來交易量的重要方式。但是平臺在做信息推廣時，可能采用一些限制性詞匯，隱瞞事實，夸大其詞，未盡居間人如實報告義務；或者請未投資過平臺的人擔當代言人，未經當事人同意向其推送郵件、廣告等。

（四）非法集資違法違規風險。根據我國《刑法》規定，非法集資包括四個罪名，分別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擅自發行股票、公司、企業債券罪”“集資詐騙罪”和“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罪”。目前P2P網貸平臺監管細則尚未出臺，銀行存管資金的措施也未落實。很多平臺表面宣稱由第三方支付托管或者銀行存管資金，但實質上借貸雙方的資金仍然會經手平臺賬戶聚集而成“資金池”，由此導致平臺面臨的最大違法違規風險就是非法集資，主要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和集資詐騙。

二、P2P網貸平臺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特征

經深入分析可以發現，P2P網貸平臺在進行違法違規運營時往往具有一些行為特征，如平臺公司一開始就在隱瞞真相、虛構事實，吸引投資人片面追求高收益而進行非理性投資，違法違規運營，進行各種非法謀利活動，甚至從事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等違法犯罪活動，最后往往因入不敷出而倒閉或跑路，給投資者帶來巨大損失，給社會穩定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

（一）平臺注冊地和總部設置地的特征。通過對違法違規運營的P2P網貸平臺調查發現，它們大都將總部設在小城市，或平臺注冊地點位于小城市。比如“優某網”總部設在江蘇南通，“阿某貸”總部設在浙江寧波，“中某投資”總部設在浙江衢州；浙江湖州則被曝出包括“某某貸”在內的多家問題網貸平臺；“福某創投”的虛假注冊地為福州，實際控制人惡意詐騙，辦公場所竟設立在一網吧內；“華某財富”和“徽某財富”兩家平臺總部均在安徽銅陵；［5］“e租寶”原先由實際控制人丁某從安徽蚌埠注冊的“鈺誠融資租賃公司”基礎上發展起來，后來將總部設在北京，同時在全國26個省市設置關聯公司或業務代辦點。［2］

眾所周知，網絡借貸涉及風險控制技術和IT技術，需要金融資深從業者提供風險控制，同時需要IT技術人員提供專業的技術安全和網絡維護，目前通常只有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杭州等大都市或省會城市才是IT人才與金融人才匯聚之地，具有打造實力雄厚的網貸平臺的人才保證。［5］所以，將總部設在小城市中或平臺注冊地點在小城市的P2P網貸平臺往往容易存在一定的問題。另外，出現問題的平臺主要位于民間借貸一直就比較活躍的浙江、廣東、江蘇三省。［5］

（二）平臺運營資質和經營范圍的特征。一些問題平臺往往上線時間較短，無運營資質（如無工商注冊登記），或者假借其他公司名稱和以旗下公司名義進行非法運營，或者是經營業務內容與公司注冊經營業務范圍不相符，“掛羊頭賣狗肉”。例如，位于重慶市某區的“平聯財富”包裝宣傳為“北京某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互聯網金融實體”，從其宣傳的業務模式看屬于經營P2P網貸業務。2015年10月，重慶市某銀行反映“平聯財富”業務宣傳資料載明與該銀行合作，存在違規借用該銀行信譽開展業務活動的問題。經調查，“平聯財富”無相應工商注冊信息，而假借的“北京某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經營范圍（主要為技術開發、技術推廣、技術轉讓、技術咨詢、技術服務等）也不涉及互聯網金融業務。最終，“平聯財富”涉嫌開展非法集資活動、經營主體不明確、虛假誘導宣傳等問題被查處。

（三）平臺經營團隊及平臺口碑的特征。

1.平臺實際控制人身份不明確或者虛構身份信息。如果創始人的姓名以及相關詳細信息均未公布，媒體以及其他網站也沒有相關報道，其身份信息和履歷就難以核查，這樣的網貸平臺一開始就很可能存在惡意欺騙的企圖。網貸平臺實際控制人隱身的目的很可能為將來隨時跑路做準備。比如，2014年年初跑路的“國某創投”“中某信創”“鋒某信投”三家網貸平臺，在其官網均無實際控制人的信息介紹，直到事發，實際控制人鄭某某才浮出水面；2013年10月，“盈某投資”“浙某365”“匯某信貸”出現提現危機，事后被爆出其老板實為同一人。［5］此外，利用信息不對稱或普通投資者難以核實真實情況，一些網貸平臺的實際控制人還往往虛構具有迷惑性的身份信息，或畢業于國際國內著名大學的相關專業，或具有相關專業較高的學歷，或在國際國內具有多年投行、基金、PE從業經驗等，但在官網上通常都是一些含糊不清的信息，沒有具體介紹（如照片、具體履歷等）。通過調查核實平臺實際控制人資料、履歷背景，甚至還會發現實際控制人在外界有很多不良的案底，特別是可能存在債務纏身的情況。

2.平臺經營團隊高管背景資料造假，不易核實。問題平臺不僅實際控制人往往身份不明確，其他高管的介紹也如出一轍，背景資料常常造假。平臺高管層在自己公司的網頁上宣傳為某某知名人士、成功人士時，通常在其他網頁上均找不到任何相關信息（包括具體學歷、籍貫、新聞報道、個人圖片、家族背景，以及與之有過交往的人員等），其所謂的高知名度顯然屬于造假。實際上這些人大多不具備金融或IT人才背景，即使是相關專業，也無相關經歷等，由此基本上可以判斷這樣的平臺公司一開始就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心存不軌。如深圳“中某信創”實際控制人鄭某某只是初中文化，“中某在線”的法人陳某某沒有金融機構從業經驗，“中某投資”的運營者周某是浙江某大學的體育系畢業生，“萬某財富”控制人俞某某、高某某均是高中學歷等。更有甚者，不僅團隊成員造假、身份照片造假，而且公司注冊、辦公室地址、各種認證資料均造假，如深圳“科某網”就是如此。［6］

3.平臺管理及工作人員的數量較少，不重視風險控制。如果一個所謂的P2P網貸平臺管理人員和工作人員的數量少于百人，這樣的平臺往往存在問題。原因很簡單，互聯網金融的本質還是金融而不是互聯網，而金融的核心又是風險控制，在我國目前征信系統不完善的情況下，一個只有幾十人團隊管控的P2P網貸平臺去經營管理幾個億、幾十個億，甚至上百個億的資金，并基本上通過網絡審核，能搞好資金風險防控是不切合實際的。幾十人的團隊中，除了技術人員、財物管理人員、客服人員、前臺工作人員、行政管理人員，以及團隊高層人員，剩下就沒有幾個人在做非常重要的實地考察及風險防控業務。在目前普遍信用缺失的國內環境下，即便是識別、核實客戶提交的材料（紙介質或電子介質）真實性，以及簽約和催收環節，幾十個工作人員也應對不過來，更何況客戶往往分散在全國各地。因此，沒有自己的核心風控技術、風控模型和客戶管理系統，就無法做到盡職調查，少于百人的團隊是無法支撐平臺業務持續運營的。另外，如果平臺高管或管理團隊成員的薪酬明顯偏高，不符合平臺實際盈利情況，也是不正常的現象之一。如“e租寶”的女總裁張某，獲得了老板丁某贈予的上億房產和數億現金；［2］上海“中晉系”的問題也是暴露于一位美女高管的炫富。［7］

4.平臺管理及工作人員相關工作經驗少或專業技術單一。一些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P2P網貸平臺公司創始人往往沒有行業經驗或者行業經驗少于三年。此類平臺公司基本不懂互聯網金融，更不懂P2P網貸平臺業務，之所以創辦并經營P2P網貸平臺業務，主要是鉆此領域疏于監管的空子，打法律“擦邊球”，謀取短期利益。一個具有核心競爭力的P2P網貸平臺，其團隊需要相關業務經驗的積累，甚至是血的教訓，如當年的團購網，曾在二年內出現上千家，經過殘酷的競爭淘汰，目前只剩不到10家。另外，如果平臺管理人員及工作人員80%以上只是擅長互聯網技術、信息推廣、客戶體驗，而根本不具備金融專業知識，不了解互聯網金融領域，那么，這樣的平臺會隨著經營不善而采取違法違規手段維持運營。［8］

5.平臺口碑不好。互聯網具有消除信息不對稱的功能，但違法違規運營平臺一般都名不見經傳，尤其是一些存在潛在惡意的網貸平臺及其高管，一開始就可能回避媒體報道，往往選擇線下以紙質材料形式宣傳，宣傳內容多是虛構的經營狀況，平臺實際經營無業績或業績不好，毫無口碑或口碑不好。因此，為了樹立所謂的好口碑，取得投資者的信任，某些網貸平臺公司使用一貫的伎倆，將一些僅僅為其提供開戶服務的銀行做為合作伙伴進行不實宣傳，如北京“網某寶”假借與央行合作為旗號，吸金四天后即跑路，［6］前文提到的重慶市某區“平聯財富”業務宣傳資料載明與某銀行合作都是采用這種做法。

（四）平臺約定年化收益率的特征。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P2P網貸平臺約定年化收益率通常都比較高。一方面國家法律規定民間借貸利率高于同期貸款利率四倍以上的部分不予以保護，另一方面一些新上線的網貸平臺卻開出高達40%—50%的年化收益率。［5］實踐證明，超過20%的高息平臺是非常危險的，這種高收益通常不是資金進人實體經濟后所創造的。［6］如果平臺給投資者的收益率為20%，那么給融資者的成本至少要高于20%，在我國目前經濟狀況下，融資者一般都很難承受這么高的融資成本。因此，超出20%的年化收益率往往是網貸平臺設置資金池，在網上通過拆東墻補西墻制造贏利假象，吸引投資人片面追求高收益而進行非理性投資，實質是問題網貸平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甚至集資詐騙。

（五）平臺自融的特征。網貸平臺搞自融活動（即自我融資），是觸犯國家法律，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甚至集資詐騙的行為，屬于刑法打擊的對象。平臺自我融資往往是由于實際控制人此前經營遇到資金困難，或者是非法集資高利轉貸或經營其它業務，或者一開始就為了集資詐騙等。平臺涉嫌違法違規自融的主要行為特征通常有以下幾個方面。

1.平臺發布的項目借款時間過短。網貸平臺自我融資是平臺違法違規運營的行為特征之一，具體表現為秒標、天標以及借款時間不到一個月的標的。這種借款標通常表現為快速借錢、快速還錢，特別是一兩天之內即還，同時約定的利率過高，所借款項通常并沒有產生實際經濟效益。這種借款期限極短的網貸平臺，很有可能涉嫌自融，或者原本就是拆東墻補西墻，借機詐騙。比如問題平臺“徽某貸”發布的借款多為一個月，“元某創投”發布的借款期限多為15天。［5］

2.平臺控制中間賬戶或利用私人賬戶介入資金往來，形成資金池。一些網貸平臺在處理投資方與融資方之間資金往來過程中，違規將投資方的充值和收益資金全部歸集到平臺控制的中間賬戶或私人賬戶形成資金池，平臺可以輕易調配資金挪作它用，或者高利轉貸，或者自我投資實體項目，或者便于拆東墻補西墻，這已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甚至集資詐騙，一旦攜款跑路，投資方很難挽回損失。如重慶“平聯財富”，從資金運作模式看，客戶按網絡P2P模式投資，其資金須對應借款項目，并直接支付給借款人，但其網點線下交易中，投資人的資金并未像宣傳中承諾的經由第三方支付平臺“匯付天下”直接支付給借款人，而是“平聯財富”網點工作人員要求投資人開立個人銀行賬戶，存入資金后，由網點工作人員將投資客戶用車集中轉運到其他地方安放的POS機處刷卡，資金轉入“北京某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賬戶。“平聯財富”存在以P2P投資模式向客戶進行虛假宣傳，實際用“北京某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賬戶匯集客戶資金的問題，不僅直接參與了資金交易，而且形成了資金池，實質就是自融行為，并因此受到了相關部門的查處。

3.平臺借款人高度集中，單筆投資額巨大。作為小微金融的P2P網貸平臺，經營的業務就是小額分散，依靠區域分散、行業分散、資金分散的原則來規避風險，而一些網貸平臺借款人高度集中，單筆投資額巨大，明顯違背P2P網貸平臺經營原則。例如，2014年3月停運的“中某投資”，僅2013年一年的成交額就高達23.96億元，平臺借款人高度集中，只有37個，呈現出高度集中的借款結構，同時，大部分投資標的由兩個賬戶發布，一個是“中某投資”的賬號，一個是“中某投資”實際控制人周某的賬號；深圳“中某信創”只有一個大額借款人，這都明顯是自融的行為特征。［5］

4.平臺借款標的信息不明確，虛構借款標的。P2P網貸平臺運營至少需要投資方、網絡借貸平臺和融資方三方參與，堅持平臺功能，為投資方和融資方提供信息交流、撮合、資信評估等中介服務，不參與交易，不接觸投資資金往來。正常情況下，借款標有明確的借款人姓名、借款人所在城市、借款用途、借款人的信用評級，甚至由借款人家屬等相關詳細信息，每筆借款額度一般在數十萬元以內，借款用途以及借款人信息呈現多樣化和差異化，借款人與貸款人通過平臺可以建立直接對應關系。而違法違規運營的網貸平臺為了自融，往往發布信息不明確的借款標的，或虛構借款標的（融資方或借款項目）直接參與資金交易。通過對違法違規運營的網貸平臺調查統計發現，虛構借款標的往往有這樣一些特征：每筆借款額度一般高達數百萬元甚至千萬元以上；借款人、借款用途等關鍵信息同質化，或者相當籠統、模糊；多個借款標為同一借款人，即拆標高息自融。［9］例如，前文提到的2014年年初出現逾期提現問題的“徽某貸”，其網上發布的借款項目大都標為所謂“銅礦股權抵押循環借資二期”，并無具體借款人。公安機關刑拘該平臺老板后發現，平臺至少吸引了全國3000多人投資，非法吸收存款2億余元，所發布的投資信息多半為虛假信息。［5］從重慶“平聯財富”借款人借款的真實性看，其宣稱進行網絡P2P借貸撮合，而實際在其線下網點、手機APP“平聯貸”和www.pinglianbank.com網站上均無相關借款申請渠道。從其已有借款項目和正在投標借款項目看，借款人無實際姓名、實際工作單位、資產證明，項目描述較為模糊，提供的借款人身份證復印件、擔保合同等圖像資料均做了技術處理，無法識別有關重要信息，投資人無法審查借款人和投資項目的真假。還有一種常見形式是，P2P網貸平臺實際控制人另外注冊，或假借他人為法人注冊借款實體項目或空殼公司，所融資金用來投資該項目的發展或用于轉移資金，這實質上也是自融行為。e租寶就是這種自融犯罪案件的典型，其95%以上的項目都是假的。［2］

5.平臺拆標錯配。同一項目不同期限，拆標融資也是常見手法。拆標是將一個期限較長或者金額較大的借款人借款標的拆成期限較短和金額較小的多個借款標的，繼而形成期限和金額錯配，而期限錯配則是P2P網貸平臺拆標最常用的手段。［6］大額、長期的借款標發布后很難在短時間內籌集到足夠的資金，如借款人申請貸款120萬元，借款期限12個月，平臺常會將120萬拆分為10份甚至100份，期限縮短為1個月，滾動放標12次。［10］然而一旦發生投資人擠兌行為，便會導致流動性危機爆發，平臺加速倒閉。為了防止平臺資金流動性風險爆發或者延緩爆發，網貸平臺往往進行自融，形成資金池，以便能夠實現“借新還舊”。拆標本身并不違規，然而拆標的技術含量很高，不僅需要P2P平臺有足夠的流動性資金去應對可能出現的擠兌風險，還需要專業人士進行精確的設計以保證資金的周轉。

6.設立多家關聯平臺。關聯平臺是“馬甲”平臺，通常表現為運營策略、網站風格、活動方案等極度雷同，項目發布時間也十分接近，實際操控人為同一人。如“租某通”“慈某貸”“融某所”“華某克創投”“恒某創投”“慈某創投”“中某創投”“紅某貸”這八家網貸平臺或為同一人所控制。通過對比這八家平臺后發現，平臺網站布局幾乎一模一樣，信息重合度高，頁面上絕大部分內容相同，公司地址和電話均相同，平臺的友情鏈接都有“房產貸”“融交所”。［11］一人控制多個網貸平臺，表面看能夠降低流動性風險，而事實上，這類平臺的目的性很明顯，就是圈錢，借來的款項全部流向關聯平臺，多一個關聯平臺就多一條資金來源渠道，也便于用來拆東墻補西墻。前文提到的鄭某某，就是通過深圳“中某信創”、上海“鋒某信投”、杭州“國某創投”這三個網貸平臺大肆自融7個億；e租寶也是這樣的典型。

7.采用第三方資金存管有名無實。第三方存管是指P2P網貸平臺將客戶交易資金或平臺備付金、風險金等存放于第三方機構賬戶，如銀行或第三方支付公司賬戶。《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第十四條規定：要設立客戶資金第三方存管制度，由符合條件的銀行業金融機構作為資金存管機構，對客戶資金實行第三方存管，對客戶資金進行管理和監督。［12］調查發現，目前正式完成銀行第三方存管的P2P網貸平臺僅有“積木盒子”“德眾金融”“口袋網”等少數平臺，大多數平臺宣稱資金通過第三方支付機構進行資金存管，而實際上第三方支付機構既無權限又無義務進行監管，第三方存管有名無實。［13］如某省公安機關偵辦的“財某創投”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建立P2P網貸平臺，通過“某付”“某潮”等第三方支付機構設立賬戶歸集資金，在案發前將平臺余額全部提現跑路。還有很多自融平臺要求將資金直接打入他們的公司賬戶或是私人賬戶。［11］由于資金直接打入他們的賬戶，平臺也就為更方便動用這筆資金，用來自己投資或為形成資金池創造了條件，甚至是為集資詐騙、隨時跑路埋下伏筆。例如，跑路的廣州“通某易貸”平臺，其投資者的資金就是直接打入該平臺法人代表賴某某的私人賬戶；前文提到的重慶“平聯財富”P2P網貸平臺也是典型的例子。采用第三方資金存管的平臺則無法直接對投資人的資金做手腳，所以選擇采用第三方資金存管的平臺一般事先都無違法違規故意。

8.平臺或者關聯公司對借款項目自擔保。通常網貸平臺注冊資本少則數十萬，多則數百萬，而其月交易量少則千萬元，多至上億元。與這種龐大的交易量相比，一旦借款人出現大面積違規，網貸平臺或關聯公司根本無力提供擔保，所謂自我擔保就成了一句空話。在明知這種結果很可能會出現的情況下，網貸平臺還堅持要對借款項目自擔保，或通過關聯公司進行擔保（此種擔保形式更具迷惑性），目的就是為了蒙騙和迷惑投資方，以達到自融、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等違法犯罪目的。前文提到的e租寶就是這樣的典型案例。

（六）平臺信息披露的特征。調查發現，違法違規運營網貸平臺進行虛假信息披露或不實宣傳行為嚴重，他們主要利用以下方式對外進行虛假信息披露或不實宣傳。

1.虛構出資額，夸大平臺資金實力。違法違規運營網貸平臺，在創辦注冊之初，就通過專門代辦工商登記的人員虛報注冊資本，虛增平臺資金實力。

2.制造平臺業務“繁榮”的假象，誤導投資者。通常情況下，運營良好的網貸平臺，總的投資人數、待收人數和借款人數呈現不斷溫和上漲的趨勢，而部分違法違規運營平臺為了制造這一“繁榮”的假象”，往往發布虛假投資人和借款標的信息，虛增平臺投資人數和交易量。投資者受信息及其他客觀條件限制，難以準確考察掌握投資項目的真偽和運營實際情況，從而造成極大的投資風險。

3.借助外力包裝虛假宣傳，迷惑投資者。調查發現，一些網貸平臺通過支付費用等方式，尋求與網貸之家、網貸天眼等知名第三方專業咨詢網站對其進行包裝或虛假宣傳；還有的網貸平臺通過在一些大型互聯網公司進行加V認證和尋求合作，以及發布增信文章，迷惑和誤導投資者進行投資。如某省“旺某貸”“科某網”案件的受害者就因遭遇虛假宣傳誤導而向這樣的互聯網公司提起索賠。

4.虛假宣傳誘導投資者。線上或線下虛假宣傳與銀行、保險等金融機構合作，誘導投資者投資。如前文提到的重慶“平聯財富”，宣傳資料宣稱某某銀行和保險公司為其合作機構，網站域名與宣傳資料多次使用“BANK”字樣，其工作人員帶領客戶到某銀行開戶，讓客戶誤認為其資金與該銀行有關，受該銀行監控，后經調查發現，“平聯財富”與該銀行為合作機構的宣傳不實。

（七）平臺名稱使用的特征。調查還發現，一些違法違規運營網貸平臺的名稱使用法律限制的詞匯，迷惑投資人，或者注冊低門檻平臺運作公司等。如為了迷惑投資人，有的網貸平臺（公司）或者投資理財公司未按相關規定進行登記備案并在其官網上公示，違規使用“基金”或“基金管理”等法律限制的詞匯；有的網貸平臺（公司）在注冊名稱中，公司注冊類型常以“某某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某某電子商務有限公司”“某某電子科技有限公司”“某某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某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某某商貿公司”等為主，這種注冊門檻極低，相對比較容易注冊成功，方便公司上P2P網貸平臺項目。目前，P2P網貸平臺在工商局和電信局注冊的性質為“互聯網信息服務行業”，而不是金融機構，它們僅接受一般工商企業和互聯網行業的一些監管規則。雖然目前已經明確P2P網貸由銀監會進行監管，然而目前相應的監管細則仍未出臺，可以說目前P2P網貸平臺仍處于監管的真空地帶。［10］

（八）平臺其它方面的特征。

1.平臺運營數據的異常變化。通常情況下，網站的真實數據最能反映平臺的經營狀況，比如待還金額、盈收情況、借款人數量、投資人數量，以及每月新增借款人或者堅守借款人數量等一系列的數據。根據這些數據可以判斷出資金的流入流出情況或者平臺的盈虧情況，進而發現平臺是否存在違法違規運營。平臺人氣的指標，包括總的投資人數和待收人數，也能反映平臺的經營狀況。由于投資人的流動性較大，如果一個平臺的總人數呈現不斷溫和上漲的趨勢，平臺可能是良性的；如果投資總人數一直平移或者下降，有可能人氣流失，要繼續維持平臺運營，平臺違規違法操作的可能性將增大。［11］此外，貸款余額水平與平臺發展實力是否匹配、平臺投資人結構是否合理等也能反映平臺運營的方式和狀況。

2.平臺運營某些行為的異常變化。首先，平臺運營行為出現異常變化。一般而言，正常平臺的上標速度、投資期限、標的利率都會保持在較穩定的狀態，很少有大幅度的波動。如果平臺運營時發標期限、發標額度、發標利率等方面的波動情況出現異常，平臺在進行違規違法操作的可能性非常大。對平臺運營異常行為的識別要點是平臺突發性地頻繁發短期標，突然提高發標的額度，標的利率升高等，以及通過各種非常規的活動提高項目的利率等吸引投資者。［9］其次，平臺運營管理團隊以及大戶投資者行為出現異常變化。運營正常的P2P平臺一般運營團隊成員穩定，員工離職不多，投資者群體也較為穩定，新投資者會大致按照一定比例遞增，老投資者一般比較信賴平臺而選擇長時間投資。一旦平臺運營內部人員出現大規模離職、更換法人代表或者大戶投資者集中撤離的情況，通常就是平臺運營出問題的先兆。除此之外，如果平臺自動投標的排隊金額減少或人數減少，搶標的平臺現在不搶標了，這也預示平臺可能因違法違規運營而出現了問題。

三、結語

目前P2P網貸行業因存在法律法規缺失（缺失的相關法律法規正在陸續調研出臺）、政府監管剛剛起步（已明確由銀監會負責監管）、經營實體資質良莠不齊以及網貸中介并非高利潤行業（平均利潤率0.6%）等問題，存在較大的道德和法律風險隱患，容易成為滋生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合同詐騙等違法犯罪的溫床。隨著越來越多的資本涌入，P2P網貸行業競爭日趨激烈，P2P網貸平臺經營模式正在發生變化，由通過互聯網開展業務、不參與實際交易、只收取貸款中介費用的“線上”模式，轉向發展營銷隊伍、向出資人提供理財產品的“線下”服務模式，部分中介業務由原本的資金供需撮合逐漸演變為吸收公眾存款、發放貸款，同時兼有發行單用途預付卡用于企業集資的行為。如何對這種“異化”的、涉嫌違法違規運營的P2P網貸平臺模式進行調查、規范和監管，以及如何對相關經濟案件進行查處，給有關部門提出了新的課題，需引起高度重視。

注釋：

①在個體網絡借貸平臺上發生的直接借貸行為屬于民間借貸范疇，受《合同法》《民法通則》等法律法規以及最高人民法院相關司法解釋規范。個體網絡借貸要堅持平臺功能，為投資方和融資方提供信息交流、撮合、資信評估等中介服務。個體網絡借貸機構要明確信息中介性質，主要為借貸雙方的直接借貸提供信息服務，不得提供增信服務，不得違法集資。見中國人民銀行、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財政部、國家工商總局等十部委：《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銀發〔2015〕221號），人民銀行網，http://www.gov.cn/xinwen/2015-07/18/content_2899360.htm，訪問日期：2016年2月18日。

參考文獻：

［1］盈燦咨詢.2015年中國網絡借貸行業年報［EB/OL］.（2016-01-07）［2016-01-07］.網貸之家，http://www.wdzj.com/news/baogao/25661.html.

［2］白陽，陳寂.“e租寶”非法集資案真相調查［EB/OL］.（2016-02-01）［2016-02-01］.新華網，http://www.sc.xinhuanet.com/content/2016-02/01/c_1117948983.htm.

［3］司馬錢.互聯網金融100問［M］.北京：電子工業出版社，2014：112.

［4］南岸SOHO.最全的P2P法律知識：業務模式風險、債權轉讓模式、收益權轉讓模式［EB/OL］.（2016-03-21）［2016-04-07］.愛微幫，http://www.aiweibang.com/yuedu/99865987.html.

［5］黃震，鄧建鵬.互聯網金融法律與風險控制［M］.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4：6-13.

［6］易P2P.盤點2014年P2P網貸十大“問題”平臺［EB/OL］. （2014-12-28）［2016-03-18］.鈦媒體，http://www.tmtpost.com/181937.html.

［7］水木然.總有一款騙局適合你的金融盛世［EB/OL］.（2016-04-08）［2016-04-17］.騰訊網，http://dy.qq.com/article.htm？id= 20160408A016E100.

［8］章警官.警惕P2P投資雷區，識別十類問題平臺［EB/OL］. （2015-07-22）［2016-04-11］.米袋網，http://www.midai.cn/sound/36331.

［9］合力貸.血腥的P2P：十大途徑教你選擇低風險P2P平臺［EB/OL］.（2015-06-10）［2016-04-08］.Baidu貼吧，http://tieba.baidu.com/p/3818564158.

［10］郭福春，陶再平.互聯網金融概論［M］.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2015：83-87.

［11］新快報.2015年P2P網貸問題平臺全剖析［EB/OL］.（2015-10-19）［2016-04-08］.中商情報網，http://www.askci.com/news/2015/10/19/9535423k4.shtml.

［12］中國人民銀行，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財政部，國家工商總局等十部委.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Z/OL］.（2015-07-18）［2016-04-08］.中國政府網，http://www.gov.cn/xinwen/2015-07/18/content_2899360.htm.

［13］網貸之家.25家銀行涉足P2P存管真正對接的平臺不到10家［EB/OL］.（2015-12-28）［2016-04-08］.中商情報網，http://www.askci.com/news/2015/12/28/94056wwwme.shtml.

（責任編輯：劉鵬）

主持人：潘晶安

中圖分類號：D6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040（2016）03-0025-07

收稿日期：2016-02-29

作者簡介：孔慶波，重慶警察學院偵查系教授、博士后，重慶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總隊副總隊長（掛職），主要研究方向為食品與藥品安全偵查、經濟案件偵查；周德勇，重慶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總隊黨總支書記、總隊長。

*本文系“重慶市涉眾型經濟犯罪處置工作機制”制定過程中關于“互聯網金融涉眾案件偵查與處置”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也是公安部“涉眾型經濟犯罪偵查工作機制”建設在重慶市試點工作中的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