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套住的人
——別里科夫與祥林嫂形象分析

○趙 陽

被套住的人
——別里科夫與祥林嫂形象分析

○趙 陽

從“套”入手，重點分析契訶夫小說《套中人》的別里科夫與魯迅小說《祝福》的祥林嫂的人物形象。探究二者是如何被包裹在層層套子中，最終被套子所吞噬的。

套子 別里科夫 祥林嫂

19世紀(jì)俄國短篇小說巨匠契訶夫用他那諷刺幽默的筆觸寫成了《套中人》一文，為我們塑造出了一個膽小怕事、頑固守舊的別里科夫的形象。20世紀(jì)初，魯迅先生將目光投向舊中國農(nóng)村，在《祝福》中描繪出祥林嫂悲劇的一生。對比兩個人物，筆者發(fā)現(xiàn)他們竟都被包裹在層層套子之中，最終被套子束縛、被社會所吞噬。

一、二者都生活在層層套子中

（一）別里科夫的套子

在小說中，契訶夫借科瓦連科之口點出別里科夫生活的環(huán)境就是一個大套子。整個小鎮(zhèn)落后、封閉、毫無生氣，讓人感覺窒息。那里沒有清新的空氣、自由的思想，有的只是無數(shù)的清規(guī)戒律和像別里科夫一樣的“套中人”。

在這種環(huán)境的套子之下，別里科夫自身又單獨形成了一個套子，束縛自己也轄制別人。

小說中別里科夫是希臘語教師，“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要穿上套鞋，帶著雨傘，穿上暖和的棉大衣。他的雨傘裝在套子里，表裝在套子里，削鉛筆的小刀也裝在套子里。他總是把臉藏在豎起的衣領(lǐng)里，戴墨鏡，穿絨衣，耳朵里塞著棉花。就連坐馬車也要叫車夫支起車篷。”［1］這段漫畫式的描寫形象地展示了別里科夫的生活狀態(tài)——活在套中。他希望自己能夠像“寄居蟹”一樣與世隔絕，活在自己的殼里，永遠(yuǎn)不受外界干擾。

不僅他的日常生活一刻也離不開這些有形的“套子”，就連他的思想也被嚴(yán)密地藏在無形的“套子”中。他贊同沙皇政府頒布的告示和報紙上的文章中規(guī)定著禁止的言行，凡是違反法律、不合常規(guī)的事（比如做禱告時同事遲到，或者聽到中學(xué)生調(diào)皮搗蛋，等等），即使與他毫不相干，他也會憂心忡忡。他懼怕新鮮事物，喜歡“歌頌過去，歌頌?zāi)切膩頉]存在過的東西”，他總是一個勁兒地說：“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2］

他這種慎重多疑、純粹套子式的論調(diào)將“整個中學(xué)轄制了足足十五年”，就連“全城都受著他轄制”。在這類人的影響下，太太小姐們禮拜六不敢安排家庭戲劇演出，害怕讓他聽見；教士們在他面前也不敢吃葷和打牌。所有人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謹(jǐn)小慎微，事事都怕。他的套子不僅套住了別人，也深深地束縛住了自己，就連美好的愛情也不能將他從套子中救出。他被套子緊緊箍住，最終窒息而亡。

此外，小說在文本結(jié)構(gòu)上，采用故事套故事的結(jié)構(gòu)方式。故事情節(jié)從布爾金和伊凡·伊凡諾奇的談話中展開，層層遞進(jìn)，逐步深入，完美地將別里科夫嵌入套子中。

（二）祥林嫂的套子

比起別里科夫，祥林嫂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套子。初到魯鎮(zhèn)之時，她不過是個“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lán)夾襖，月白背心”的年輕女子。四嬸看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3］認(rèn)定她是個安分耐勞的老實人，便不顧她新寡，留下了她。

但這個表面看似沒有什么套子的勞動婦女，卻同樣被層層套子所束縛著。

首先，我們只知道她被人稱為祥林嫂。這個稱呼只是將她死去的丈夫祥林的名字冠給她，又因和衛(wèi)老婆子為鄰，所以大抵也姓衛(wèi)。小說中簡單的兩句話將祥林嫂的身世介紹清楚。這個被稱為祥林嫂的女子即使之后改嫁也仍被烙上她第一任丈夫祥林的稱呼，自始至終從來沒有人關(guān)心過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可見在封建社會中婦女被“三從四德”的套子緊緊箍住，出嫁便要從夫，被冠以夫姓，連名字也不得寫在族譜中，完完全全丟失了自己。其次，當(dāng)祥林嫂的丈夫死去，婆婆為了給小叔子準(zhǔn)備彩禮，將她從魯四老爺家劫走，如貨物一般賣到無人愿去的深山為婦，她也曾掙扎反抗，只是為了給死去的丈夫守節(jié)，然而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婆婆的這一舉動在外人看來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合情合理的，而祥林嫂這個受害者卻被認(rèn)為不貞不潔、滿身罪孽。可見封建禮教中“守節(jié)”的套子對婦女的壓迫之重。最終，當(dāng)她又一次死了丈夫，連兒子也被狼叼走了，她的大伯不顧她孤身一人，將她掃地出門。再進(jìn)魯鎮(zhèn)時，迎來的是人們的嘲諷恥笑、輕蔑不屑，即使“捐了門檻”也不能得到“救贖”。“三從四德”“守節(jié)”思想等套子緊緊束縛住了她，帶著封建禮教的層層枷鎖，她終于在人們的祝福聲中死去了。

二、二者都是死于套子的束縛

探究兩個人的死因，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二人都是被勒死在套子中的。別里科夫是被思想的套子所害，祥林嫂是被封建倫理綱常的套子所害。這些套子緊緊包裹著他們，影響著他們的思想，讓他們逐漸變得麻木、怪異，最終被套子所吞噬。

（一）別里科夫之死

平心而論，別里科夫并不是一個罪惡滔天的該死之人，他只是一個生活在沙皇政府統(tǒng)治之下，嚴(yán)格執(zhí)行法令制度的平民。他一心想過的不過是安分守己、平安度日的生活，只是他的態(tài)度有些近乎偏執(zhí)。除此之外，我們似乎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批駁他。他生活的時代，正是俄國歷史上最黑暗專制的時期。封建專制統(tǒng)治為了維護(hù)自己的地位，對人民采取高壓的手段，實行嚴(yán)酷的警察統(tǒng)治，一時間整個社會猶如一個“大套子”被恐怖的陰霾籠罩。在這個“大套子”之下，一些知識分子選擇退卻，屈服在政府的淫威之下，鉆進(jìn)自己的“套子”中，自甘墮落，在畏懼、恐慌中麻木地生活著。而別里科夫的悲劇性格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形成的，可以說，他既是在為虎作倀，轄制迫害周圍的人，又是專制統(tǒng)治的受害者，最終被政府、社會強加于他的思想套子束縛至死。可恨！可憐！可悲！

（二）祥林嫂之死

祥林嫂一生善良、質(zhì)樸，但在當(dāng)時的封建社會中，她在以魯四老爺為代表的封建勢力的壓迫下，不自覺地鉆進(jìn)“三從四德”“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的貞潔觀等種種“套子”中，被愚弄、踐踏、迫害，最終被社會所吞噬。作為封建舊文化的忠實擁護(hù)者，魯四老爺迂腐守舊，厭惡、嫌棄不守貞潔的祥林嫂，將她無情地趕出魯家，讓她露宿街頭行乞。曾懷念祥林嫂的四嬸在得知她改嫁之后也不敢讓她沾手“祝福”，生怕不干不凈，祖宗不接受。自私冷酷的婆婆，利用封建家長制的權(quán)威將她改嫁到山坳中。同樣飽受舊社會迫害的柳媽，也因受封建迷信毒害至深，間接將她推向深淵。魯鎮(zhèn)上的人們更是對她冷嘲熱諷，一次次無情揭開她喪子的傷疤。就連擔(dān)負(fù)啟蒙思想重任的“我”，面對祥林嫂的追問也采取了無奈逃避的態(tài)度。正如丁玲所說：“祥林嫂是非死不行的，同情她的人和冷酷的人，自私的人，是一樣把她往死里趕，是一樣使她精神上增加痛苦。”祥林嫂并沒有什么過錯，只是她處于封建社會這個“大套子”之下，被封建禮教、封建迷信這些“套子”牢牢套住，精神逐漸麻木，最終在這些套子的禁錮之下凄慘死去。

無論是別里科夫或是祥林嫂，都是代表著當(dāng)時的人們在那個特定的時代中的生存狀況。他們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只能在社會中隨波逐流，彷徨迷惘。他們正如魯迅所說的“想做奴隸而不得”，最終消亡于社會的套子中。

注釋：

［1］汝龍譯，契訶夫：《契訶夫小說選》，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年版。

［2］汝龍譯，契訶夫：《契訶夫小說選》，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年版。

［3］魯迅：《彷徨》，中華書局出版社，2011年版。

［1］汝龍譯，契訶夫.契訶夫小說選［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

［2］魯迅.彷徨［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1.

［3］白紅杰.“套中人”別里科夫形象探析［J］.才智，2011，（04）.

［4］高德強.《套中人》別論［J］.黔南民族師專學(xué)報（哲社版），1995，（02）.

［5］唐建輝.絕望化、受虐性與破壞性——“套中人”別里科夫性格的再分析［J］.現(xiàn)代語文，2007，（04）.

［6］孟紅梅.人在套中無所逃——對〈套中人〉中“套子”及主題的再認(rèn)識［J］.語文建設(shè)，2005，（09）.

［7］王富任.關(guān)于《套中人》的幾個問題［J］.語文學(xué)習(xí)，2009，（01）.

［8］祖國頌.《套中人》的敘事特點及其主題意義新探［J］.俄羅斯文藝，2007，（03）.

［9］王誠良.《套中人》中“套子”之我見［J］.名作欣賞，2000，（04）.

［10］萬麗.從《套中人》看契訶夫短篇小說的藝術(shù)特色［J］.考試周刊，2008，（34）.

（趙陽 天津師范大學(xué) 300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