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奴

B是一個過得很不容易的女孩兒,因為她愛好的食物包括麻醬、面、餃子……全是一口下去長10斤的高熱量食品。同時她還正好是一個美食愛好者,一到飯點就奮不顧身地奔去覓食,面對一盤子白花花的面粉制品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然后拿起筷子開動。一旦她開始進食,我們之間的交流就全然中斷了,因為在吃食面前,跟我說話明顯是一個浪費時間和精力的選項。
這些林林總總的面制品中,面條是B的最愛。食堂供給的各式面品中她堅定不移地選擇了一種作為理想信仰,這就是油潑面。我和B之間的對話常常是這樣:“中午吃什么呀?”“吃油潑面吧。”“晚上吃什么呀?”“吃油潑面吧。”……
作為一個實證主義的追隨者,我相信凡事必有其因果。試圖理解這種狂熱,我追隨她的腳步點了一碗油潑面,經過對其深度的品味、細致的咀嚼,細數每一種配料和澆頭,我終于承認我敗了。我一個南方人實在是解不開油潑面的魅力之謎。它在我的口腔中留下的印象僅僅包括:面條油膩、配菜質樸、口味平庸,吃過馬上就忘記了味道。根本沒有什么特別口味的面條到底憑借什么籠絡住了B的味蕾?面對我緊追不放的盤問,B認真思考之后回答:“因為口感。”
口感?口感對于我來說,是只有在牛肉鱸魚嫩菠菜、黃瓜丸子牛油果這樣一旦熟過就沒法下口的食物身上才能夠體現出來的屬性。牙齒咬上食物的觸動,竟然比味蕾帶來的享受更加引人注目,這是B讓我知道的世間奇譚。
B是北方人,生在一個極其村兒的小地方,用她的話來說,是入夜之后死寂一片,偶有狗吠三兩聲的古老小鎮。春節之前,炮仗聲零星響起,爸爸在炕頭甩起膀子抻面,把和好的面拿捏成一個一個小小的面團,它們等待著那雙靈活的手讓自己生成另一種樣貌。大姨已經洗好雙手,拿著搟面杖往案板上均勻地撒下細白的面粉。B躺在床上佯裝睡著,卻支棱著耳朵細細地聽著廚房的動靜——啪!面團被猛力擲在案板上;“嘩啦”,搟好的面條被下到鍋里。
然后黎明在純黑中升起,B睜開雙眼,一掀被子跳下床,面條已經熱氣升騰地在碗里安坐。媽媽正把碗筷擺上桌子。年年日日,面條的味道如此相似,所有的觀感都在牙齒咬上面條的一瞬間得到了滿足。這是最美好的早晨的記憶,童年的碎片決定了一生的偏好甚至追求。
更重要的是,這可能是家鄉留給B的最好記憶——這個偏僻的小城,永恒的故鄉,面目模糊的親戚。已經來到北京的B不可能再安然地回去了。
B講述這段話時,早已把自己的面條給扒完,而我還在一根一根地挑揀。“我算是知道口感的問題是怎樣的了。我現在嚼面條嚼得咬肌酸痛。”說著,我抹了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