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話飲食聯

文亮

天下蕓蕓眾生，吃飯都是第一大事，人們都知道“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鐵定真理。對聯作為人們喜聞樂見的一種傳統文學形式，自然也會與“吃”這件大事掛起鉤來，眾多奇思妙想的飲食聯，讀起來常常令人拍案叫絕。在過去的歲月里，一些老糧店總會貼上這樣一副對聯：“谷乃國之寶，民以食為天。”此聯語言雖然過于淺白，但卻是大實話，其意也盡在不言中。

飲食對聯大多數出自于酒店飯莊，用于招攬顧客，因而語言大多通俗易懂，例如：“飯好菜香早晚便，茶熱湯美老少宜”、“美味可待天外客，香氣能引洞中仙”、“飯菜飄香引來顧客萬千，魚肉有味出自庖師二三”等等，這一類對聯都帶有鮮明的廣告氣息，讀之仿佛就能看到飯菜的色澤、聞到飯菜的香氣。此類對聯還有很多，如“花樣新蒸煮炒炸皆好，質量優色香味形俱全”，把飯莊的經營特色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讀起來就會讓人食欲大增。又如“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這是清時京城一家小酒館的對聯，傳說當年乾隆皇帝微服私訪時，在京城一條偏僻小巷里看到了一家名叫“天然居”的小酒館，店面雖小，卻很潔凈，店名別致，便進店就餐。飯菜也整齊，烹飪得有滋有味。乾隆皇帝吃得滿意，于是詩興大發，揮筆寫出了上聯“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上聯是回文聯，乾隆皇帝正為下聯動腦筋時，隨行的文人紀曉嵐立刻對出了下聯：“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贝耸潞芸靷鞅榫┏?，成為轟動一時的文壇佳話，那家叫做“天然居”的酒館也因此門庭若市，生意紅火了幾十年。

蘇州有一條小巷叫太監弄，是聞名中外的美食一條街，巷里是三步一家小吃屋、五步一家小飯店，各地的小吃美食應有盡有，各店的門聯更是爭奇斗艷。例如王四酒家的門聯便是著名書法家費新我寫的：“異地明廚遠來近悅，瓊樓玉宇醉日飛觴。”離此店不遠有一家得月樓菜館，其門聯則是：“帶經鋤綠野，留露釀黃花?！庇^前街的百年老店“葉授和”有一對廣告型的門聯：“精制葷素細點膾炙熏魚肉松，揀選香水瓜子滋養果汁名糖”……漫步于此巷，人們在欣賞街道兩側那些具有濃郁生活氣息和樸素平民風格的飲食對聯時，不免垂涎欲滴，真想逐家品嘗。

文人雅士在名山古跡的酒館飯店里留下的飲食聯，更是妙趣橫生、耐人尋味。清代揚州八怪之首的鄭板橋一生愛松竹，他曾在著名的道教名山四川青城山天師洞飯堂前留下一聯：“掃來竹葉烹茶葉，劈碎松根煮菜根?！贝寺撍菩攀帜閬?，顯得質樸淡雅，生動刻畫出道教祖師的生活情景，細品之，其味馨香，超凡脫俗。安徽九華山的半山腰有一家飯店，門前掛有一聯：“游九華何必匆匆而至，拜天臺豈能轆轆饑腸?！弊x了這副對聯，游客似乎還真有餓了的感覺，大多數都會不由自主地走進店里。

有些飲食聯巧妙地將典故融入其中，讀之讓人耳目一新，例如“宰天下有如此肉，治大國若烹小鮮”，此聯表面上說的是飲食，但寓意著治國的道理。上聯典出《史記》，意思是說主宰天下要像陳平分肉那樣保持均衡；下聯典出《老子》，意思是說治理大國好似烹小魚，忌多翻動。此聯將兩個不相干的典故合二為一，既未脫離餐飲之道，又另寓了新意，把飲食與主宰天下、治理國家聯系在一起，更顯氣勢磅礴、意境開闊。西安鼓樓街有一家飯莊的門聯與此聯很是相近：“治若烹鮮惟莊子，才同宰肉有陳平”，這是一副雙關聯，同樣是借用烹調來暗示理政的才能，比喻貼切，寓意深長，很有啟迪作用。杭州西湖有一家莼菜館，其門前的對聯也同樣運用了烹調典故：“憶到新莼鱸可膾，時陳香稻蟹初肥?！贝寺撘玫牡涔食鲎浴妒勒f新語》：晉代有個名叫張翰的人在洛陽為官時，有一年見秋風起，他突然想起家鄉杭州的莼菜和鱸魚，于是嘆道“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里以要名爵”，之后不久，他便辭官回歸故里。看來這位大人太想吃家鄉的莼鱸羹了，以至于連官也不做了。

飲食聯中有一些集句聯，構思奇巧，讀起來讓人能產生翩翩聯想。例如宋代京城開封有一家酒樓，生意紅紅火火，為宣傳飲酒有“一醉解千愁”的作用，該酒樓掛出了一副生動易懂的集句聯叫做“勸君更進一杯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此聯的上聯取自唐代詩人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中的名句，下聯則是摘自詩仙李白的《將進酒》，可謂妙手拈來，渾然天成。還有一副很著名的集句聯，也是妙語天成：“有同嗜焉，從吾所好；不多食也，點爾何如？”此聯上聯中的“有同嗜焉”出自于《孟子》，“從吾所好”出自于《論語》，下聯的兩句則分別出自于《論語》。好像客人在按菜單點菜，“從吾所好”，而老板則婉言規勸“不能太多，點這些可好”？頗符合現代飲食保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