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的愛


黃小培黃小培,1987年生,執教于河南平頂山市葉縣葉邑鎮葉公中學,詩歌發于《中國詩歌》《詩選刊》《星星》《詩林》等。著有詩集《對稱的狂瀾》。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南方多雨,北方干旱。這之間有多少緩緩遞進的蒼茫,長出了羽毛。
我又在夢中照了一回鏡子,盲目的流水懷著鼓脹的花骨,潛伏夜色之中,心懷不安。
我模糊的愛扛到今天才漸漸顯影,有了堅硬的表情。
隔著一片葉子,眺望花朵,我愛你多了三分。一陣風帶動一陣眩暈,就會有一片葉子跳下來,就會有一陣波瀾,抓住另一陣波瀾飲下海量的憂傷。
我等得太久了。這個內心傖俗之人因愛上了你省略的虛空和單純的欲望,一條道走到黑也不愿折回來。

月芽兒剛長出來時,漫天閃爍著動詞。
我的心晴朗、明凈。可以恍惚看到,一絲一絲的浮云鑲在天空,像我吐出的肺腑之氣,那么虛無。
很多草木跟我一樣。我們喜歡清寥的蟲鳴、虛晃的火光……
夜的深度和寂靜被它們一點一點提升到極致。
此時,夜色像一只細軟無骨的軟體動物,緩緩蠕動,慢騰騰地消磨著白天難以下咽、消磨的東西。
空氣中仿佛奔突著花香,但不是薔薇香,很清淡,像粗茶淡飯的生活。
“致虛極,守靜篤”,這是我放在心里的格言,也是我埋下的炸彈。唯有此刻,我才敢怒敢言,然后歸于岑寂……
——混同于草木,融于夜色。

一場秋雨續上了內心的河流。
雨水閃著微光,和草叢相遇。枯坐的影子突然有了光的質感。
我有庸常志向。因流失太多而獲得精確的理想,卻時常讓人感到干渴。
陰雨天傳來了朽木的味道,遠山遞來模糊的輪廓線條。而雨水在預言中走向盛大的夜晚——
熱愛和憂傷,哪個更加澄明?
事實上,時光累加的分量比想象中要輕得多,簡單得多。
我不得不輕看自己。
有種孤寂感。仿佛一扇窗已打開,一雙眼睛還在茫然無措。

是誰沒有擰緊它的悲傷,以致在靜夜里縱情哀鳴——
它要把白天里被遮蔽的聲音哭出來,把苦水一點一滴流出來。此時的它是沸騰的、無助的、痛痛快快的。
它動用了所有力氣,聲音嘶啞,仿佛一截被拋起的銹跡斑斑的廢鐵,似乎頃刻就要落地粉碎。
而它一直在飛翔、飛翔。
一截飛翔的鐵,穿梭于醒著的人的肺腑心腸。

攤開手掌,讓我的河流穿過一座空城。天空緩慢。白云映照肝膽。
這副舊身軀因沾染灰塵,而略顯滄桑,而喜微風吹拂。
這一年我有下滑之勢,談及離別,便會生出逆流對抗的分支。
想死亡。想重生。
香樟在懷念里唱起愛的頌歌,為完成突圍之美吹開綠葉。
萬物被覆陽光,它們也懷舊。
在晃眼的晨光中,奔出了淚水。
需要多大魄力,才能喊出油菜花金黃的光芒?
十萬畝的動蕩啊,它們像海,不像我。為內心遼闊的寂靜,擊響手掌。

藍,打開你的天空,也洗著你的眼。
流動是從內心開始的。
輕微的水腥味,和我們對稱的生活,在此刻組成一面鏡子。
陽光浩大、微微晃蕩,有些模糊,而事物流逝的方向清晰可見。
起風了,突然一陣小悲傷來自于等,等待之后的感動。
就像藍,潑出了它的水。
這個下午,一個人久坐于河邊,水似乎也有了它的想法。水不停地流啊流,終于和天藍到了一塊。

幾場大雪提升了理想主義的浮力。
也有一場雪是從心里下起的,覆蓋心底的蒼茫和遙遠的世界。
此刻,我還在奔馳的列車上,幾座山橫在那兒,還有別的一些什么,遼闊中敞開了它們的寂靜和明亮。
鄰座的女孩保持著老派的安靜,聽音樂,看雜志,繡花蝴蝶。讓我想起鑲金邊的鐘表,在其特有的滴答聲中,平靜地穿越著時間。
我已經注意她很久了,時光在她身上磨出了光芒的質地,絲綢一樣滑向我,覆蓋我。
還有什么能抵御這緩慢遞進之美?
還是老辦法:我用目光取走畫面里的其他人。想象著兩粒雪,僅有的兩粒雪飄在茫茫的雪域之中。
飄著飄著,就一起白了頭。
飄著飄著,就活進了彼此的夢里。

夏天就要過去了。從前的日子像潑出去的水,在此刻收回,在此刻撞上擋風的玻璃。
許多事物已經遠去。
它們走遠了,為了攀上更高的枝頭,在更高的地方積攢足夠的光芒。
在它們離開的地方,留下了草木、石頭和流水。我就是它們活在人世間的軀體,我比它們更清楚流逝的意義。
因此我愛卑微勝過宏大。
因此我的生活失去了太多水分。
這些日子,淅淅瀝瀝的雨水表達著寂靜,沒有重心的寂靜回到了事物本身。置身于此,此中的雨水,每一陣都能洗去滿身的俗氣。

陣雨過后,靈魂是哭過的靈魂,心是洗過的良心。
風吹動空氣,空氣捧起來就可以喝。
風吹動草木,草木一樣的心腸就活了。
我感到一圈一圈的漣漪圈向我,一圈一圈地融進干燥的骨骼和血液。
水洼返照天光。一種彎曲的力量像逆行的時光,帶我重生,帶我返回綠返回嫩返回無知和飽滿。
從頭頂一直綠到腳趾,從頭頂一直嫩到腳趾。一棵嫩綠的小草,等候牛羊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