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東升
(內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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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上海印刷機械工業評述
白東升
(內蒙古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
摘要:人類文明的傳承離不開書籍,而書籍的影印離不開印刷設備,鴉片戰爭以前,中國一直沿用著古老的雕版印刷設備,直到19世紀末才徹底被西方印刷機所代替,鴉片戰爭后,依靠不平等條約的保護,西方傳教士和他們的印刷機逐步進入中國,上海作為西方勢力入侵最早的地區,最先感受到西方的技術優勢,在西方同行的示范和利潤刺激下,上海民族印機制造業誕生了,然而,由于沒有政府保護,國家整體貧窮,技術落后,和西方產品的競爭,上海的印刷機制造業發展緩慢,最終在中日戰爭的炮聲中,煙消云散。
關鍵詞:印刷機;近代
在鴉片戰爭以前,中國大陸已經有少量西方印刷的中文出版物,這是由傳教士們在馬六甲,馬來亞,澳門等地印制的,清朝政府不允許傳教士在中國活動,所以他們并沒有將印刷設備帶進大陸,直到在《南京條約》簽訂后,寧波成為通商口岸,美國也通過《望廈條約》獲取相同待遇,美國人科爾將澳門的美華書館遷到了寧波。1846年,新的印刷機電鑄設備和鑄字爐各一臺被運到該館,教會出版的中文印刷品質量優異給當地人留下深刻印象。長期以來中文印刷受限于難于制造的中文活字,直到1860年美國人姜別利改進了電鑄制字模技術。中文印刷才得以廉價進行。然而由于舊有的文化體系仍然存在,士人們仍然熱衷于功名,西方印刷技術并沒有像他們的槍炮一樣得到清政府的青睞。在印刷幾千年不變的儒家經典上,西方印刷的優勢并不明顯,直到甲午戰爭過后,中國人才開始接受西方印機,由于維新思想導致出版業空前興旺,雕版印刷已經不能適應新式出版品的要求,于是石印和凸版印刷機被大量引進,中國工人開始為印機提供維修服務,并從此走上仿制道路。
誕生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民族資本主義先天不足,后天畸形,處于封建主義,外國資本主義的雙重壓迫中。在甲午戰爭失敗后中國重新掀起實業熱潮,新辦企業的平均資本較以前大增。但從19世紀晚期到20世紀初,中國的機器制造業仍然嚴重依賴進口。1862年到1905年間,7家外國公司在上海的機器制造業共投資390萬元,而91家中國公司的投資額卻只有8.7萬元。當時中國出版業的印刷設備大都是進口的,與歐美相比較為落后,一個官員哀嘆“又各種入口印刷機械,以華商所有最多,惟最新式之優良機械,則多外商所有;如上海一埠,現有之橡皮機,以英美煙草公司最多,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及日商上海橡皮機公司,上海印刷公司次之。”與世界各國一樣,中國印刷機的仿制工作是從維修進口印刷機開始的,1895年一個煤氣公司的工頭李長根投資300元建立了李涌昌機器廠。他的工廠“初創時規模極小,只有幾把老虎鉗子,初無機器設備,以代客修配為業務。”他既修煤氣內燃機也修各種印刷機,很快李長根開始生產一些簡易的印刷機給印刷商。由此拉開中國制造現代印刷機的序幕。1895到1913年,中國本土印刷機制造廠出現在公共租界的工業區內。他們的規模都不是很大,以開設最早,最為成功的李長根為例到1907年他的工廠僅有30個工人,四五臺車床和一臺刨平機。”盡管上海人口增長和商業發展使印刷品的需求大為增加,然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上海的出版商都沒能使用國產機器印刷書刊。到1921年進口數額達到1914年的13倍。
中國自己的印刷機制造業進步非常緩慢,直到20世紀20年代中期,生產規模還十分有限,主要生產三種類型的印刷機和印刷器材—凸版印刷機、彩色打樣機以及鑄字機,田嘉生說“1924年以前,民族機器工業制造的鉛印機僅限于手板架、自來墨、半張手搖印版機、腳踏架以及對開印版機等極為簡單的機器。雖然機器制造的數量增長了,但在20年代中期以前,機器的質量和精密程度都沒有得到明顯提高。”由于利潤的刺激,一些人開始仿制更復雜的印刷機械。章錦林和他的明精機器廠是其中杰出的代表。章錦林15歲時到李涌昌機器廠做學徒,后來到商務印書館的機器修理車間工作,1915年他設法籌資500元開設了明精機器廠,開設之初就招募了10名工人,他開始使用各種自動機械來仿制手動印刷機。1922年明精機器廠發展到相當規模“廠房的規模十分龐大,約有3000多平方米,分為10間房。工人數量超過100名,設備都是一流的,只有少數車床由明精機器廠自己生產,大多數都是進口的,每年明精都會制造超過100臺印刷機。生產范圍從零售價為2600元的精密全張鉛印報紙機和2400元的五色石印機,到750元的小型報紙印刷機與400元的切紙機不等。1916年到1921年間,章錦林賣出了總價值為157500元的印刷機,其中大部分賣到了日本。在1922到1930年8年中,有800多臺印刷機被銷往上海內地和海外。這是今天的我們難以想象的。
章錦林的成功不僅得益于其才能、勇氣和時代的推動,也是建立在對工人尤其是學徒工壓榨的基礎上的,這種情況在當時的中國十分普遍。在西方資本主義經濟強勢入侵下,沿海地區的封建經濟最先解體,農村人口大量失業,大批農村青年進城謀生,所以盡管學徒工的生活非常艱苦,很多人卻將其視為成為師傅甚至老板的必由之路。
章錦林對工人的壓榨從入廠前就開始了,學徒期開始前就要繳納20元押柜錢,明精廠大約有110名工人,學徒的壓柜錢為章錦林提供了至少2800元的長期資本。學徒進廠后,最開始是做雜務,如給客戶送貨,去五金店購買材料,搬運沉重的材料等,工人稱學徒生活的痛苦無法想象。最幸運的學徒到第三年開始學習機器制造的知識,此時的學徒仍是師傅的助手,他們要清潔工具,打掃衛生,購物。學徒的生活條件非常惡劣。年輕的學徒早上5點就要起來,要做雜務,侍候章家人吃飯,然后上工,在工作中不小心惹惱了師傅就會被毒打,工廠也不負責工傷,有名叫許興康的學徒因為機器砸傷了腳,章錦林看到他不能工作就將他趕出了工廠,結果許成了跛子。學徒工是工廠的奴隸,學徒回憶在學徒技術熟練后,章錦林會將他們組成維修隊,為出版機構維修設備,一次為《新聞報》報館完成維修后,報館以每人每天1元付了工資,但是每個學徒只得到了12個銅板,學徒們估計維修費加上食宿,章錦林每年從他們10個人維修隊榨取2000多元。師傅和學徒們要工作到晚上11點甚至半夜才能睡覺,這時師傅和年長的學徒將木板搭在機器上睡覺,學徒們不管地上多么臟,鋪上一塊草席就睡,機油經常滴落在熟睡的學徒身上,他們的衣服總是一層厚厚的油污就像雨衣一樣。學徒們就在車床邊吃飯,一天兩頓,米粥和咸蘿卜條,他們稱之為“吃三年蘿卜干飯才能出師。”學徒工們的描述為我們勾畫出那個悲慘的年代,也正是他們的犧牲,造就了中國本土印刷機器制造業的成就。
技術和資金匱乏是中國民族機器工業始終難以逾越的壕溝。滬江機器廠曾努力仿制德式印刷機,以期在香煙廣告印刷市場獲得成功,但是質量太差,最后當廢品賣掉,滬江機器廠也很快破產。20世紀二十到30年代,德國和日本造膠板印刷機在中國行銷,日本產的價格約800年,很多中國工廠努力仿制,以求低價位分一杯羹,新中國機器廠仿制了膠印機,但是充滿了技術缺陷,最后以3500元的低價賣給了山西的閻錫山。
1932年1月30日日本海軍轟炸了印刷機制造廠集中的閘北虹口、南市和楊樹浦地區。空襲和隨后的巷戰摧毀了閘北大部分印刷機制造廠。明精機器廠幾乎化為灰燼。僅虹口一區就有200多家機器制造廠被毀。當813事變爆發后機器工業再次崩潰。戰爭摧毀了360家工廠,有66家遷往內地。當珍珠港事變后,上海的機器制造業迎來滅頂之災,日軍進駐租界區所有的工廠都被接收,上海也不再是中資印刷機制造業中心。在今天日本打印機大行其道的情況下,我們很難想象民國時期上海印機工業的輝煌,也就是國民政府引以為自豪的“黃金十年”然而在日軍的炸彈下,這短暫的輝煌也成了永久慘痛的記憶。
參考文獻:
[1]芮哲非(美).谷騰堡在上海—中國印刷資本業的發展1876—1937.商務印書館出版,2014年.
[2]上海產業與上海職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
[3]上海民族機器工業.中華書局,1966年出版.
中圖分類號:G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1602(2016)10-001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