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頁 薛 可
(上海交通大學 媒體與設計學院,上海 200240)
網絡群體傳播中的亞文化研究
——以表情包為例
孫頁 薛可
(上海交通大學 媒體與設計學院,上海 200240)
本文通過對表情包的研究發現,新形態亞文化在網絡時代獲得了全新的生長空間,并與網絡群體傳播產生了越來越多的正向互動。一方面,網絡群體傳播對亞文化進行了再塑造;另一方面,亞文化也強化了網絡群體傳播的特征。
網絡群體傳播;亞文化;表情包
以表情包為代表的網絡亞文化日益成為青年群體日常交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網絡群體中不斷蔓延。基于這樣的情況,網絡群體傳播與亞文化之間的關系值得探討。
從廣義上來說,“亞文化”通常被定義為更為廣泛的文化的一個亞群體,這一群體形成一種既包括亞文化的某種特征,又包括一些其他群體所不包括的文化要素的生活方式。[1]從社會學角度看,亞文化群是被主流社會貼上了某種標簽的一群人,他們往往處在非主流的、從屬的社會地位上,有著區別于其他群體,尤其是占主導地位的群體的諸多明顯特征,如偏離性、邊緣性甚至挑戰性,以及有著特殊的生活方式。[2]群體傳播,是指群體進行的非制度化、非中心化、缺乏管理主體的傳播行為。[3]在傳統媒體主導傳播活動的時期,亞文化傳播多由人們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進行,隨著新媒體的發展,網絡為群體傳播提供了一個無處不在的虛擬空間,也為亞文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原本只是存在于現實中小范圍的亞文化群體得以不斷擴大,在虛擬的網絡中進行大規模的交流與傳播。作為新形態的亞文化,“網絡亞文化”是與新媒體的形成和發展密切相關的,主要通過網絡群體產生和流行的,所主張觀點的形式和內容均有別于一般意義上的大眾文化的文化現象。[4]
表情包、彈幕、字幕組、網紅等都屬于網絡亞文化的范疇。其中表情包在網絡群體中的認可度較高,使用率也較高,具有代表性。表情符號是一種用于交流情緒和情感的從屬性符號,反映了人的基本姿態、基本禮節動作,以及面部表情和體態,主要由年輕人創作和使用。[5]隨著即時通訊軟件的出現以及80后、90后、00后進入社交網絡,表情符號的形式與內容也越來越豐富,由最初的聊天軟件如QQ、微信自帶的表情符號發展到網友自發創作、傳播,由單一的表情符號升級為以某一人物或事件(如還珠系列、甄嬛傳系列等)為主題而形成的系列表情包。微信平臺2015年數據研究報告顯示,近五成的用戶在聊天時使用過微信表情,其中5.2%的用戶使用過付費的微信表情,而更多的用戶則是使用免費的。
作為存在于互聯網時代的亞文化,表情包既帶有亞文化的一般性特征,又被賦予了與網絡傳播相適應的新內涵。網絡群體之間通過表情包進行交流,傳 遞的不僅是表情包的字面含義,還包含著深層次的心理訴求,在網絡中構建了全新的亞文化場景。
(一)邊緣性:草根創作者
亞文化的邊緣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其在客觀地位上從屬于主導文化;二是其群體強烈的主觀邊緣意識。
就表情包本身而言,它是文字等傳統主流的傳播手段的衍生品,較之于網絡上的火爆,在傳統媒體上并沒有被廣泛使用。在闡述事實、表達觀點時,傳播者往往還是傾向于使用文字的形式,而受眾對于這類信息的反應則可以通過表情包來表達,用表情包來強化、突出所作出的回應。
表情包創作者的邊緣性更為顯著。表情包創作者多為兼職的80后、90后,他們還處于奮斗的階段,并未進入社會的主流圈,因而這些表情包的靈感多來源于他們處于社會邊緣地帶的實際體驗。相較于專業化運作的表情制作工作室,他們是草根創作者,通常因為靈感或興趣而創作。2015年7月,微信上線了表情開放平臺,每個用戶都能進行投稿,若通過審核就能進入微信表情商店獲得關注,這就給了草根創作者們更多推廣自己作品的機會。
(二)娛樂性:惡搞與戲仿之下的自娛自樂
尼爾·波茲曼指出,這是一個娛樂至死的年代,一切公眾話語日漸以娛樂的形式出現。波茲曼的說法或許有點夸張,但是不可否認,表情包比文字更具有娛樂性。這樣的娛樂性可視為對嚴肅的社會主流文化的逃離與解脫,通過惡搞、戲仿等方式,亞文化群體自娛自樂。
惡搞指對已有作品進行重新解讀,賦予新的含義,以達到調侃目的,主流文化作品往往就成為了惡搞的對象。例如,電視劇《還珠格格》,過去其為人津津樂道的是故事情節、人物角色、配樂等,而如今劇中的不少人物都被加工成了表情包,并配以全新創作的少量解說文字,演員的表演被惡搞了,顛覆了以往的熒屏形象,但卻受到了追捧。戲仿是對已有作品進行模仿,屬于二次創作。例如,“友誼的小船”系列表情包原版發布后,短時間內就出現了“教師篇”等戲仿之作,不僅激發了網友極大的戲仿和傳播熱情,還成為了商家爭相使用的營銷段子。
網絡時代,表情包的惡搞與戲仿等娛樂屬性不斷被放大,這種娛樂屬性不需要獲得主流社會的認可與接納,也與主流社會所定義的“娛樂”相去甚遠,其意義只要在亞文化群體內部獲得共同認可、進行流動。
(三)抵抗性:非主流表達與尋求認同
亞文化對社會主流文化的抵抗是伯明翰學派亞文化理論關注的核心問題。伯明翰學派認為,亞文化是與身處的階級語境相聯系的,青年亞文化產生于社會結構和文化之間的一個特別緊張點,它們可能反對或抑制主導和主導的價值和文化。更為準確地說,亞文化可能產生于由于發展引起的社會遷移的語境中。[6]
在社會轉型過程中,貧富差距、公平與法治等問題較為突出,處于社會邊緣地帶的群體對這樣的現實感受尤為明顯,但又無力改變,因而他們轉向了非主流的表達方式以示對現實的反抗,但是這種抵抗只是儀式性的。
伯明翰學派認為,抵抗的背后是亞文化群體尋求“認同”的需求。認同是指人們在社會互動過程中,對自身角色以及與他人關系的一種動態的評估或判定。[7]亞文化主要建構的是個人認同、集體認同以及文化認同。網絡空間給表情包的愛好者提供了一個自我認同的場域,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他們可以表達真實的自己,融入集體。表情包的素材多是來源于生活,在創作的過程中被注入了各式各樣的情感,這樣的情感通過虛擬的人物表達出來,創作者和使用者都形成了這種虛擬空間中的文化認同。
(四)協商性:無法逃脫的收編
亞文化群體的抵抗是儀式性的,這種溫和的抵抗很少會轉化為動搖主流文化統治地位的實際行動,而是具有協商性,協商的結果就是主流文化對亞文化的收編。赫伯迪格提出,亞文化被整合和收編進占統治地位的社會秩序中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商品化收編,二是意識形態收編。
表情包被收編的現象主要存在于商業化收編上,按照赫伯迪格“亞文化與為它服務同時也利用它的工業之間有著曖昧含糊的關系”的觀點,表情包與娛樂產業密不可分。娛樂產業在為表情包提供市場的同時,也把一個個表情符號轉化成了商品,進行大規模的復制生產,并且獲得盈利。移動消息應用服務商Line 2015年公布的數據顯示,Line的表情創作者在2014年5月~2015 年5月期間共計賺取了約4.57億元人民幣的收入。對于草根表情包創作者而言,雖然很多最初并未帶有商業化的目的,但一旦創作出爆紅的表情包,也有走上商業化創作、運營的可能。
隨著表情包形式、內容的日益豐富,以及人們社交需求的增長,其被越來越多地運用于群體傳播中。Facebook表情包大戰的出現就是亞文化借力互聯網深入群體傳播,群體傳播又反過來借助亞文化強化自身特性的例證,顯示了亞文化與網絡群體傳播之間的互動關系。
(一)網絡群體傳播對亞文化的再塑造
在傳播形式上,網絡群體傳播實現了亞文化從相對封閉、現實、單一向開放、虛擬、多元的轉變。早期的亞文化群體,基于對同一種亞文化的認同而聚集在一起,雖然人數眾多,但與動輒就聚集進行表情包大戰的2000萬網友相比,早期的亞文化傳播還是相對封閉的。出于時間、效率的考慮,人們日漸從現實中的交流轉向虛擬空間中的交流,由此還帶來了亞文化人群結構的多元化特征,這表現在網絡打破了時間、空間的限制,同一亞文化群體可以吸納更多具有不同的社會背景、地域、知識結構、年齡層次的人,而不同亞文化群體之間也可以實現便捷的交流,構成更廣泛意義上的亞文化群體集合。在內容上,網絡的開放性、包容性弱化了亞文化的抵抗性、顛覆性以及批判性,亞文化增加了更多娛樂、解壓、緩解矛盾的意味。表情包處于不斷的創作之中,每當有社會熱點事件出現的時候,相配套的表情包也會在網絡上隨之出現。關注這些事件的群體通過表情包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用表情包來強化、娛樂化用文字所表述的觀點。若想要采取對抗、批判這些熱點事件的實際行動,表情包是無法發揮實質性作用的,其他諸如彈幕、段子等亞文化同樣如此。在FB表情包大戰中,表情包亞文化只是緩和了原本該由主流文化主導的,一場劍拔弩張、嚴肅緊張的有關兩岸統一問題的討論的氣氛,使其帶上了娛樂、有趣、活躍的色彩,但僅通過這場“溫和的文化交流活動”還是無法從根本上扭轉一些臺灣青年對大陸的態度,其傳播效果有待商榷。
網絡群體傳播為亞文化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傳播途徑,使其為適應這樣的傳播新環境而作出了一些改變,這樣的改變不僅為其自身的發展找到了新的契機,也反過來為網絡群體傳播提供了新思路。
(二)亞文化對網絡群體傳播特性的強化
由于網絡群體傳播具有不受約束、自發性、平等性、匿名性、去中心化等特征,主流文化很難采取強制措施對其進行控制、引導,而亞文化具有相似的特征,加上其對主流文化的抵抗、顛覆意味的減弱,能夠維持并強化網絡群體傳播的特性。
文字傳播仍然是網絡群體傳播的主流手段,但是表情包這類亞文化傳播手段的加入給網絡群體傳播增添了新氣象,強化了其特征。就大段的文字而言,往往帶有作者強烈的主觀色彩,尤其是意見領袖的言論,即使是在網絡群體中,也會對成員產生壓力,使得某些成員不再敢發表自己的意見,在行為上產生從眾,甚至形成極端化的群體意見。久而久之,網絡群體中的平等性、開放性就會受到影響。但是亞文化不會帶來這種壓力,無論是作為網絡群體中的意見領袖還是普通成員,發出一個簡單的表情,或者一套系列表情,都可以看做只是一種消遣、娛樂,也許普通成員沒有能力回復意見領袖所發表的意義深刻的言論,但回復一個表情還是輕而易舉的。通過表情包的你來我往,群體之間的交流增多,關系被拉近。游離在主流文化之外的亞文化交流方式增強了網絡群體中普通成員自發交流的欲望,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由于群體壓力所造成的平等性的流失。同時,網絡群體中個體的自我意識強烈,不受規則束縛,亞文化能夠成為其沖破常規、展示個性的手段。
新媒體時代,以表情包為代表的新形態亞文化與網絡群體傳播產生了越來越多的交集。在這個多元包容的時代,各種類型的亞文化層出不窮,聚集了大量網絡群體,在網絡上掀起了傳播熱潮。因而在關注亞文化與網絡群體傳播的正向互動關系之外,也要引導這些網絡群體進行有序的、正向的亞文化傳播,預防失控現象的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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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06
A
1674-8883(2016)13-0008-02
本論文為2015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互聯網群體傳播的管控方案與社會引導對策研究”(編號:15AZD054)階段性成果
孫頁,上海交通大學媒體與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
薛可,上海交通大學媒體與設計學院傳播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