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江南 婉約風華

許潔

江南佳麗地，輿馬從蓋，壺觴罍盒，交馳于通衢。水巷之中，光彩耀目，魚貫于綠波朱閣之間，絲竹謳舞與世聲相雜。自古，江南就是文人墨客筆下的樂園，能工巧匠手中的杰作。明代伊始，即百工興盛，竹木牙角雕無不領銜于世，薄器小技，皆得著名，而此間一抹金色亦是增光添彩之殊麗。

近日，蘇州博物館的“金色江南：江南地區(qū)藏金銀器展”展示了宋元明清一百二十余件金銀器，其中明代江南金銀首飾更是光彩奪目，品類完整，成為整個展覽的點睛之筆。明代的江南，可謂“山川秀麗，人物色澤，歌喉婉轉，海錯珍異，白巧川湊，高士云集”也，如此風氣之下，首飾的設計與制作，不但有能工巧匠云集，更有豐富的文化資源，爭奇斗艷，熠熠生輝。

明代首飾的樣式與風格，與宋元相比，使用功能分工之細為前代不可及，更有了一套完整的體系。隨著類型和樣式的增多，在首飾名稱上亦有了細致的區(qū)分，各類簪釵，依照插戴位置或者紋飾、尺寸的不同而各自有了定式。

明代女子的發(fā)飾，以滿頭簪釵不留空隙為特點，此類盛妝的樣式今人可見于明代流傳至今的仕女畫、先祖畫像、命婦畫像、皇后輿服圖等。藏于蘇州博物館的這幅容人像，畫中人物頭戴完整的一副頭面，挑心、掩鬢、花鈿、頂簪、小簪等一應俱全，林林總總，珠光寶氣。

明代婦女用以罩住發(fā)髻并插戴頭面首飾之具為髻，尺寸約大如拳，底部口徑一般在十厘米左右，通常以金銀絲或馬鬃、發(fā)絲、篾絲等編就，里外又可以襯帛、覆紗。此類髻大約興起于明中期，女子婚后于正式場合都戴著髻，講究者更以珠寶鑲嵌。髻加上挑心、掩鬢、分心、滿冠、小簪等，使金銀首飾以一副頭面為單位形成了較為固定的組合關系。藏于常州市武進區(qū)博物館的一頂漆紗髻，以覆有黑色漆紗的銀絲編織網(wǎng)罩為框架，頂端插戴一枝金鑲綠松石花頂簪，冠前插戴一枝金座佛挑心，冠后有一枝金云龍紋滿冠，是非常難得的一副出土時即插戴完整的髻和頭面首飾。

“頭面”之稱在宋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孟元老撰《東京夢華錄》曰：“皆諸寺師姑賣繡作、領抹、花朵、珠翠頭面、生色銷金花樣幞頭帽子、特髻、冠子、絳線之類……又有宮嬪數(shù)十，皆真珠釵插吊朵玲瓏簇羅頭面、紅羅銷金袍帔。”明代的髻頭面已發(fā)展為有一套插戴規(guī)則的首飾組合，每一款皆有其特定的造型、名稱以及佩戴位置。

據(jù)范濂撰《云間據(jù)目抄》云：“婦人頭髻，在隆慶初年，皆尚圓褊，頂用寶花，謂之挑心，兩邊用捧鬢，后用滿冠倒插，兩耳用寶嵌大镮。”南京明代功臣墓沐斌夫人梅氏墓出土的一套嵌寶石金頭面，是一副完整的明代貴族婦女頭面，挑心是其中最為耀目的，造型為一顆光焰四射的寶珠，中心一朵菊花金托，花心嵌紅寶，周環(huán)寶石疊繞。同時出土的有掩鬢、分心、頂簪、小插，以流光溢彩揮灑出一幅榮華富貴圖。

挑心是插在髻正面位置的一枝簪子，一般自下而上以挑的方式簪戴于當心，是全副頭飾插戴中最光彩奪目的一類。常同頂簪、分心一起用來表現(xiàn)頭面的主題，裝飾紋樣很多都取自釋道題材，例如佛陀、觀音、麻姑、劉海等，造型取自坐佛圖，因此都是三角構圖，亦可突顯其中心地位。

掩鬢的形制是明代才出現(xiàn)的，因簪戴于兩鬢而得名，亦可稱作 “捧鬢”。明代筆記《客座贅語》說：“掩鬢，或作云形，或作團花形，插于兩鬢，古之所謂‘兩博鬢’也。”掩鬢的通行樣式為云朵造型，云朵之上加飾各種吉祥紋飾，祥云之上托仙人、鸞鳳等，此外亦流行以人物故事為紋飾題材。

插戴于髻背面的一枝簪，稱作滿冠，它的插戴使髻上的簪釵充滿，“若滿冠，不過以首飾副滿于冠上，故有是名耳”。分心是插戴于髻正面的一枝，較滿冠略長而矮，二者外形相近。“分心”一名主要見于《金瓶梅》中“頭上銀絲髻，金廂玉蟾宮折桂分心，翠梅鈿兒，云鬢簪著許多花翠”。

頂簪是插戴于髻頂端的一枝簪釵，多作立體造型，是一副頭面中必不可少的一枝。花頭簪的形制為簪首作一個花頭，下與尖錐式簪腳垂直相接，這一類花頭簪在宋元時期已經(jīng)流行，明代時更為精彩紛呈。明代的花頭簪經(jīng)常是銀簪腳，簪頂一朵金花，如梅、菊、牡丹、蓮花等四季花卉造型，時稱“金頭銀簪子”或“金頂銀腳簪”。花頭簪一般成組出現(xiàn)，通常有一至三對，分別插戴于髻左右兩側，用以固定發(fā)髻。

在金銀器上以玉石、寶石、珍珠、瑪瑙等鑲嵌，早在商周時期就已經(jīng)采用。至明代，嵌寶石工藝的應用在金銀器中已占了很大比重，明代金銀器中鑲嵌珠寶種類主要有紅寶石、藍寶石、綠松石、貓眼石、水晶、琥珀、珍珠、瑪瑙、芙蓉石等，色彩絢麗，盡顯華貴。

錘鍱是一種充分展示黃金延展性的古老工藝，將黃金捶打成所需要的器形，或者置于某種模具上捶打成復雜的器形，一般用于紋樣制作、凹凸起伏、造型要求準確的器物。錘鍱成型的器物在商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到了唐宋依然是金銀器制作工藝的主流。

累絲也叫花絲，是明代細金工藝的主流，即將金銀加工成圓素絲，再經(jīng)盤曲、掐絲、填絲、堆累、編織等手法制成各種圖案，往往體現(xiàn)出玲瓏剔透的設計，不但讓紋飾顯得繁密，還能控制整器的重量，節(jié)省金材。累絲工藝于春秋時期既有雛形，發(fā)展至明代，配合掐絲鑲嵌、錘鍱、鏨刻等工藝，表現(xiàn)玲瓏剔透、層次分明的鏤空圖案。

明代金銀首飾實在是類型豐富，工藝精湛，本文只從本次展覽中略取數(shù)件佳品以饗讀者。若能作為燭照幽微的一束光芒，使我們略略窺見江南之奢麗舊景，即足矣。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