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
如果不是超級熱愛自然的人士,想必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斯圖爾特島(Stewart Island)作為旅行目的地的。
即便是南半球的盛夏季節,來自南極的寒風也會讓人在還沒有到達,便感到刺骨涼意。此時,在新西蘭南島最南端的布拉夫(Bluff),我頂著被風刮得從四面八方飄散下來的驟雨,從停車場一口氣沖進開著暖風的輪渡碼頭的室內候船室。
緩了緩神,待身上才有了一絲暖意,我才看到周圍全是一身專業裝備的人士:背70升背囊,掛著兩支折疊魚竿,初次遠赴小島的新西蘭環保部實習生;每年三次如期而至,堅持20年,已經有數本著作的植物族譜研究專家;以及剛剛從大巴上下來的三十個掛著萊卡大口徑望遠鏡和長槍短炮的老年鳥類攝影團員……這樣的情形讓我如身處一個探險隊。輪渡準時靠岸,我們順序上船,起身前往對岸的新西蘭第三大島。
多數人以為新西蘭由南島和北島兩個島嶼構成,其實在南島以南30海里的地方,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島嶼,這便是斯圖爾特島,或許由于人煙稀少,或許由于位置偏僻,即便是在最為詳實的旅游指南中,對這里也極少提及。其實,在毛利人口口相傳的神話中,斯圖爾特島有著很重要的地方,相傳,半人神毛伊以新西蘭南島為船,將一條巨大的魚托出水面,變成北島,而讓他的船穩如磐石而扎于水下的錨,便是斯圖爾特島。
與新西蘭南北兩島一百多年間發生的巨大變化不同,如今的斯圖爾特島依然保持著其古老的模樣,四百常駐人口居住在這個97%被原始森林覆蓋的島嶼上,過著一成不變的慢節奏生活,恍若世外桃源。而那些珍稀的植被、鳥類,則是吸引我們到來的原因。
船駛離布拉夫碼頭,開足馬力朝南行駛,只需要一小時航程,我們便可以到達斯圖爾特島。但剛剛過去十分鐘,我便領略到西風帶的威力。此時我才想起之前看到關于航行于此的這艘船的介紹:經過特殊設計的船只可以有效減少沖擊,更為穩定,適合行駛在常年浪高五米的海面上。或許再絕妙的設計,也不能讓乘客對于這樣巨浪造成的顛簸毫無反應。起初,我憑借讓身體隨著船體顛簸一起擺動找到少許平衡,但當船深入還中央,浪逐級加大,并呈四面八方不規則運動時,便再也控制不住,加之玻璃被一波波海浪打得模糊,窗外景色無法辨識,一陣陣眩暈感不斷襲來,此時,我想起神話故事中的錨,或許我坐的船也應該有一個這樣的錨,并在這個時候扎下,會讓全船的人舒服一些。
當船靠岸,上到陸地上時,我腳下還隱約感到晃動。由于這一海域地處赫赫有名的西風帶,所以即便是短短一個小時,也足以讓人印象深刻。
好在眼前的景色多少帶來一絲慰藉,這個名為奧本的小鎮,幾乎島上所有常住居民都住在這里,一個碼頭、小小的超市、兩家餐廳和幾家每年一半時間關閉的小商店便是這里的全部,它們沿著海灘上的唯一一條公路聚集在一起,海灘因圓弧形狀而被稱為半月灣。
此時,戶外的風雨顯然比抵達前的對岸更大更急,這樣的天氣,幾乎沒有誰想待在戶外。幸好,我下榻的Stewart Island Lodge的客廳有開闊的景致,可以暖和地從高處欣賞風景。坐在客廳沙發上,我看到裱在鏡框中的簡報,巨大的焦點圖上,哈里王子就坐在和我差不多的位置俯瞰全島。沒錯,一年多以前,哈里王子的到訪讓這個島和島上的這家酒店有了短暫的小名氣。“我們并沒有做什么不一樣的事情來討好他。”酒店經理Benson這樣說道。他說得或許沒錯,不過對于一個自然愛好者,能身處這樣一個特別環境,便是最與眾不同的款待。
雖然常年多雨,但斯圖爾特島上的各種戶外活動,還是會照常進行。這其中,最受歡迎的要數帕特森灣巡游(Paterson Inlet Cruise),由于是在海灣內巡游,沒有輪渡在西風帶上行走那樣的顛簸與巨浪,又有機會拜訪到各種珍稀的動物和鳥,所以它成為多數訪客的選擇。
在王子待過的客廳中欣賞過風景后,我再次來到碼頭,在跟前一百多年的老房子里喝光一杯啤酒,坐上船開始巡游,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航線游走在海灣內的礁石岸邊。
航行開始后不到半小時,便遇到了第一個驚喜—信天翁。兩只巨大的海鳥從高空飛過,由于無法抵擋船員扔下的整條魚的美味誘惑,它們俯身抵達,降落前以極其漂亮的姿態掠過水面,兩只腳滑動著俯沖而至,迅速將魚吞下,接下是另外幾只,水面上迅速變得喧鬧起來,當它們吃飽后,叫聲越發高亢,時常拍打著翅膀躍起水面,與另外一只嬉戲,就像飯后的運動。而另外的一些,則以輕盈的姿態靜止于水面,而此時,我們也得以領略到其犀利迅速的掠食者以外,優雅的另一面:雪白的身體與黝黑的翅膀形成鮮明對比,筆直的眉毛與深陷的眼窩讓其整個眼部立體感十足。“這是世界上體形最大的海鳥,它們是天生的飛翔著,可以連續飛行數千公里,并能利用氣流不動翅膀地飛行超過一千公里……”在它們飛走以前,船上的工作人員講述著它們的前世今生,直到最后一只奮力拍打翅膀劃行、騰空起飛、消失,或許這又是下一個數千公里征途的開始。
在拜訪過淺灘上慵懶午睡的海豹、巖石間敏捷跳越的企鵝后,船在石莼島(Ulva Island)登陸—這是一處荒無人煙的半島,除了一條人工開鑿的上山小路,全部被原始叢林覆蓋,保持著數百年來的模樣。
盡管四面環海,但斯圖爾特島被叢林覆蓋的陸地上同樣精彩,而如果再有一位世代居住于此的毛利向導講解,這樣的精彩便會被展現得更加淋漓盡致。走在狹窄的步行道上,向導Maona幾乎可以對身旁每個植物、昆蟲,飛過頭頂的每一種鳥類娓娓道來地講出一段故事,這位八分之一蘇格蘭血統的毛利向導很容易讓我想起一個職業——博物學家。
在我們走過的一處頭頂,知更鳥的巢穴中有一枚蛋剛剛破殼而出,于是,雄鳥開始數倍于平時地加緊覓食,源源不斷將食物送回,我們略停片刻,便看到了它將食物送入嗷嗷待哺小鳥口中的珍貴一幕;而與此同時,特產于新西蘭本地的簇胸洗蜜鳥不斷發出各種聲響、節奏的聲音,讓人誤以為它的同類在此聚集,而事實上,這里只有一只鳥,它的模仿本領叢林無敵,這是拜其兩個聲帶所賜,它可以產生從極高到極低的不同銀色。昂頭觀鳥的間歇,赫然身旁的某個銀厥又抽出新芽,其卷曲的主體旁,棕色的茸毛纖毫可見。“它的毛利語名字被稱為Koru,意為新生。”走在叢林中,上述這些場景接連出現,無論是鳥兒喂食、歌唱,還是植物的細微變化,都讓我們不由得發出感嘆:萬物有靈,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