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江/譯
外國詩歌
安東尼奧·埃爾南德斯詩選
□趙振江/譯
[簡介]安東尼奧·埃爾南德斯于1943年出生在西班牙南部港口城市加的斯。一直從事詩歌、小說和散文創作,并在國內外刊物上發表作品。詩作被譯成多種語言,曾多次獲獎。他是安達盧西亞文學批評家協會主席和西班牙作家協會常務委員。他的獲獎作品中比較重要的有:《海是一個有鐘聲的傍晚》獲阿多尼斯詩歌獎(1964)、《三個受傷的我》獲米格爾·埃爾南德斯詩歌獎(1983)、《神圣的方式》獲西班牙評論獎(1994)和海梅·吉爾·德·比埃德瑪國際詩歌獎(1994)、《冷血》獲安達盧西亞小說獎、《整個世界》獲拉菲爾·阿爾貝蒂詩歌獎(2000)。2008年他獲安達盧西亞詩歌終身成就獎。
曾有一個清晰的彩色時刻,
空氣長著翅膀,天上
充滿貝克爾迷人的云朵,
潺潺流水在泉中,
那里的光榮是愛情。
另一個時刻,書籍使理性光彩熠熠,
使人們理解前輩的夢想——
他們用畢生的精力
破解開天辟地以來的秘密。
又一個時刻,我們繁衍,
我們成了繼承者,又永遠被繼承。
還有一個時刻,可能會有
他人的接受,認可,致敬……
一切,都只是一個無情的閃動。
應贊美上帝,他讓月亮
像自己惟一的眼睛,
并陶醉地將她觀望。
應贊美上帝,他制造了云
并在逃亡的美麗中進入夢鄉。
應贊美上帝,他制造了火
為了使人在激情中燃燒,
并頃刻間化作太陽,
然后又任憑睡意籠罩在身上。
對上帝應永久地贊揚
盡管對那么多的痛苦
我們無法原諒。
為了讓我們重新相信他,上帝
不時地創造了尼采、
費爾南多·佩索阿、保羅·策蘭。
急忙給雕塑的膠泥
安裝上肌肉、軟骨和眼睛,
讓他們訴說兒女私情,
讓人類變得與他相似,
或在他身上看到我們的憧憬,
他給他們彩云,讓我們飛奔。
但最終讓他們變成了瘋子,
好讓他的鄰居們互不相信。
誰也離不開命中注定的不幸。
弗朗索瓦·維庸死于敵人的追蹤。
波德萊爾死于瘋狂的心臟。
魏爾倫死于一種陰暗的暴動。
蘭波死于他苗條的魔鬼。
加西亞·洛爾伽死于幽靈。
查理·道森死于他的酒桶。
我有點這樣的宿命
我已經生病。才開始懂得珍重。
惟一嚴肅的哲學問題
是自殺問題。
——阿爾貝特·加繆
一天,你需要人們握住你的手
并對你說:我愛你,但已經開始
算后賬,開始對死亡、孤獨、
黑暗的序幕進行總的排演。
無人去拯救你,人們只是
將你的傷痕與不幸陪伴;
嚴冬已來臨
人間沒有驅寒的溫暖。
你有時會想起那幸福的時光
如同靈丹妙藥,
但你知道,你清楚地知道,
結果像醉酒一樣,
那是一個兇狠的回頭浪。
(在這樣的暴風雨中
伴隨著朗姆酒、白蘭地和威士忌
如同精神病藥物的把戲:
在云中行走之后,
突然間,跌入地獄。)
孤獨的時刻到了
為了學會永遠孤獨。
在這種情形下,只有
阿爾貝特·加繆的處方
承諾純凈的效果。
但在自殺之前,
不要像道德家那樣
更具建設性地相信
孤獨是對身體的禁食,
其實那是瀉藥,是心靈卓越的瀉藥。
它也可能成為
對生命行將結束之人的獻禮:
最后坦誠的獨白。
(獨處之人期待有一天會與它相遇。)
算后賬,總之,一月和二月相連。
如果你打開窗
并心潮起伏地觀看風光,
冷汗便會輕輕地流淌。
生命就是懲罰,但如果
不能保護自己,受的苦會更多。
沉積在晚年的創傷
就是皺紋,就是疤痕。
終點到了,身體因思念和缺失
而逝去,而心臟里,
比血液更多的是懷念,
比跳動更多的是記憶。
最終只剩下尊嚴地
沒有記憶地死去。
因為活在死者中間
靠的是回憶。
好:現在我有什么?
有錢,但是我不能
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面對四種慢性病
財富也沒用。
一個不再有青春的年齡。
一個女人已經不靠愛我
而是靠愛過我來維持生命。
她給我穿衣,幫我吃飯,和我爭吵
好像我還是昔日
生病前的那個男生。
昔日的男生什么也不能做
快六十歲了,當我什么也不是
也就不再是那個男生。
她抑或她的影子,是我的一切。
影子和光明。馬麗·光明。
而兩個兒子,我不知他們是否愛我,
至少像我愛他們那樣
或像我愛自己那樣,這或許是
我保留的惟一的完整。我對此從不否定。
在我獨一無二的遺產上
又添加了這份坦誠:
心靈在頭腦中,而不像從前,
像鳥在飛行。
精神任憑他人評論,
而不在激情
和已還債務的柔情中。
靈魂化作陵墓,化作紀念碑,
是我多少次的憧憬。
好了,現在我有什么?
作為號手的我?我富有嗎……?
可我記得,我曾慷慨大方
但這并未讓我失去愛。
如此的慷慨大方,就像任我們觀賞的海洋。
面包送給想要的人,
因為已經不缺少面包。
我向他們拋去了
球類,玩具,
水果糖和口香糖。
我坐在王位上
徜徉在村鎮的街巷
大人和孩子們向我鼓掌。
不久前
還是個沒有前途的無名小卒,
一個窮鬼,一只黑綿羊。
現在已是朝拜圣嬰的博士,
黃金的胡須長在臉上。
在諸多禮物中
我在自己光輝的彩車上
帶著一條命中注定的自信,
我知道自己登上王位
是踏著別人的階梯
而且只有很少的時間:
因為尤其是對我自己,有太多的背叛。
我是國王,可出于什么立場?
付出了什么代價,放棄了什么思想?
跨越了遙遠的界限,
不僅一次
戴的是荊棘的王冠。
當我說“沒有”……
不是指我曾擁有的東西,
而是指它們曾與我擦肩而過,
是指那生命負責的承諾,
是指我的皮膚感受過
卻渾然不覺的撫摸。
指我未親過的吻。
我不曾有但也未過時的愛。
它像另一個身體的影子
至死都會陪伴著我。
仇恨時,我得到了;一種
地獄的快樂但畢竟是快樂。
當我想要一個女人,我得到了;
沒擁有她的肌體,但卻跳動在
我的夢幻。當我背叛
不該背叛的人,必須付出
聲名狼藉的代價,但增加了金錢。
當我誣陷,是為了踩著
高人的肩膀升遷。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當我用妒忌玷污自己的靈魂
無論它多么骯臟
也得不到任何報償。
愛情是敲過一秒以后的鐘。
然后,親吻沿著光明
擴展,在其中筑巢并通過光線
在空中投影,似乎已獲永生。
她這樣欺騙我們,盡管
那箭射中了我們的心靈。
早晨,起床后,
我打開窗,看著
如同一個承諾的藍天。
(第一個失去我們的是希望)。
中午逛街去,看姑娘們
如花似玉的大腿
生命似乎在那里耗完。
(只有美不將我們欺騙)。
我沒有好好地睡個午覺
而是讀一本小說,一本輕松的書,
一本美麗的詩集,
為了嚇唬一下死神。
(其實只為了將它遮掩)。
晚上和老婆爭吵,像頑皮的孩子,
這表明我們都已步入老年。
那是去看她并憧憬
一座房屋,孩子們,
一個永遠的地方,
一個詞:永恒。
那地方總是如此:
大海充滿激動的眼睛,
他和她的眼睛,
田野充滿她的歡樂,
花兒朵朵
我們稱之為不知所措。
面包和洋蔥。
湖中,一座房屋,
旁邊,平靜的小河,
山坡上,景致不錯。
反正一座茅舍
和一座宮殿,相差不多,
月光下,一座宮殿或一間茅舍。
已經過去了四十年。
我們還在將信貸償還。
你赤身裸體,躺在那里,
沒有希望,一敗涂地。
你的淚水,你的血漿,
你的唾液,你的鼻涕,
你那所謂的生命之河
入海的日子
已經到來。
你從另一個世界
看這影子
和愛的明鏡,
還有妒忌,它使禿鷲們
久久地盤旋,
對你這塊腐肉早已垂涎。
盡管人們在陽光下哭泣
好像給了你心靈,
卻在你的心上
啄食人的本性。
我們的源頭濺起
神與魔獸的交融。
并不是因為頭發越來越少。
也不是因為皮膚,像原來的影子,越來越糙。
同樣不是因為眼睛,不再將他人照耀。
也不是因為力氣,難以將息,
更不是因為疾病,
人們好心地稱其為輸液的器具。
而是因為榮譽化作了微小的斑點
在沾滿皺紋的記憶中幾乎已沒有痕跡,
因為我已經有了價格,
因為從前沒忘記過承諾。
因為我的血管中
流淌的是血液而不再是愛情。
倘若我沒講清,我再一次說明。
當我死去時,請你們將我火化
從阿爾科斯懸崖上將我的骨灰拋向空中。
這樣,我將駐足在河里
青少年時代,我曾在那里沐浴
死后也能將生前的過失清洗。
用翅膀將我遮籠。
就連朱頂雀或金翅鳥
都在啄食園林里的水果時
將我的秘密
揉進它們的歌聲,
這是前所未有的內容。
那將是溫柔的歌
生命幾乎沒有賦予我這樣的選擇。
絕不要禱告,也不要《圣經》里的歌謠。
我愿一切都以審慎的溫柔進行。
倘若有人不愿抑制哭聲
就想一想世間萬物,
連春天都有自己的不幸,
我的命運就像空氣,不顯山,不露水,
便融入了家鄉之美,而且是永恒。
不能讓妒忌將我吞食,
那是最惡劣的痼疾;
要忘掉報復,
哪怕是為了正義;
不要讓仇恨
將被扼殺的快樂看管;
在猶豫的時刻
不要讓怨恨使我窮得可憐。
愿一切都能這樣
并非為了給我爭取天堂
而是為了我的骨灰
在忘卻中和平地飛翔。
詩人檔案

□特邀主持三色堇
我在大地上活著,輕如羽毛
思想、話語和愛怨
不過是小小村莊的炊煙。
——《小小炊煙》

李南
1964年出生于青海,現居石家莊市。1983年開始寫詩。出版詩集三部。參加《詩刊》社第19屆青春詩會。獲《青年文學》詩歌獎、《十月》詩歌獎、“孫犁文學獎”等獎項。作品被選入國內外多種選本。有詩歌被譯成英文、俄文、法文。
主要作品
詩集:
·《李南詩選》花山文藝出版社1994
·《小》(雙語詩集)美國出版(virtueartistcollection出版機構)2007
·《時間松開了手》九州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