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禹渡，留下帶體溫的修辭

江西◎朝顏

在大禹渡，留下帶體溫的修辭

江西◎朝顏

我從江南泅渡而來，以一尾魚的姿勢。路途有多么遙遠，我揮動的鰭就有多么吃力。只因遠處星光燦爛，遠處笑語連連，我的緩慢的搖晃便有了指向和意義。

一本書，有十三種情態，足以醫治孤單、抵擋黑暗。我枕住鐵軌，吐出三個三重奏的鼾聲，是夜不曾失眠。還有很多的言語需要在夢里練習傾吐，還有很多的人需要在夢里練習相見。

這個世界上的快有許多種：快餐、速配、閃婚、飆車……我都不甚喜歡。

我愿意用緩慢的觸覺，從空氣里辨別由濕潤向干燥的過渡；我愿意用緩慢的目光，打探車窗外的平原與荒坡、小米和高粱；我愿意羊群從我的視線里緩慢經過，我愿意大禹渡的風景從我的想象中漸次明朗。

我愿意緩慢地愛一處風景，愛一個人，用盡一生的荒涼。

靠近大禹渡，你有你的飛翔，我有我的緩慢。

夜空是清澈的，星光是清澈的，三只羊羔的叫聲也是清澈的。

如果說黃河不是清澈的，那么為何岸上的沙粒如此晶瑩，如此剔透？為何水中的魚兒如此清醒，如此靈動？為何被黃河水澆灌的良田如此豐產，牛羊如此肥壯？為何黃河邊上生長的小麥如此清香，玉米如此金黃？

我猜想，一定有一種純粹，是它靈魂里最為光輝的一部分。

我熱愛世間一切純粹的事物，比如高粱那透著血的紅，比如你放在我手心里的那一捧芝麻的純白，比如你想念我時閃動過的那一束晶瑩的淚光。

我必須學習黃河之魚，在濁浪里保持敏銳的視覺和敏捷的游弋，并生長出鮮美的肉身。終有一天，我將交出我的鮮美，交出我的呼吸和唇印，只有我愛的人，可以享用它。

此刻，請讓我再次泅渡黃河，進入它綿延5464公里的溫度，溫習它的純粹和清澈。

我將忽略它臉上的塵垢，忘記它的咆哮和壞脾氣，緊緊地，摟住它滾燙的內心和生長在骨頭里的美。

再沒有比今夜更美的離別，再沒有比今夜更美的疼痛。

在大禹渡，在黃河的岸邊，羊皮筏子始終沒有將我渡過對岸。我住在和睦居，與一群糧食和一個名叫大禹的男人為鄰。如果我以涂山氏的口音說出渴望，他不會知道；如果我的生命里開出了彼岸的花朵，他也不會知道。治水的人，他忘記了疏堵之道。

我常常想，是否需要一堆篝火，需要一萬盞星光，才能照亮一個人回家的路？

此刻，篝火燃燒起來，星星是沉默的智者。我將告別大禹渡，在風動亭遇見風，輕飄飄地踏上歸途，詩歌是我全部的行囊。

我的肉身很輕，靈魂太重。還未離開，已然開始想念。我喜歡那些奔走在風里的歌聲，和一些被酒精燃燒的溫度。今夜，我們練習擁抱，以淚水取暖；今夜，我們相互敞開，接下一些陌路天涯的叮嚀；今夜，我愛上了喜歡流淚的姐姐。

每一朵篝火都是燃燒的疼痛，每一次離別都是下一個相遇的起點。

就像眼前的黃河，每拐一個彎，都是為了伸向更遠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