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波
在一本關于南方的書中
雨洗亮了黃昏
羈身小旅館的浪子
被細密的針腳驚醒
忽然聽到內心的驟痛
在兒時的記憶里
雨是打麥場上黃色的水洼
是河上漂走的涼鞋
田埂上
踉蹌的腳步和嗚咽的風
當我說到雨,未知的天空變暗
灰色的筒瓦有了起伏的深意
正如我說到落日
一個時代像卡在喉嚨里的果核
紅嘴藍背的雀鳥飛入叢林
有時雨是里爾克的獨豹
豹子身上游弋的斑紋
雨是盲詩人眼中潮濕的暮色
父親死去的那天
無名小鎮的街角人影晃動
雨落在詞典里,成為一個符號
谷和雨結姻,美好得
像一只布谷鳥舌尖上的時光
雨是我隨手拿起的一件樂器
彎向夜晚的弧線
雨一旦落入國家的縫隙
鐵匣中的亡靈開始發芽
雨灑在廣場就點燃了手臂
眼淚和墨水呼嘯著
刺人心肺的冰冷圍攏住石頭
在一部影片中,雨緊急迫降
因為故事臨近高潮
纏綿的主人公急需抒情
當雨落入凌晨一點,我已不能從寫作中
撐起孤獨的傘
雨仍是干裂大地的渴望
但已被烏云反復搓揉、反復涂改
砸在頭頂的或許是冰、灰塵或鐵釘
現在,雨正落入一首即將完成的詩里
濺起一陣密集的銅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