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延安

文│忽培元（國務院研究室信息司司長）

五月的延安

文│忽培元（國務院研究室信息司司長）

“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半個多世紀以來，由于詩人賀敬之名詩句的真情渲染，寶塔山在人們心目中早已成了延安神圣而主要的標志。然而今天，延安的可愛怡人，并不僅僅在于寶塔山的巍峨壯觀。假若你是頭一回到延安，你可能萬萬不會想到延安的魅力竟然是如此豐富浪漫而充滿詩意、令人浮想聯翩。你會驚異地發現除了舉世聞名的寶塔山，這座地處黃土高原腹地，甚至以往人們印象中還不無荒涼的高原古城，眼下竟然跨越時空、漫溢過歷史榮耀的定格，呈現出具有現代意味的在場魅力，甚至具有勝過江南美景的獨特韻致。某種意義上講，改革開放、文化興市與生態文明建設令古老的延安煥發了青春。乍一看，她簡直就像待字閨中的陜北少女，如此的嫵媚動人、包容大度，養眼養心。

今年五月中旬，我又一次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幾年不見，母親延安的確年輕漂亮了許多。那皺紋般裸露的黃土溝壑已經很難看到。延安的山變得面貌清純，延安城出落得格外秀美。城在山中，山在綠中，綠附素花，樓掩花海。這或許是你萬萬沒有料到的。當你就近拾階登上一座山峁瞭望，眼前清波蕩漾的延河，綠云輕籠的溝坡，更如一個圖案夸張浪漫的巨大托盤……延安城就像隨意鑲嵌其中的一串珍珠。你的眼前全然是一座現代化生態城市的宜居新貌。

晴朗的早晨，慕名驅車欣然登上大手筆的新城區放眼遠眺，你不禁驚嘆于這高處天地的廣闊。心曠神怡的你驚異地發現湛藍天幕下，嘉嶺、清涼、鳳凰，就像由遠方歸飛歇息于此的三只精神矍鑠相依顧盼的蒼鷹，又好像三個精雕細刻的盆景。滿山的槐樹浮在松柏之上，如同蒼鷹深沉而高貴的羽毛。耐旱而茂盛的槐樹與四季常綠的松柏，是延安城四山綠化的主力。你仔細看，那墨綠與翡藍之上，陽光里正泛著瑩瑩的銀白，像是天公抖落了一層祥瑞的雪花。那是漫山遍坡的槐花開了！清爽溫暖的空氣中，飄散沁人心脾的花香。延安成了一片名副其實的香雪海。處在這絕無僅有的氛圍里，你很難不為之贊嘆、遐想。你感到夢境幻真般的神奇無比！這滿山遍野人工栽植的槐樹，仿佛是一夜之間全都綻放了蓓蕾。微風吹拂，花香襲人。印象中總是充滿陽剛之氣的高原古城，平添幾分女性才有的婉約陰柔之美。

恰在此時，一曲《英雄陜北》的女生合唱隱約傳來，就像是當年的《延安頌》，那淳樸深情，傳遞著人們久違了的高亢激越與昂揚向上。“熱情的陜北人用汗水滋潤著黃土地……智慧的陜北人，用勤勞美化著黃土地……”這不正是在回答人們的疑問嘛，延安城何以變得如此秀美？這是誰寫的歌？旋律真美。唱出了今日延安人的理想豪情……聽著真提精神！朋友回答說是音樂人耿志杰的原創獲獎之作。說他幾年前還組建了“蘭花花合唱團”，立志要把今日延安人的心聲傳遍祖國大地。瞧那里，不遠處的延安文化藝術中心廣場上，“蘭花花合唱團”正在晨練。陣陣動人的歌聲正是由那兒飛來。耿志杰率領的“蘭花花合唱團”如今已經成為延安民間文藝的一枝花，一張名片。他們演出頻繁，時常吸引大量外地游客觀賞。這令人想到了當年的魯藝排練《黃河大合唱》的熱烈情形，進而想到了那時延安的“街頭詩運動”和“秧歌劇運動”。那是在延安文藝座談會召開之后。

前年習總書記在京召開文藝座談會，發表了同毛澤東當年《講話》精神一脈相承的重要講話，延安文藝工作者深受鼓舞。大家學習貫徹講話精神見行動，開展群眾性文藝活動信心倍增。延安市委、市政府決策，在恢復魯藝舊址的基礎上打造橋兒溝“魯藝文化園區”，成立了專門管理機構，回顧歷史、立足當下、面向未來。深入發掘和展現一脈相承的延安文藝精神與實踐。目前的橋兒溝，不僅有賀敬之等老一輩文化大家的故居，而且有新一代名家如劉文西等人的工作室。著名的延安橋兒溝，如五月的槐花盛開，閃亮呈現著名副其實的新中國文藝的圣潔源頭。老魯藝精神像延安城一樣煥發了青春。那種專業與業余的互動，官方與民間的結合，普及與提高的依存，思想性與藝術性的并重，技巧提升與詩意醞釀的融合，構成了延安群眾文藝的驕人特色與經久不衰的內在動力。這是全國的榜樣，更是未來的方向。啊，延安五月的動人歌聲正伴著滿城槐花的醇香，使得人們心中向往的革命圣地，更加楚楚醉人。

五月的延安，真正是歌與花的世界。假若你是自駕游，剛巧下榻新落成不久的隆華賓館，你就會完全被花香與歌聲簇擁。這是延安旅游公司專為接待自駕游客的一座酒店，位于鳳凰山后西溝掌里。四面環圍的山坡，同樣盛開著蓊郁的槐花。品嘗過有利于健康的風味小吃，你漫步園中花圃，耳邊回蕩陜北民歌的旋律。舉頭明月高懸，宛然仙境一般。也就在這樣的環境里，我見到了延安文藝界的各路神仙。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音樂人耿志杰。他是延安歌舞團的音樂主創， 許多年前我曾在他工作室聽他彈琴歌唱原汁原味的陜北民歌。他祖籍榆林綏德，滿口地道的綏德話。將近一米九零的個子，看外表像個籃球運動員。他人很瘦，態度很認真。眼睛小而有神，臉長得很有幾分相聲前輩馬三立的味道。一見面我就陶侃地問他，志杰你本事不小呀，三個婆姨一臺戲，你這些年帶領三十六個婆姨，還指揮若定憑啥呀？我憑的就是一心一意為事業，他說。嗯，我看出來了，他是把那些年輕婆姨每個人的才華與能力都發揮到了極致。他那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工作室，竟如黃土高原一樣廣闊。在耿志杰激情四溢的鋼琴伴奏下，幾位“蘭花花”正在演唱《想哥哥》。那旋律與歌詞，歡快又深情，保持了陜北民歌的原汁原味。《我的陜北村莊》，這又是一首新創作的歌曲。首先由合唱團唱響，很快就在網上流傳開來。眼下聽著，令我回到了陜北插隊的難忘歲月。沒有深入的生活體驗與情感的交融，是很難寫出這樣動人的旋律的。

當晚我在微信里寫道：耿志杰，延安目前最具激情和責任心的音樂人。他的原創歌曲屢屢獲獎，可謂李有源、黨音之身后最具民歌創作正宗意義的傳人。并且賦詩一首贊之：《英雄陜北》英雄人，《吳旗頌》歌震長空。蘭花花合唱山丹丹，唱徹高原艷陽天。黃土里哭來黃河畔笑，土窯洞的旋律勝天驕。不圖名分不為錢，捧一掬黃土山峁上站。忘得了虛名忘得了利，死活就忘不了我和你。高原母親陜北牛，信天游唱起不回頭。其實，這也就是今天許多延安民間文藝工作者敬業精神的寫照。

延安五月的花香與歌聲，吸引來了眾多游人。人們登上三山，人們漫步街頭，人們來到棗園、王家坪，人們在革命紀念館毛澤東雕像前鞠躬留念。在楊家嶺，人們想到了他老人家當年發表《講話》的那個花香四溢的五月。于是富于想象的作家、詩人和畫家，把今日的滿山槐花，同那一篇樸素深刻的宏論聯系起來…… 槐花的色彩是多么的單純素雅，槐花的芬芳是多么的清新綿長，你走近一棵槐樹仔細看，每一朵花都是細小的，但一串串、滿樹的花就釀成了令人驚嘆的偉大。你走近一片槐樹林，并不覺得花香有多濃烈。但當你離開很遠，甚至在夢中依然聞得見那清新的氣味。槐花的白與綠，是有機地融為一體的，這令人想到綠意與泥土、大地與藍天的哲理。

呵，五月的延安是鮮花的世界，更是歌的海洋。農民在山里犁地吼著信天游，學生在校園游戲唱著信天游……信天游是陜北人抒情的載體、思考的方式。它更適于人們沉思與遐想的天地。這真正是一片神圣的土地。難怪當年的文藝座談會能產生那樣的一篇傳世宏論。那是連通著大地與藍天的思想的火炬，那是同泥土與綠葉交融一體的偉大的綻放，那更是永不凋謝的、年年歲歲都會發出震響的活力無限的真理的閃電。如此想著，又應邀在耿志杰的工作室聽他彈著鋼琴深情地演唱自己新創作的黃土歌謠。那份淳樸與癡情，令你想到李有源、黨音之。同樣是接地氣的藝術家，他們的音樂生命，聯系著藍天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