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李需
大禹渡三章
山西◎李需

四十年前,我十三歲。在一個民族最艱難的時候,小小的我,也充當(dāng)了一位普通的民工。
在大禹渡揚水工程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中,我為她背過石頭。
石頭很重、很重,沉沉地壓著我幼小的無助。
希望,失望;失望,希望,而我一顆桃形的心很紅,很紅。
那個時候,黃河的濤聲跌宕起伏;
那個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鼎沸的人嘶馬叫,都是飄揚的紅旗。
一個時代都和歲月一起沉醉在人定勝天的絢爛中。
就連一個小小的我,也不例外!
我爺爺是突擊隊隊長。我是那些人群中一個無足輕重的逗點。
四十年后,我又回來了。
我和時光一起站在那棵神柏下。此時,天水渺渺,一片蒼茫。
我極力想使自己再回到那個從前,但回應(yīng)我的只有從黃河岸邊吹來的徐徐的風(fēng)聲。濤聲?黃河里那曾經(jīng)鋪天蓋地的濤聲呢?
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一個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而當(dāng)我們已無法用肉眼來欣賞她的時候,我們就不能不只用時光和她對話。
——對話歷史的瞬變。
——對話人事滄桑。
——對話曾經(jīng)的純真和現(xiàn)在的凡俗。
就像此時此刻,我能夠感受到的,還是,四十年之前,那黃河的濤聲,仍固執(zhí)地、桀驁不馴地在我的脊背上蕩漾、滾動!

在這里,我把紙質(zhì)的歷史、口口相傳的傳說、神話,瞭望成一棵4700年的神樹。
讓它化為龍的形狀。
所有的故事,省略;
所有的蒼茫,省略;
所有的愛恨情仇,省略。
……省略。
但,這條蜿蜒的大河,黃色的、澎湃的夢,不能省略。
我只是想讓她一直地、一直地安靜下來。更像一位母親:溫柔、善良、恬靜。
其實,在黃河拐彎處,一切概不能省略。就像那個遙遠(yuǎn)的赤裸的男人,就像如今我已滿頭滄桑的母親。
天地有形,天地?zé)o形。
這條河流,最讓人潸然淚下的還是她日夜不止的、低啞的、無聲的啜泣。
在這里,河風(fēng)一直都在吹。
許許多多的東西都薄成一張紙了。
比如,船;比如,童年;
比如,過往的星空。
而我,仍在瞭望。
我不會成龍。但,龍,還在代代相傳。

這時候,站在岸上,只看流水。
看流水的曲,直;
看流水的流,或靜。
其實,我要說的是,我喜歡的是那樣一種狀態(tài):事物的或生命的狀態(tài)。
更多的時候,我只是特別欣賞流水的意趣。真的,我不知道,該怎么來形容冬天的正午。
陽光揮灑下來,流水,就像伏在陽光懷抱的孩子。那么的波意闌珊,又那么的波瀾不驚。
散漫,而又秩序井然。
正統(tǒng),而又放蕩不羈。
這時候,站在岸上,只看流水。
逝者如斯夫嗎?
生命如斯夫嗎?
蕓蕓浮塵,有曲、有直;
有闌珊、有波瀾;
有井然、有不羈。
呵呵,此時此刻,我還是只看流水,只看流水吧。
流水安之若素,我亦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