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一只好時鐘

買一只好時鐘

有人買金表,戴在手腕上，以彰顯其尊貴；有人買大掛鐘，掛在墻上，高高地宣讀著時間。

我只買一只好時鐘，擺在書桌旁，讓它看著我，也讓我看著它。

其實所謂“好”，也只不過是二十幾塊錢一只的，顏色式樣自己都喜歡的那一種。我把它擺在那兒，讓它滴滴答答地走著。

時鐘讓我保持警覺，它運轉不息，逝者如斯，這讓我不得不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時鐘是最無私的，并不是因為你是它的主人，就可以從上帝那里偷時間。還有，并不因為你摳了它的電池，時間就停止了流逝，你把它調慢一點，并不意味著時候還早。

時鐘不只有上面的優點，更重要的是它有人情味。無數個忙碌的夜晚，都是它催我去休息的。那些夜晚，我坐在電腦前，反復地刪改著圖紙，為了讓圖紙更完善，我完全沉浸在那個世界里面。當我還差很多沒干完的時候，你就嚷，十點了，快去休息。當我就差一點就沒干完的時候，你就嚴正警告我，十二點了，你必須休息了。我雖然責怪你太沒有人情味，就這一點都不讓干完，但我沒辦法，只得上床去休息。事實上你是對的。

有時時鐘也陪我度過最美妙的時間。我深夜醒來，周圍一片漆黑，我裹在被子里，好像自己就是黑暗的核。這時聽到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那么響，那么大，像是電影里的畫外音。多么遼闊的夜啊，此時我的睡意全無，濾去了雜質的耳朵傾聽著這一切，一切都那么清晰，夜的質感是略帶毛糙，略帶濕氣的沒有重量的絨。我的思緒像一根纖細的光纖，飄在茫茫蒼穹。滴答滴答，一兩顆流星劃過天空，跌落在遠處的懸崖，滴答滴答，我的頭頂泛起一片光芒，爛漫的春花，澄澈的湖水……這是夢和現實交融的神秘時刻，只有我和時鐘知道。

每一個周日的夜晚，只有時鐘和我回歸在我的小屋。大自然，夜晚，孤獨，都是屬于我們的。時鐘有節律地走著，好像我自己的心跳，多么安靜的夜晚。時鐘依舊是有節律地走著，接下來，時鐘還是有節律地走著，再接下來，還是一樣。好像我自己千篇一律的生活。生活應該有點別的什么，不是嗎？“喂，好久不聯系了，你還好嗎？”我多么希望那邊是你的甜美的聲音，可惜那個甜美的聲音已不再屬于我了。但我想起那些往事，還是笑了，獨自一個人笑，是真正幸福的笑，也是真正悲傷的笑，時鐘與我同哭同笑。

幾年時間了，我從這里漂泊到那里，又從那里漂泊到這里，我都帶著這只時鐘。這是我當時在超市買的，是眾多時鐘里我最喜歡的一只。現在雖然掉了一只鈴鐺，我還是留著它。過些年，它會更舊，顏色會更淡，但我還會留著它。因為時間會在時鐘上留下痕跡，也會留下我的痕跡：我追求，我向往，我失敗，但我始終滿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