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薩：戀愛戲劇

周翔

略薩（1936～ ）

《胡利婭姨媽與作家》

我沒有看到胡利婭姨媽的那個星期，有幾個夜晚又和米拉弗洛雷斯的朋友一起出去。自從我偷偷戀愛以來，就沒有再去找過他們了。他們有的是我的同學(xué)，有的是我的鄰居。這些年輕小伙子，有的學(xué)工程，比如內(nèi)格羅·薩拉斯;有的學(xué)醫(yī)，比如科洛拉奧·莫爾菲諾;或者已經(jīng)工作，像克科·拉尼亞斯。我和他們從小就在一起分享美事：踢足球，逛薩拉薩爾公園，在特拉薩斯和米拉弗洛雷斯的波濤中游泳，參加周末舞會，追逐姑娘和看電影。但是，由于幾個月很少拜訪他們，在這幾次外出中，我發(fā)現(xiàn)我們的友誼失去了一點什么。大家已不像過去有那么多共同的東西。這個星期的每天夜晚，我們干了過去經(jīng)常干的那些英雄業(yè)績，去蘇爾科古老的小墓地，借著月光，在被地震移動了的墳?zāi)怪虚g爭先恐后地尋覓著，企圖搶到一個骷髏;赤條條地在靠近阿恩孔的圣羅薩溫泉的大游泳池里游泳，這個游泳池還在建設(shè)中;逛遍格拉烏大街所有陰暗的妓院。這些朋友依舊是原來的樣子，開著同樣的玩笑，談?wù)撝瑯拥墓媚飩儯俏覅s不能和他們談我認為重要的事情：文學(xué)和胡利婭姨媽。如果我告訴了他們我在寫故事，渴望成為作家，毫無疑問，像瘦南希一樣，他們會認為我要發(fā)瘋了。如果我告訴他們——就像他們把自己弄到手的女人告訴我一樣——我和一位離了婚的夫人在一起，她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戀愛對象（這是地道的米拉弗洛雷斯的說法），他們就會根據(jù)當(dāng)時最時髦的一個漂亮而不為人熟知的短語，認為我是一頭發(fā)瘋的未被閹割的牲口。我絲毫不鄙視他們，因為他們不讀文學(xué)作品，我也不認為由于自己和一個完全成熟的女人相愛而高他們一等。但是，有一點是真的，在這些夜晚里，當(dāng)我們在蘇爾科公墓桉樹和漆樹中間的墳?zāi)股吓恐臅r候，或者星光下在圣羅薩溫泉的大游泳池里游水嬉戲的時候，或者喝著啤酒和納內(nèi)特的妓女們討價還價的時候，我都感到乏味。我想那篇《危險的游戲》（這個星期《商報》又沒有把它登出來），想胡利婭姨媽，更甚于這些朋友對我講的事情。

當(dāng)我對哈維爾講起我和我鄰居那些朋友們令人失望的重逢時，他挺起胸脯回答說：“那是因為他們?nèi)匀皇切┤槌粑锤傻暮⒆樱蹅円呀?jīng)是大人了，小巴爾加斯。”

1955年的夏天，19歲的青年略薩即將在利馬的國立圣馬科斯大學(xué)升入法律系的三年級。“我經(jīng)常跟路易斯·羅阿易薩討論文學(xué)，參加基督教民主黨的活動，在波拉斯家里做歷史書卡、寫短篇小說，就在這時，意味著我生活中又一次輕微地震的那個人來到了利馬：胡利婭‘姨媽。”38年以后，他在自己的自傳《水中魚》里這樣寫道。這同樣是胡利婭·烏爾吉蒂·伊利亞內(nèi)斯不會忘記的夏天。5月中旬，在即將迎來29歲生日前夕，剛剛經(jīng)歷了離婚的胡利婭在姐姐奧爾卡和姐夫魯喬的家中見到了姐姐的外甥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后者管她叫姨媽，而她則親昵地叫他的小名“馬里多”。這讓年輕的馬里奧很惱火，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不應(yīng)該再被像一個孩子那樣稱呼和對待。

他們的關(guān)系進展得讓人瞠目結(jié)舌：在魯喬舅舅的50歲生日宴會上，他們趁跳舞時偷偷接了吻（胡利婭的回憶里是在去看電影的出租車上），不到兩個月就瞞著家里人偷偷私奔到外省結(jié)了婚。在迅速墜入愛河的一個多月里，他們偷偷在利馬的大街上、咖啡館里、電影院以及略薩工作的泛美電視臺，尋找一切機會約會。胡利婭開始管馬里奧叫“小巴爾加斯”，這一次，他沒有表示出不滿。

那時略薩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學(xué)青年，滿腦子都是各種稀奇古怪的素材和他將要寫的小說。除了朋友哈維爾，胡利婭成了他最好的聽眾。略薩記得他們一起討論過德利和科林·特里亞多的書，不過多年以后胡利婭否認說自己從來沒有看過他們的作品：“我向來認為這些所謂言情小說會使人頭腦僵化，以色情取悅于人。”相反，他們第一本討論的是描寫法國畫家勞特累克的書。無論如何，總之——他們無話不談，除了“從不計劃未來”。

這種在外人看來荒唐而含糊的愛情，被他們開玩笑地稱為“英國式的婚約”、“瑞典式的羅曼蒂克”或者“土耳其戲劇性的愛情”。一開始，也許他們都沒有當(dāng)真。胡利婭尤其清楚：“跟一個那么年輕的毛頭小伙子在一起，他大學(xué)尚未畢業(yè)，你能指望得到什么呢？”對略薩而言，這是一場“游戲式的愛情”。但不可思議的是，這種游戲卻慢慢地有了假戲真作的危險：“我覺得這種像一場游戲似的愛情在利馬市中心煙霧繚繞的咖啡館純潔的相會中逐漸變得嚴肅起來。正是在那里，我們不知不覺地產(chǎn)生了愛情。”胡利婭的身邊總是有一些追求者——本來她來到利馬也有再覓對象的打算——這讓略薩醋意大發(fā)，從對那些蹩腳的追求者的反感那里，略薩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愛上了胡利婭姨媽。而當(dāng)他們的地下戀愛被家人知曉，并且合謀起來要把胡利婭送出秘魯以阻止事態(tài)的發(fā)展時，這一切幾乎變成了跌宕起伏、精彩程度不亞于風(fēng)行當(dāng)時秘魯社會的廣播劇的劇情，看上去，只有勇敢地邁向婚姻，才算得上給這個浪漫主義的故事一個合理的結(jié)局。

他們果然這樣做了。他們在略薩的好友哈維爾、表妹南希以及泛美電視臺同事巴斯庫亞爾的幫助下逃到欽查市，又幾經(jīng)周折花了兩天時間才在一個叫格羅西奧·普拉多的小村子里找到一位村長愿意給他們舉行婚禮——因為略薩當(dāng)時才年僅19歲，不到結(jié)婚年齡而沒有父母的許可，按照規(guī)定是不能夠結(jié)婚的。選擇證婚人時，因為哈維爾同樣不到法定年齡，他們只好在路邊找了一個陌生人——后來略薩把這段故事寫進小說的時候，改成了請他們的出租車司機擔(dān)任。那位好心的陌生人還特意跑去取酒，因為婚禮上沒有酒在他看來簡直不像話。這個過程再次讓等待的倆人備受折磨，生怕他一去不回，讓這個艱難的過程再橫生枝節(jié)。對于那天的酒，胡利婭記得“有點醋味兒”，而略薩沒有告訴他的新婚妻子，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

略薩在1977年把他和胡利婭的這段故事寫成了自傳性質(zhì)的小說《胡利婭姨媽與作家》，此時距離他跟胡利婭離婚——他們在1964年離婚——都過去了13年。這本小說單數(shù)章節(jié)寫自己的故事，雙數(shù)章節(jié)以嵌套的形式插入廣播劇——它們像一個個短故事，光怪陸離而又有這個城市大街小巷中真事存在的影子，它們被虛擬為出自小說中一個叫彼得羅·卡瑪喬的瘋狂的廣播劇作家之手。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有原型，是略薩在泛美電視臺的同事，他“身材瘦小，金魚般的眼睛，一頭有點褪了色的金發(fā)”，“一天可以寫七個廣播劇，都是一些催人淚下的文學(xué)作品”。小說里，卡瑪喬是胡利婭的同胞，也來自玻利維亞，他瘋狂的工作狀態(tài)和持續(xù)的高產(chǎn)以及對于他所說的“藝術(shù)”的熱情，讓略薩既驚嘆又有些佩服。卡瑪喬曾對小說中的略薩發(fā)表了他排斥女性和愛情的言論：“您認為養(yǎng)兒育女和進行創(chuàng)作能同時并舉嗎？一個人在遭受著梅毒威脅的時候，還能有創(chuàng)作的靈感和想象力嗎？女人和藝術(shù)是相互排斥的，我的朋友。每個女人的肉體里都埋葬著一位藝術(shù)家。生育，有什么意思？狗，蜘蛛，貓，不都是會生育嗎？人應(yīng)該有獨創(chuàng)之處，朋友。”

看上去，略薩完全沒有聽進去這位朋友的忠告，相反他極早地步入了婚姻。不過他和胡利婭婚后的一個細節(jié)也許可以隱秘地透露出卡瑪喬的這番話在略薩的心中也不無道理。胡利婭是因為不能生育所以與第一任丈夫離婚的，但是她與略薩結(jié)婚后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醫(yī)生給出的解釋是這與她的心理狀態(tài)有關(guān)。一直期盼著有孩子的胡利婭異常高興，而且她覺得這位年輕的丈夫也和她有同樣的想法：“我們一心想的就是幸福，從沒有擔(dān)心過我們的經(jīng)濟狀況，因為我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常常笑話我，因為在婚前我曾提醒過他我不能生育，我記得他的回答是他對孩子不感興趣，有我就足夠了。可是現(xiàn)在他很快要當(dāng)爸爸了，顯然他很高興。”但事實是，年輕的略薩對于做父親這個念頭非常焦慮，在他自傳《水中魚》中坦承，那時候他覺得成為一個父親幾乎就要毀掉自己的前程了：“當(dāng)時我堅信我的才能是可以結(jié)婚的，但是如果中間出來要喂養(yǎng)、教育的兒女，那我的才能就必不可免地要毀掉了……可是，胡利婭做美夢的勁頭是那樣大，我不得不掩飾自己的焦慮，甚至為著從當(dāng)爸爸的角度考慮，我還得裝出心中并沒有的熱情。”這場意外的懷孕最后以胡利婭的流產(chǎn)而告終，盡管這是一個悲劇，但是從一個顯得無情的角度來說，對略薩大概是一種解脫。

對于年輕的略薩而言，有兩件事情對于人生是極為重大的：從父親的控制中解脫;成為一個作家。前者與許多男孩在面對父親時所感受到那種壓迫感有關(guān)，而略薩的父親尤甚。在略薩的童年記憶里，父親是一個陰影般的存在，他先是聽信家人的話，以為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及至后來和母親一起重新在利馬與父親共同生活，他對父親最深的印象卻來自父親擁有的一把左輪手槍：“是我童年和青年時期的象征物，它象征著我和我父親的關(guān)系”;“我聽到他射擊過，但是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看到過這把槍，可的確看到了他那副永不休戰(zhàn)的形象，那出現(xiàn)在我噩夢里和恐懼中的形象”。和胡利婭的婚姻極大地觸怒了略薩的父親，他威脅要開槍打死自己的兒子，并且要求胡利婭離開秘魯。最終在魯喬、奧爾加等親戚的勸說下，胡利婭暫時離開秘魯避居智利，等到略薩父親息怒以后再回來。1955年7月底8月初的時候略薩跟他的父親進行了一次“交涉”——在此前他做好了各種準備：找了七份工作以表明自己能夠獨立生活;表示自己絕不會放棄學(xué)業(yè)，自毀前途——這次交涉中，曾經(jīng)的“小巴爾加斯”確乎看起來像個成年人了，力圖和父親能夠進行一次平等、理智的對話。

父親出乎略薩意料之外的冷靜，他聽完了略薩的申述，表示自己一切都是為他的前途著想，并且“他明白我的戀愛并非壞事，無論如何，這總是一種男子漢的行為”。這次會面對于略薩意義重大，它不僅意味著他可以接回自己的新婚妻子并且名正言順地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它“標志著我從父親的統(tǒng)治下終于解放出來了”。“盡管直到現(xiàn)在有時會突然回憶起在父權(quán)下生活的那些年代中的某個場景或者某個形象，會讓我產(chǎn)生一瞬間空蕩蕩的感覺，我們從那時起卻再也沒有爭吵過，至少沒有當(dāng)面爭吵過。”

2015年1月22日，略薩首次以演員的身份登上西班牙馬德里皇家歌劇院，演出自己最新的舞臺劇作品《瘟疫故事集》

小巴爾加斯完成了他的成人禮，他和胡利婭在“波爾塔街上那個小單元房”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朝著自己最大的目標——成為一個作家——努力。他在圣馬科斯大學(xué)獲得了學(xué)位，并爭取到哈維爾·普拉多獎學(xué)金，前往馬德里攻讀博士學(xué)位。在離開秘魯前往西班牙的旅行前，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不會再回到秘魯長期生活，他要去巴黎，在那里才能實現(xiàn)他成為偉大作家的夢想。胡利婭一直陪伴著他，盡管二人后來的婚姻中出現(xiàn)問題并且終于導(dǎo)致分離，但談及胡利婭對略薩文學(xué)事業(yè)的支持和幫助，雙方都沒有否認這一點。在胡利婭陪伴的日子里，略薩出版了短篇小說集《挑戰(zhàn)》，寫下了成名作《城市與狗》。

1977年出版的《胡利婭姨媽與作家》引發(fā)了轟動，讀者們都好奇地想通過這本小說來了解那段頗有些傳奇色彩的愛情故事。但是，略薩本人卻多次說過，《胡利婭姨媽與作家》不僅是一本記錄個人情愛經(jīng)歷的小說，而且是一本敘述自己為何寫作、為何成為作家的小說。確實如他所說，在小說中，雖然核心線索是他和胡利婭的戀愛，但是構(gòu)成整個小說豐滿骨肉的卻是一幅紛繁且有些瘋狂的利馬城市畫卷，以及其中一個聰明、有才華、看上去又有點頹廢叛逆的青年在其中浪蕩、并且似乎在尋找什么的形象。就像在自傳《水中魚》里，他也用單數(shù)章節(jié)詳細地講述了自己從童年時期以來如何形成對文學(xué)和世界的理解，并且走上寫作之路的。

值得一提的是，對于早年的略薩和他的寫作十分重要，而在《胡利婭姨媽與作家》中并沒有得到直接表現(xiàn)的，是他在當(dāng)時一度偏向左翼的政治意識。軍政權(quán)與寡頭政治是秘魯自獨立以來的主要政治形式。在略薩成長的幾乎整個兒童時期和青春期，統(tǒng)治秘魯?shù)氖秦惣{德維斯（1933～1939）、普拉多（1939～1945）、奧德里亞（1948～1956）這樣的獨裁政府。正是對于統(tǒng)治秩序的拒斥，混合著從父親身上感受到的對父權(quán)制的厭惡，促使略薩拒絕進入“乖孩子、白皮膚和反動派上的”天主教大學(xué)，而去“不信神的”圣馬科斯大學(xué)，“那是地位卑微者的孩子上的大學(xué)，有著反抗獨裁的傳統(tǒng)”。在那里，略薩加入學(xué)生小組，討論馬克思主義，秘密出版報紙，甚至參與罷工，嘗試“以一種直接的、個人的方式”參與革命政治。青年時代反抗的情結(jié)與揭露的沖動，是《城市與狗》（1962）的主題，也在小說《酒吧長談》（1969）中通過略薩的文學(xué)化身、主人公圣地亞哥·薩瓦拉的漫長回憶得到了再現(xiàn)。然而，在寫作《胡利婭姨媽與作家》的1977年，略薩已經(jīng)從青年時代的激進思想回轉(zhuǎn)到更合乎家庭和出身傳統(tǒng)的自由主義立場。他的文學(xué)意識開始越來越明顯地聚集于兩個對于他而言更直接的體驗——暴力與情欲。最終，在小巴爾加斯的自我回顧里，是情愛，而不是政治，構(gòu)成了他自我意識的“成人禮”。

小說出版之時，略薩早已與表妹帕特里西婭（她是奧爾卡姨媽的女兒，胡利婭的外甥女）結(jié)婚。盡管覺得兩個人相愛時的私生活不應(yīng)該成為公眾議論的話題，胡利婭還是給略薩寫了一封信祝賀書的出版，并對略薩在題詞上把書獻給自己表示感謝。“我認為那是一部風(fēng)趣的、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胡利婭曾在接受采訪時這樣說。但緊接著讓她不能忍受的是這本書被改編為哥倫比亞的電視小說，這是讓她不能接受的。“電視小說要弄得人人皆知，為此要采取多種手段，特別是那些骯臟的手段。”在致信略薩希望阻止此事無果之后，胡利婭寫出了一本回應(yīng)的書——《小巴爾加斯沒有說的話》（中文翻譯版本用了一個有趣的名字《作家與胡利婭姨媽》）。

胡利婭在這本書里詳述了她與略薩的戀愛以及婚后生活，后半部分是略薩幾乎沒有涉及的。她在書中提到是嫉妒和猜忌毀滅了他們的婚姻——先是在利馬居住的幾年中，略薩毫無道理的醋意，然后是在歐洲居住時，她前后面對兩個情敵——法國廣播電臺的同事皮拉爾和外甥女帕特里西婭——時無法抹去的猜忌和痛苦。略薩在自傳中也證實，自己甚至對胡利婭以前的感情經(jīng)歷（“狂熱地愛上過一個阿根廷歌手”）非常介意，覺得“有人偷走了胡利婭生活的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又永遠是我不可企及的，為此會永遠不能使我們得到完整的幸福”。某種意義上，這實在帶有自我辯護的成分，作為一個離婚的、比他大10歲的女士，胡利婭不可能沒有自己的過去，略薩也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而胡利婭指責(zé)略薩在后來婚姻中的過錯，雖然略薩沒有正式回應(yīng)，但至少看上去，他確實丟開了自己的妻子。或許可以再補充一句，2015年，在和表妹帕特里西婭結(jié)婚50年之后，略薩宣布他們已經(jīng)離婚，他墜入了一段新的戀情當(dāng)中。

胡利婭這本書的出版多少終結(jié)了姨媽與少年私奔故事的浪漫，盡管略薩在小說里實在也并沒有將這一切寫得有多浪漫。盡管都是對于那段共同經(jīng)歷的回憶，但是雙方的側(cè)重點卻是那樣不同。當(dāng)然，胡利婭畢竟不是作家，也沒有略薩那樣的文采斐然，不過這個覺得自己一生命運悲苦的女人，對生命的體驗和回溯也未嘗沒有一種悲傷而讓人心碎的詩意。在利馬時與小巴爾加斯短暫約會的日子里，他們會去一個叫“內(nèi)格羅—內(nèi)格羅”的娛樂場，在那里有一支女子樂隊。“頭一次去時，我們要求她們演奏一支華爾茲舞曲，名為《受騙的女人》。從此以后，她們只要看到我們進去，就馬上演奏這支舞曲。現(xiàn)在我想，那也許是一種預(yù)感。”她還記得那首歌的歌詞：

不，你不要以為——

當(dāng)你飄然離我而去時

你我會黯然啼泣。

不，我會，會另覓新歡

我只是，只是希望——

你能懂得愛的真諦。

我會痛苦，很久很久，

但你終究，終究會看到——

你終究會在我心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