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戲太深”的彩票廳官

陳茂生

從新疆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所在地南湖東路一巷，到農大東路新疆福利彩票發行中心大樓不足6公里，這段開車只需10多分鐘的路程，卻實實在在地填埋了這名福利彩票主管官員原本一直引為光榮的幾十年工作履歷。

2016年4月6日中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民政廳原副巡視員尹明奎（副廳級）在法警押送下走進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此前，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民檢察院對他立案偵查，并指控其利用職務之便收受他人賄賂財物并提起公訴。經過法庭審理，2016年8月12日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判定尹明奎利用職務便利多次索要或非法收受他人賄賂280余萬元的罪名成立，判處有期徒刑5年零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轟動一時的“新疆彩票廳官受賄案”至此落下帷幕。

有價兌換

2000年秋天，尹明奎在新疆彩票發行中心主任職位上剛剛履新，就有一人來到他的辦公室將隨身攜帶的黑色塑料袋放在辦公桌上，并從其中拿出一捆百元大鈔放在桌上，隨后“識相”地轉身離去。在此過程中雙方有無寒暄客氣一番，旁人不得而知。但尹明奎隨即打開塑料袋清點，發現總計10萬元，則是確定無疑的。心照不宣的他明白這是此人感謝他在安排工作和提供幫助上的“感謝費”。若說這是典型的“集束轟炸”，而在2004年至2008年此人就是“細水長流”：每逢春節都不忘給“尹主任拜年”，在裝有煙、水果或螃蟹的禮品袋里總有個裝有萬元的現金紙包。這名行賄人前后“送”的17萬元，在新的司法解釋實施后等于送了“尹主任”3年牢獄之災，而在新的司法解釋實施前就是10年鐵窗生活。

尹明奎在“因職務便利收受好處”上也操作的越發純熟。從2009年至2012年，廣州某裝飾有限公司為代理新疆電腦福彩背面媒體廣告經營權，公司負責人兩次向他行賄財物合計28000元。2015年非法收受烏魯木齊某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負責人8000美元，為新疆某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烏魯木齊某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在福彩發行中心訂閱報刊、經營廣告業務等方面“提供便利”。

當然上述這些只是“新疆福彩廳官受賄案”中的一小部分。作為一方福利彩票主管大員，本應對這份工作有極其理性的認知，堅決地保持適當距離，他卻癡迷其中并在其工作系統內外小有名氣。在他一擲千金購買彩票的背后站著一個主動的“埋單者”。

這個“埋單者”就是負責新疆電腦彩票技術服務的深圳某科技開發有限公司負責人李嘉。大概在2008年底，李嘉到新疆出差，與尹明奎在福彩大酒店職工食堂吃飯時，他問尹：“尹主任，聽說你最近買彩票虧了？”尹明奎說：“是啊?！彼麑σf：“不要緊，我給你帶了20個，你拿去補一下虧損吧?！辈灰粫?，李嘉拿著一只包到尹的辦公室，從包中取出一只厚厚的塑料袋，尹明奎客氣了一下隨即就“笑納”了。所謂“20個”就是20萬元！

2010年10月左右，尹明奎在某彩票投注站電話投注“時時彩”彩票，結果打了水漂還欠投注站80多萬元。他竟主動打電話給李嘉：“購買彩票虧了80萬元?！崩罴蝿t貼心地“安慰”：“沒有關系，不要著急，我想辦法替你把錢還上。”隨后將錢直接匯到工作人員賬上，歸還了這筆彩票款。

2013年春節前夕，一位“朋友”約尹明奎到某投注站購買彩票，尹明奎電話授意下屬給該投注站提高額度。結果由此人墊付錢，兩人共買了152萬元彩票，結果依然是“泥牛入?！?，而還人家的76萬元他始終不吭聲。直到2014年八九月間與李嘉飯后閑聊時，李嘉問他：“為什么這兩年情緒不大好？”尹明奎不經意“透露”一點?！罢塘x”的李嘉說，這事“尹主任不要管了”。不久后果真替他歸還了76萬元。

兩人的首次“合作”則遠在2007年。尹明奎聽說港股某股票有可能要漲，便給李嘉打電話：“幫我湊10萬美元，匯到我女兒港股的賬戶上，想買一些這個股票?！崩罴喂煌@個賬戶里匯了70萬港元。“一直想如果在香港股市上掙錢了，把這10萬美元還給人家。實際上沒有實現就一直拖著，想等股票漲了再還?！卑赴l后尹明奎如此“解釋”。

這樣先后數次索要或非法收受李嘉的財物合計人民幣176萬元、美元11萬元（約合人民幣796260元）。至此，一名副廳級干部已徹底墜落，法律的嚴懲不可避免。

東窗事發

通過網絡，各媒體紛紛編發“新疆彩票廳官”為歸還巨額彩票款多次受賄最終獲刑鋃鐺入獄的消息，“主管福利彩票工作多年卻沉溺于博彩”的案情被形容為“入戲太深”。熟悉的人對“一頭白發”的尹明奎態度誠懇地面對公訴機關指控并愿意認罪服法的場景不勝感慨。

原籍山東青島的尹明奎，公示的履歷僅從負責新疆福利彩票時開始。無論是 2010年8月15日由民政部培訓中心、新疆民政廳、新疆慈善總會聯合組織“慈善組織能力建設培訓班”，還是2009年“全疆福利彩票工作會議”或2010年榮獲“公益彩票 愛心使者”獎，新聞照片中年近退休的尹明奎始終以烏發、微笑、鮮花……而顯得年輕、干練。

過往數據也顯示，新疆福彩的銷售成績似乎一直還可以。2009年1月8日“2008年新疆福利彩票發行工作總結表彰暨2009年工作安排會議”顯示，2008年全疆銷售福利彩票12.87億元，超額完成12.6億元的銷售目標；2009年新疆銷售福利彩票15.82億元，也超額 43.73%完成預定銷售目標。2014年全國福彩銷量達歷史最高點，為2059.68億元，同比增長16.67%；但同期新疆福彩銷售37.02億元，同比增長9.04%，增幅明顯低于全國。

作為新疆福利彩票的主管官員，尹明奎每個工作日都在位于新疆福利彩票發行中心大樓6層的辦公室觀看全國福彩電腦銷售排行表；如果出差，無論到哪里都要了解彩票銷售情況，時時揣摩新疆福彩電腦銷售在全國的排名。接受采訪時他說：“彩票市場瞬息萬變，作為一個省市區的福彩中心，應該時刻有一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市場里站穩腳跟?！苯o人留下“敬業守職”的干部形象。

可惜這樣“如履薄冰的危機感”并沒讓他守住起碼的職業操守底線。自從2000年坐上新疆福利彩票發行中心主任的位置伊始，就收受部屬的10萬元“感謝費”，最后發展成購買福彩時猶如失去理智的博彩賭徒。私念膨脹，東窗事發就是必然結局。

發人深省

不論是幫人安排工作收取“感謝費”、接受相關利益方購買的家電、在女兒婚禮收受8000元“紅包”、買彩票虧了有人慷慨埋單……法庭在審判中判定尹明奎“利用職務便利多次索要或非法收受他人賄賂”。

針對“新疆福彩廳官受賄案”人們仍有不少疑問：

其一，尹明奎為別人提供了怎樣的“便利”，讓對方一次次地給予錢物？通常，那些“便利”只有遠超280萬元，對方才可能將超出正常利潤的部分來酬謝這名手握重權的福利彩票發行中心主任。

其二，一個電話就能讓一個投注站提高投注額度，在權力面前，職務的“邊界”何以輕易就被突破？ 這是個老問題但因沒有得到有效解決，所以就再一次提了出來。

其三，彩票從業者尤其高層彩票從業者，有無必要像證券從業者一樣設置禁業規定？這涉及制度設置和修訂，因茲事體大，需要認真思考。

彩票業為社會公益事業做出很多貢獻。美國早期著名大學的創建就得益于彩票的籌資，聞名于世的英法海底隧道工程約15%建設資金由彩票籌措。彩票領域研究專家李剛博士在《對當前我國彩票業社會福利效應的評價》中寫道：“彩票與其他博彩品、尤其是純粹意義的賭博存在很大區別。我們認為，最為根本的原因在于‘大眾娛樂性’和‘社會公益性’……”；該文同時指出：“當前我國彩民心態都不甚健康，受控制幻覺支配，娛樂性成分小，賭博性成分大，并且程度也很嚴重?！辈势钡呢撁嫘蝗莺鲆?。

彩票廳官花費巨資投入其中，虧空連連，進而為填補博彩虧空接受巨額賄賂，成為典型的負面案例。“入戲太深”能成為精英也能成為罪犯。“新疆彩票廳官受賄案”表明：當職務、權力沒有有效約束，彩票的負面效應就會發酵、擴大；葬送原本不錯的人生實在是輕而易舉。

（除尹明奎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劉晨 345059890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