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例股權眾籌案撞出法律空白

祁彪

股權眾籌作為一種新興事物，直到2013年國內才正式誕生第一例股權眾籌案例，此后至今的短短兩年多的時間里，多家從事股權眾籌的互聯網公司如雨后春筍般成立，眾籌行業得到迅速發展。

然而，正如許多其他互聯網新興事物一樣，股權眾籌自誕生之日就伴隨著許多爭議，例如股權眾籌可能有觸及“公開發行證券或‘非法集資紅線”的風險。近日，全國首例股權眾籌案，即北京諾米多餐飲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諾米多公司）與運營“人人投”平臺的北京飛度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下稱飛度公司）之間的合同糾紛案二審落槌，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二審維持了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飛度公司勝訴。

雖然此案已經塵埃落定，但針對此案所涉及的股權眾籌模式所存在的法律風險的爭論遠未結束，出臺相應的法律和行政法規來規范股權眾籌行業已經到了非常緊迫的地步。

首例股權眾籌案竟因房租租賃分歧

據了解，股權眾籌于2009年在國外興起，2011年開始進入中國，2013年國內正式誕生第一例股權眾籌成功的項目，2014年國內出現第一個有擔保的股權眾籌項目。

隨著股權眾籌行業的興起，催生了一批網絡股權眾籌平臺，全國首例股權眾籌案的一方當事人飛度公司所運營的“人人投”平臺就是其中之一。

據“人人投”工作人員介紹，“人人投”平臺于2014年2月15日正式上線，是“國內首家專注于實體店鋪股權眾籌的網絡平臺”，其團隊“致力于將‘人人投打造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股權眾籌網絡金融服務平臺”。

而另一方當事人諾米多公司成立于2014年5月29日，主要從事餐飲業務。

據悉，2015年1月21日，諾米多公司（甲方）與飛度公司（乙方）簽訂了一份《融資協議》。該融資協議寫明：甲方在實體店連鎖行業具有良好的運營能力，已經成功開辦“排骨諾米多健康快時尚餐廳”品牌店，現擬出資17.6萬元并尋求投資方融資70.4萬元（合計融資88萬元），在北京海淀區域設立“排骨諾米多健康快時尚餐廳”分店；乙方成功運營“人人投”平臺，能夠為甲方提供較為完備的技術支持，展示甲方的項目，發布融資需求，以期實現互聯網便捷融資、投資、管理的目標。

同時，雙方就各自的權利義務在《融資協議》中進行了約定。

該協議簽訂后，雙方開始履約。而在此之前，劉某代表諾米多公司在“人人投”平臺實名注冊為會員，并在協議簽訂后將17.6萬元出資款項充值到“人人投”與易寶支付（某第三方支付平臺）的同步賬戶內。

在融資過程中，飛度公司通過“人人投”平臺成功為諾米多公司融資70.4萬元，共有86名投資人認購了投資。

而諾米多公司為履行合同開設分店，選定位于北京市東城區金寶街的一處房屋作為經營用房，并于3月5日與出租方簽訂《房屋租賃合同》，合同寫明租賃房屋為平房，租賃期限為2015年3月6日至2018年3月5日，年租金為735480元，付款方式為年付。

至此，《融資協議》看上去履行得非常順利，然而當諾米多公司將上述房屋租賃情況及合同提交于飛度公司，飛度公司工作人員及投資人前往上述房屋所在地址實地考察之時，卻發現上述房屋實際為三層樓房，雙方就此發生分歧。

分歧難解雙方對簿公堂

4月11日，飛度公司組織投資人與項目方諾米多公司召開投資人會議。會議中，投資人對《房屋租賃合同》中寫明房屋為平房但實際是三層樓房、房屋租金過高等問題提出質疑，認為租賃房屋的二三層可能涉及違建，進而要求諾米多公司提供進一步的房屋產權憑證。諾米多公司表示出租方確實未提供房屋產權證，但認為風險可控。

兩日后，即4月13日，諾米多公司通過投資人QQ群等回應上述質疑，表示：租賃房屋自建立起經營已經超過15年，從未涉及違建問題，且前一租戶具有合法的工商、衛生等證照；出租方稱前一租戶已從其手中承租房屋超過6年，未發生任何問題；而對于每天每平方米13元租金標準，完全可以達到對所有人的投資回報，故簽訂了租賃協議。

此后，諾米多公司未向飛度公司及投資人出示房屋產權證等文件，各方交易就此破裂。

4月14日，飛度公司收到諾米多公司發出的《合同解除通知書》。

在該《合同解除通知書》中，諾米多公司稱，其委托飛度公司在“人人投”平臺融資88萬元的行為已經完成，并按照協議規定，積極籌備設立合伙店的各項事宜，但飛度公司一直以各種理由拒絕其付款申請，致使雙方協議目的落空，合伙店無法如期開業，給其和投資人造成重大損失。因此，按照《合同法》相關規定通知飛度公司：1.《融資協議》自通知之日起解除；2.在收到通知之日起三日內將86名投資人的投資款返還給投資人，并返還諾米多公司17.6萬元；3.賠償諾米多公司損失5萬元。

同日，飛度公司也向諾米多公司發出《合同解除通知書》，要求：1.從即日起解除《融資協議》；2.飛度公司將辦理投資人的退款工作，諾米多公司的項目投資款在易寶支付平臺凍結；3.如達成賠償協議后，易寶支付上的諾米多公司投資款將自動解凍。

隨后，4月29日、4月30日、5月13日，飛度公司向86名投資人返還了投資本金，并支付了相應利息14347.3元，同時按照5%的融資費用標準，自諾米多公司充值賬戶中扣除了8800元。

協議解除后，由于雙方遲遲無法就賠償等問題達成一致，諾米多公司一紙訴狀將飛度公司訴至海淀區法院，請求法院判令飛度公司返還17.6萬元投資款并支付相應利息，賠償損失5萬元，由飛度公司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

一審判決支持飛度公司部分請求

2015年5月15日，海淀區法院依法受理了這起引發社會廣泛關注的全國首例股權眾籌案。

7月，飛度公司又將諾米多公司起訴至海淀區法院，請求法院判令，諾米多公司支付飛度公司委托融資費用44000元、違約金44000元、經濟損失19712.5元，同時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用。

由于兩起案件具有關聯性，本案一審法官決定并案處理，三方達成“諾米多公司撤回原起訴，在飛度公司的本訴中提出反訴”的方案，諾米多公司的反訴請求與原起訴訴求一致。

2015年8月20日，海淀區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庭審中，飛度公司與諾米多公司互斥對方違約，均表示違約責任應由對方承擔。海淀區法院審理后認為，結合本案案情以及當事人訴辯意見，本案核心爭議有兩個方面：涉案《融資協議》的法律效力和合同主體之間法律關系的具體界定；雙方當事人是否存在違約以及應承擔何種違約責任。

就涉案《融資協議》的法律效力問題，海淀區法院分析認為，首先，本案中，我國出臺的《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等規范性文件對包括眾籌融資交易在內的互聯網金融創新交易予以鼓勵和支持，本案中的投資人均為經過“人人投”平臺實名認證的會員，且人數未超過200人上限，因此本案所涉眾籌融資交易不屬于“公開發行債券”，未違反《證券法》第十條規定。其次，我國還未出臺專門針對眾籌融資行為的行政法規和部門規章，涉及的其他文件也均為對本案所涉及的眾籌交易行為予以禁止或給予否定評價，且飛度公司主體資質方面也無法律上的障礙，因此《融資協議》于法不悖，應為有效。

就合同主體之間法律關系的具體界定問題，海淀區法院認為，雖然雙方簽訂的是《融資協議》，但委托融資只是雙方當事人整體交易的一部分，飛度公司還提供信息審核、風險防控以及交易結構設計、交易過程監督等服務，其核心在于促成交易，從該角度分析，雙方當事人之間的關系只系居間合同關系。

而對于雙方當事人是否存在違約以及應承擔何種違約責任，海淀區法院認為，結合當事人以及投資人的陳述，合同不能履行的源起為交易各方對融資項目用房的樣態、租金標準以及產權等問題產生的分歧。因飛度公司未能提供租金問題的相應證據，對此不予支持。就租賃房樣態，證據顯示其確系樓房而非平房，飛度公司認為諾米多公司存在信息披露不實，具有相應依據，而在整個事件過程中，諾米多公司提供的相關證件仍難以完全排除可能的交易風險，直接導致雙方信任關系喪失，故諾米多公司應就合同的不能履行承擔更大的責任。

2015年9月15日，經過綜合分析與考量，海淀區法院依法作出判決：被告諾米多公司給付原告飛度公司委托融資費用25200元、違約金15000元；反訴被告飛度公司返還反訴原告諾米多公司出資款167200元；駁回雙方其他訴訟請求，訴訟費由雙方共同承擔。

股權眾籌相關法律法規亟待出臺

據悉，一審判決作出后，諾米多公司不服，依法提出上訴，案件在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進行二審。

2015年12月22日，北京市一中院作出二審判決，駁回了諾米多公司的上訴，維持原判。

然而，此案雖已塵埃落定，但由股權眾籌引發的法律方面的爭議仍在持續。

本案中，諾米多公司的代理律師操樂龍表示，股權眾籌作為新興行業，對于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具有重要意義，因此，不論是諾米多公司還是我本人，對股權眾籌都是支持和肯定的。不論是在一審還是在二審，諾米多公司也一直認可委托融資服務協議的有效性。但是，“人人投”所代表股權眾籌模式存在不少法律問題也是不爭的事實。例如“人人投”網站面對不特定人或超過200人的注冊會員募集資金，卻沒有取得人民銀行或證監會的批準或備案，就有可能涉嫌未經批準公開發行證券；此外本案中所募集投資人人數達到86人，也說明股權眾籌模式有可能涉嫌違反《合伙企業法》關于合伙人人數不得超過50人的上限規定；三是所募集資金名為第三方托管，但實際上募集資金賬戶完全由股權眾籌平臺掌控，投資人資金安全堪虞。

此外，股權眾籌模式容易涉嫌非法集資、股權眾籌平臺的身份認定等一系列問題也非常明顯。

“人人投”平臺法務黎峰在接受采訪時認為，股權眾籌行業作為新生事物和新興業態，在相關法律法規空白的情況下，很多模式和流程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對包括但不限于人數上限的問題在內，“人人投”會在遵守現有法律架構前提下，根據每個眾籌項目的具體情況，有針對性地設計與其相適應的交易模式。同時，“人人投”亦呼吁政府相關部門，能盡快出臺有關股權眾籌的明確法律法規，解決困擾整個股權眾籌行業發展的諸多難點問題，為該行業的健康、良性發展奠定堅實法律基礎。

據了解，2015年7月18日，由央行會同有關部委牽頭、起草、制定的互聯網金融行業“基本法”《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對外發布，其中明確提到了股權眾籌模式，但也只是對股權眾籌模式作了粗略的闡述與規定，并未對爭議的問題作出明確規定。

面對蓬勃發展且其所潛在的法律風險已經開始在實際中出現的股權眾籌行業，及時出臺明確健全的法律法規規范股權眾籌行業的發展，已經十分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