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立軍：讓傳統農耕文明走向世界

吳軍濤

“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從2005年開始，我就從事這項工作在中國的落地工作。我們用了十年時間推廣它，從默默無聞到漸成體系，但說實話，直到現在說得清它確切定義的人也不是太多。”農業部國際合作司國際處趙立軍副調研員充滿自豪，又不無遺憾地說。

中外文明交流互鑒

2004年，趙立軍從中國農業大學研究生畢業便考入農業部國際合作司。第二年，他就被上級安排負責開展“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在中國的發展工作。經過10年的發展，中國境內已有11項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位居世界第一，中國各項工作都在國際上名列前茅，被聯合國糧農組織譽為世界農業文化遺產的領軍者。“中外文明的交流互鑒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在農業文化遺產領域更是如此，不僅對于文化互通有積極意義，而且也能促進產業發展，帶來實實在在的效益。”

趙立軍舉例說，日本現擁有8項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很有自己的特點，多數都是精雕細刻型的，規模小，但投入大，保護得很完善。從政府層面講，他們的農林水產省有專門機構負責農業文化遺產管理，地方均設立相應的管理機構，并將農業文化遺產旅游列入國家旅游發展規劃中。他們重視產品開發，充分利用農業文化遺產品牌，開發豐富多樣的農產品，比如朱鹮米、能登海鹽等，不僅增加了農民收入，發展了休閑農業，還培養了文化認同。“在日本考察的時候，當地把梯田米包裝得很精美，注明來自農業文化遺產地區，既生態又有文化附加值，深受人們歡迎，在市場上能賣很高的價錢。”他們注重綜合保護，在進行農產品開發的同時，還非常重視對鄉村景觀、水土資源、生態環境、鄉村文化及農民群體的保護和支持。重視能力建設，當地政府開展了多種形式的城鄉聯動，如認養梯田、農田體驗游等，提高城里人對于農業文化遺產的認識，同時也緩解了農村勞動力緊張的困難，還重視對青少年的科普宣傳，從小培養鄉土文化自豪感。

而相對于日本，菲律賓的伊富高稻作梯田系統有2000多年的歷史，是高山梯田的代表作，也是入選了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和世界文化遺產的雙遺產。它的發展曾經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梯田面積縮減，管理不善，一度被世界文化遺產列入瀕危名單。究其原因，趙立軍解釋道，他們一是引入了高產雜交稻品種，目的是好的，結果需要增施化肥，還因稻芒短受到鳥類危害，收割存儲做法農民也不適應，事與愿違；二是引入蚯蚓品種，本意是增強肥力，結果破壞了梯田結構；三是耕種方式發生變化，年輕人放棄辛苦的梯田勞作，造成三分之一面積荒廢，化肥農藥用量也開始增多；四是沒有協調好旅游業和農業的利益關系，農民棄耕從游；“我在哈尼梯田調研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很好的案例，東村位置好，正好觀賞對面山上西村的梯田，就攔起來收門票，旅游業搞得紅紅火火，西村的農民辛苦耕種，養護著梯田景觀，但一分錢額外收入都沒有，我保護、他受益，這樣的分配模式換誰不急眼啊。”五是城鎮化對環境造成污染和破壞，道路和村莊建設缺乏規劃，影響了梯田的生態環境。“幸運的是后來菲律賓政府意識到了問題，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向梯田農民提供補貼、恢復傳統品種、推廣傳統耕作技藝、加強公眾宣傳、發展對農民有利的生態旅游等，實現了良性循環，從瀕危名單中又退出來了。”

“對于國外的這些經驗和教訓，我們要以鄰為鏡，好的方面要學習借鑒，不好的地方也要避免。”他接著說，“習總書記特別關心的哈尼梯田，也和伊富高梯田一樣是雙遺產，遇到的許多問題也相似，是重蹈覆轍還是引以為戒，就要看我們的政府如何引導、各利益方如何參與了。”

在利用中傳承和保護

“我們的工作，10年前就得到了習近平同志的批示。他當時還是浙江省委書記，對青田稻魚共生系統專門作出指示，要求保護好這一遺產，勿使其失傳。”說起這一段歷史，趙立軍感到頗為自豪。然而，真正使傳統農耕文明受到重新審視，進入全國各級政府的視野和工作，應當是以十七屆六中全會謀劃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為起點，以黨的十八大強調生態文明建設為重要契機，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工作才算真正迎來了發展的春天。

近年來，中央高度重視農業文化遺產工作，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農村要留的住綠水青山”、“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農耕文化是我國農業的寶貴財富，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不能丟，而且要不斷發揚光大”。針對如何貫徹中央精神，指導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保護工作，趙立軍認為，在當前我國農業面臨水土資源制約、推進農業發展方式轉變的大背景下，挖掘、保護、傳承和利用農業文化遺產，不僅對弘揚中華農耕文化、促進農業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而且有助于一二三產融合，拓展農業多種功能，帶動農民就業增收。我國政府陸續出臺了農業發展方式轉變、農村改革、農業科技創新等政策，這些都對農業文化遺產工作提供了有效支持。在他看來，地方政府還應跳出農業來看，在工作中注重“五個結合”：一是與提高文化軟實力結合起來，二是與發展循環經濟結合起來；三是與建設現代農業結合起來；四是與扶貧攻堅結合起來，五是與增強農村發展活力結合起來。

雖然前景廣闊，但這項事業面臨的挑戰和機遇也不容忽視。首先，農業文化遺產底數不清，我國地域廣闊，生態條件差異大，由此繁衍的農業文化遺產類型各異、功能多樣，我們缺乏對農業文化遺產的系統普查和價值評估。其次，農業文化遺產保護意識仍需提高，如今仍有很多人認為傳統農業只代表過去，沒有認識到這些遺產是中華文明的精華，蘊藏著獨特的物種資源、生產技術、生態服務和文化價值。此外，保護與發展機制有待完善，雖然各地探索了一些方法和途徑，但仍存在重開發、輕保護，重眼前、輕長遠，重生產、輕生態的做法，特別是容易忽視農民群眾的參與和利益分配，對社會公眾的宣傳教育也明顯不足。“比如稻田養魚這項遺產，很多農民自己都覺得沒啥大不了，就是按老祖宗規矩一輩一輩傳下來，沒有意識到它的珍貴性。如果遺產保護水平跟上了，大家都尊重認可它的價值，農民從中獲得更多經濟回報，那么就會從自卑到自信再到自豪，真心愿意去務農種糧，讓農業成為有奔頭的產業，農民成為體面的職業，農村成為安居樂業的美麗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