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
重慶的發展總是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設立中央直轄市給它插上騰飛的翅膀。
“涪陵地處長江和烏江交匯處,20世紀90年代中期,這里孤立而沉寂,既沒有公路也沒有鐵路,乘坐長江渡輪到達最近的大城市重慶需要七個小時。”《江城》一書的作者——美國記者彼得·海斯勒在他2013年撰寫的《重返江城》一文中,寫下了20年前他對涪陵這座小城的印象。
1996年至1998年,海斯勒作為一名志愿者在涪陵一所專科院校教書。他說,那時的涪陵人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見過外國人,“我如果在城里吃午飯,經常會引來幾十個圍觀者。”在他的記憶里,這座城市只有一部電梯、一家夜總會,沒有交通信號燈。他所認識的涪陵人里,沒有人擁有汽車。
雖說作為一個從西方發達國家遠道而來的記者,海斯勒對于涪陵乃至重慶和周邊地區所作出的評價或多或少都帶有與美國對比的意味,但是重慶以及涪陵、萬州、黔江地區在當時的發展狀況的確不能歸于“發達”之列——即便當時的重慶市在經濟發展程度方面與四川省省會成都市不相上下。
重慶社會科學院區域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李勇對本刊記者說,重慶有一句民諺:“養兒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這從側面反映了重慶主城區以外及周邊地區的發展狀況相對落后。“這句話是說要讓孩子體會生活的艱苦,只要去酉陽、秀山、黔江地區、彭水這些地方走一趟,就能讓孩子受到很好的教育。”李勇說,在過去,這些地區的基層干部中流行這么一句話:“寧愿苦干不愿苦熬”,其艱苦程度可見一斑。
沉淀
重慶曾是抗戰時期國民政府陪都,直隸行政院的“特別市”。李勇介紹說,重慶在成為今天的直轄市之前,曾有過兩次發展節點:“第一次是抗戰時期。1938年,國民政府將重慶作為陪都,1300多家大型工業企業因此搬遷至重慶,這在歷史上稱作‘工業西漸’。”李勇說,這讓位于中國西南方的重慶成為戰時工業之家。
“這可是重慶的工業基礎。重慶的鋼鐵產業基礎就是從漢口搬遷來的鋼鐵廠奠定的。”李勇說,除了鋼鐵這樣的重工業,醫藥、紡織、玻璃制造等化工和輕工業也是在那時打下的基礎。
新中國成立后,重慶作為中共中央西南局和西南軍政委員會駐地,是西南地區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為中央直轄市。1954年,西南大區撤銷后,重慶改為四川省轄市。
在這之后,重慶迎來了第二次重大發展契機。
上世紀60年代,全民備戰。“那時中國從東部到內陸被劃為一二三線,大量的國防、軍工企業搬入重慶。正因如此,重慶擁有了好幾百家軍工企業,而且這些企業當時帶來的技術都是國內一流的。”李勇表示,這一次工業內遷還給重慶帶來了大量技術人才,僅國防軍工企業的工人就來了50多萬人。
用李勇的話說:“重慶現在的發展不是偶然的,都是有資本的。改革開放之初,重慶市上繳的稅可是比廣東省都要多的。”
“在我小時候的印象里,萬縣特別好!”1997年,四川省崇慶縣(今崇州)的小學四年級學生梁良第一次跟隨父母去萬縣(今重慶市萬州)。他告訴本刊記者,讓他對萬縣作出如此高評價的原因,除了更加整潔的城鎮環境外,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那個時候,萬縣就已經有太平洋百貨了。”
重慶直轄前,解放碑就已經是全國知名的“重慶名片”。“重慶百貨和新世紀百貨在全國也是響當當的商場,那個時候,重慶市民已經對品牌有了初步的概念,但大多數品牌都還是百貨公司的一個專柜。”在重慶直轄15年時,《重慶晨報》記者倪訓強在他撰寫的一篇報道中,如此描述1997年以前的重慶商業狀況。從中不難看出,雖不能用“發達”二字來形容當時的重慶商業環境,但至少重慶的商業已經具備一定的基礎。
新生
1983年,重慶率先成為全國經濟體制綜合改革試點城市,實行計劃單列,被賦予省級經濟管理權限。1992年,重慶被辟為沿江開放城市。1996年9月中央批準重慶代管萬縣市、涪陵市和黔江地區。1997年3月14日,經八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審議批準,重慶正式成為中國第四個、西部地區唯一的直轄市。重慶迎來第三次重大發展契機。
“那時,我們都激動萬分!”在全國人大表決通過重慶成為直轄市后,時任重慶市市長蒲海清和周圍代表抑制不住內心的澎湃,互道祝賀。
蒲海清對媒體回憶,1996年4月,他作為中共四川省委常務副書記,在北京向時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書記處書記胡錦濤匯報黨建工作。胡錦濤表示,中央正考慮設立重慶直轄市。這是蒲海清第一次明確得到“重慶直轄”的信息。
在經過多次方案設計與討論、多次篩選淘汰后,最終確定:重慶市區劃包括重慶、萬縣(今萬州)、涪陵和黔江地區。
蛻變
今天的重慶,面積達8.24萬平方公里的城市,管轄著38個區縣(自治縣),戶籍人口3375萬人,常住人口2991萬人,居住著56個民族的中國公民。在懸掛于聯合國大廳的世界地圖上,重慶是中國僅有標注的四大城市之一。
“不可同日而語。”1999年離任后,蒲海清還不時回重慶。說起十多年來的發展,他只列舉了一組數字:直轄之初,重慶的高速公路不到90公里,如今已超過2000公里。
“毫不夸張地說,要想從渝東南地區到重慶,不花個十幾二十天到不了。”李勇回憶說,20年前重慶和周邊縣市的交通狀況十分落后。
“重慶就像個大縣城。”蒲海清說,他剛到任時的重慶缺乏活力,交通擁堵,城市環境差,完全沒有大都市的感覺。
2003年3月,原交通部部長、時任中共重慶市委書記黃鎮東曾對媒體表示,重慶要在八年內投資1000億元,建成1600公里的高速公路、3000公里的高等級公路。2006年12月,重慶提出“一小時經濟圈”戰略,第二年確立了“一圈兩翼”的區域發展戰略。隨著時間的推移,重慶將大量資金用于市內交通建設。20天才能到重慶的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今年1月召開的重慶市交通運輸工作會議公布的數據顯示,“十二五”時期,重慶全市鐵路新增運營里程557公里,總里程達到1930公里;基地航空公司增至6家,航線總數達到275條;全市高速公路通車總里程達到2525公里,對外出口通道增至13個,路網密度繼續保持西部第一,“4小時重慶”全面實現……
領跑
40萬下崗職工、103萬移民、300萬貧困人口,在直轄伊始,這三件事被稱為重慶發展道路上必須翻越的三座大山。“不是一般的困難。”蒲海清說,剛剛成為直轄市的重慶面臨巨大的經濟挑戰。
1996年,三大直轄市上海、北京、天津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分別比重慶高5倍、3倍、2.9倍。與它們相比,重慶雖面積最大、人口最多,但卻偏偏是經濟最窮的那一個。
但現在,重慶讓所有人都驚嘆不已。
“2015年重慶市全市GDP同比增長11%。”國家統計局重慶調查總隊副總隊長童澤圣說,經初步核算,2015年重慶市實現地區生產總值(GDP)15719.72億元,同比增長11.0%,領跑全國省、自治區、直轄市。
革新
“從支撐因素看,這主要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成果。”童澤圣的話說到了重點。
從《重慶統計年鑒(2000)》的工業統計數據來看,重慶直轄后,1998年重慶工業三大支柱行業為汽車摩托車、冶金、化工。這三大行業的現價總產值占重慶市的比重分別為27.3%、9.5%和14.4%,總比重達51.2%。
當時間來到“十二五”,重慶的工業已經轉向以電子信息、汽車、裝備、化工、材料、能源、消費品為重點的“6+1”發展戰略。
“2015年,全國每生產八輛車就有一輛是重慶造。”重慶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總經濟師涂興永說,僅2015年上半年,重慶市生產汽車總量就達155.5萬輛,全市汽車產量增幅高于全國20個百分點。
重慶工業經濟的另一引擎——電子產業的表現也令人驚嘆。“2015年上半年,重慶電子制造業對全市工業增長的貢獻率為19.6%。”涂興永稱。
從統計數據來看,2015年1至11月,重慶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實現利潤總額1150.5億元,增長18.7%。面對今年全國工業巨大的下行壓力,汽車和電子兩大支柱產業對重慶工業增長的貢獻率保持在50%以上。
中國工程院院士、汽車制造領域專家鐘志華就曾表示,未來的汽車就是一個信息化平臺,對電子信息技術有巨大的需求,并能推動其發展。而重慶正好可以利用自身在這兩個領域的發展經驗,幫助汽車產業與電子信息產業相互促進,“重慶汽車產業發展規模大,科研實力較強,且在國內新能源汽車、節能汽車等汽車研發前沿領域占有一席之地,將來一定會更好。”
如今,即將從中國科學院地球化學研究所博士畢業的梁良正在思考畢業后的去向。“有同學從電子科技大學畢業后,選擇了去重慶工作,那里的確有不少新興科技行業的工作機會。”梁良說,或許他也會像同學一樣,選擇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