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欣
儒勒·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從描寫對象來說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科學探險小說,另一類是描寫大機器的小說,后者更具科幻內容。這類小說中所出現的大機器,均以18世紀和19世紀的蒸汽技術和初級電氣技術為基礎,粗陋而笨拙,有一種童年清純稚拙的美感。
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奧德賽》是另一種類型的科幻小說,同為技術型科幻,它與凡爾納的大機器小說卻處于這一類型的兩端,后者描寫從現實向前一步的技術,前者則描寫在時間和空間上都趨于終極的空靈世界。
克拉克的《與拉瑪相會》則體現了科幻小說創造想象世界的能力,整部作品就像一套宏偉的造物主設計圖,展現了一個想象中的外星世界,其中的每一塊磚都砌得很精致。
奧威爾的《一九八四》、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和扎米亞京的《我們》只被劃定為科幻的邊緣,但我從中看到了科幻文學的另一種能力,就是從傳統現實主義文學所不可能具備的角度反映和干預現實的能力。
從文學角度看,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與赫爾曼·沃克的《戰爭風云》系列不是一個檔次的作品,但我所關注的是它們共有的鳥瞰全局的視角,兩者都是全景式描寫人類戰爭的小說,與那些以個人感覺為線索的小橋流水的精致文學相比,這樣的巨著更能使人體會到人類作為一個種族的整體存在,這也恰恰是科幻文學的視角。
阿西莫夫的《自然科學趣談》雖說是一大部流水賬式的東西,但確實也沒有見到還有哪部科普作品對現代科學有這樣系統的介紹。卡爾·薩根的《宇宙》《伊甸園的飛龍》也是較早進入國內的西方科普名著,雖然現在看來在理論的新穎上有些過時,但它在對科學的描述中引入了美學視角,這在今天看來不足為奇,但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真的為我打開了看科學的第三只眼。
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最大的特點就是冷,比冷靜更冷的冷,不動聲色地揭示了生命的本質。而辛格的《動物解放》則相反,把平等和愛撤向人類之外的蕓蕓眾生,同樣使我們從一個以前沒有過的高度審視人類文明。
最科幻的是溫伯格的《宇宙最初三分鐘》和戴維斯的《宇宙的最后三分鐘》,作者用詩一樣的語言描述宇宙初生和垂死之際的極端狀態,這時的世界離現實是那樣遙遠,卻可能是真實存在的。
(莫等閑摘自《中關村》2015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