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境緣中的層次
——影片《紅》空間色彩與影片主題關系淺析

戴 琪

命運境緣中的層次
——影片《紅》空間色彩與影片主題關系淺析

戴 琪

（作者單位：中央戲劇學院）

與以往不同，紅不再代表積極樂觀與自由奔放，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紅》借博愛的主題講述一個關于孤獨與宿命的故事，而這整個故事都發生在一個紅色的玻璃罩子里：兼職模特范倫提娜，正處于與男友充滿猜忌的異地戀中，與其公寓一街之隔居住著的年輕律師，親眼目睹了女友的出軌行為而深受打擊；兩人比鄰而居卻從不曾真正相遇。一個夜晚，范倫提娜開車撞傷一個退休法官的狗，在與其后續交往中，范倫提娜了解到他時常竊聽別人電話，而這居然源于早年與年輕律師經受出軌的相似經歷。一次意外的輪船遇險事故成就了范倫提娜與律師的初次相遇，他們四目相對，卻覺得對方似曾相識。在《紅》這樣一個貌似疏離而內部邏輯線索環環相扣的故事中，導演恰到好處地把握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各自孤獨卻又彼此受制、連接。

空間色彩；電影解析；層次

影片的整體色調無疑是紅色，但紅色在不同的場景與不同的人物發生聯系時卻又有著微妙的差別。影片中呈現的紅色主要細分為正紅、暗紅、鮮紅及橘紅四色，而導演利用深淺和濃稠的細微差別，賦予了不同的深意。

1　善良的年輕人皆如一抹正紅

正紅色介于暗紅與鮮紅之間，是影片出現頻率最高的顏色，它密集地出現于范倫提娜和年輕律師的居住空間，范倫提娜的床、門把手上掛著的包、線衣、桌面、椅子和飾品擺件等；同時也是年輕律師的沙發、茶具、墻紙、汽車和背帶褲的帶子。居室設計采用了相同顏色，又因為他們住處臨近，觀眾們已經很本能地將二人聯系在一起。值得一提的是，導演不僅通過顏色進行暗示，還精心設計了男主人公的出場方式——“被看到”，鏡頭從范倫提娜家中透過窗戶拍到年輕律師正走向街對面的公寓，畫面中有一到兩個標志性的正紅色道具，這種偶爾出現的主觀視角鏡頭向觀眾交代了兩人的住所的位置，同時也讓觀眾認為這是范倫提娜對年輕律師的注視，此時畫面切回范倫提娜的家中，她正煩躁地打電話；同時，背景中也會出現同樣顏色的道具，這是導演有意安排的“緣分”，或者是為他們的宿命特意設定的顏色，而最終他們也的確在這抹正紅色里相遇了。

2　未說出口的愛如暗紅

夜晚，范倫提娜送受傷的狗回到法官家，導演并沒有輕易讓觀眾見到這個人物，而是巧妙地將其置于更為隱喻化的表達空間內。范倫提娜發現柵欄沒鎖便推門而入，走過層層落葉，在推開房門后，觀眾跟隨一個主觀鏡頭進入了法官家中，這一個主觀鏡頭交代了房屋的結構并通過室內陳列反應了法官的性格與起居，終于在走廊盡頭的屋子里出現了法官，他背對著觀眾，顯示出背離人群的冷酷與神秘，椅背上套著一塊紅格子的布料，房間很暗，只開著一盞臺燈，整個房間也因此置于深深的暗紅色中。之后這個空間的戲因為范倫提娜與老法官感情的逐步遞進，光線色調也有細微變化，但始終沒有脫離憂郁而沉重的暗紅色。導演不僅將暗紅色確定為法官的基調，在外景與法官相關的道具選擇上也頗廢心思，就連老法官開的車也是暗紅色車座，當同種顏色總與一個人物同時出現時，觀眾不可避免地會將人物與顏色聯想在一起，因此，這濃濃的暗紅色象征著老法官，也像他對范倫提娜的感情，熾熱同時深沉，從未提及甚至不易察覺。

3　相遇總在顯眼奪目的鮮紅中

盡管不同的紅色在影片中層出不窮，但總有幾處是令觀眾無法忽略、過目不忘，出于孤獨與宿命的主題表達，場景的精致設計且能暗合主題顯得尤為重要，尤其呈現在影片中的每場“相遇”里：既包括范倫提娜與退休法官在劇場進行最后一場談話時的心靈相遇，也包括生命無數個巧合間范倫提娜與年輕律師的擦肩而過，以及最后他們在救生艇上似曾相識的相識。這些表現“相遇”主題的戲導演在用色上都極為大膽，采用了鮮紅色，并且摒棄了道具及小元素的使用，該用大片色塊進行空間氛圍的烘托。值得一提的是，導演精心挑選了他們的住處——一個可以互相望見卻又沒有必然交集的街口，影片中的多次相遇都發生在這樣的路口，年輕律師的車開到巨幅廣告下；范倫提娜開車經過路口時，年輕律師過馬路不慎將書掉落在地；年輕律師在街角電話亭里打電話，范倫提娜走過他身邊進了咖啡屋，這種玄妙的擦肩而過似乎暗示了命運的多種可能性。

年輕律師與范倫提娜擦肩而過無數次，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律師開車行到范倫提娜的巨幅廣告前因紅綠燈停車張望，接著嘴角輕輕上揚，繼而竟望著出了神，待身后的車按喇叭才繼續向前開，鏡頭正對著巨幅廣告，律師的汽車從右入畫，這種在街角的相遇暗合了命運的玄妙，并且畫面背景大色塊的運用，給人以強烈的視覺印象和心理暗示，人物高低位置與畫面中大小關系設計都經過精心設計，這是他們第一次置于同一鮮紅背景中，這也為片尾的相遇做鋪墊，此為導演有意設計的宿命節點。本場戲律師身上也出現了一些暗紅色的元素——他翻出的襯衫領，這讓人不由得想起了老法官，似乎是他們同時注視著這幅廣告，導演有意這樣安排，已經暗示了觀眾有關宿命的主題，眼前出現的一切巧合，可能是世間人與人的關聯，可能就是宿命安排的相遇，也有可能是時間的多維度纏繞。事實證明，片末，老法官焦灼而專注地盯著電視機，期待著救援消息的眼神，與街角年輕律師盯著巨幅廣告喜愛而欣賞的眼神如出一轍，影片用平行敘事的方法記錄他們的各自的生活，他們卻因為對同一個女人的情感而有了交匯，并且他們從事著同種職業，有著相同的被背叛經歷，因書本掉落而而答對題目的僥幸，導演試圖讓觀眾相信巧合與命中注定，卻又暗示人與人之間的必然聯系。

另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相遇發生在保齡球館，紅色的球、范倫提娜紅色的線衣、紅色的座椅，畫面中又一次大塊出現的鮮紅色使得觀眾開始期待他們的再一次相遇，果然，鏡頭向左移動著，經過滿眼鋪陳的紅色色塊之后，畫面定格在一個小桌面上，上面是破碎的酒杯、煙灰缸和揉皺的煙盒，他剛剛就在這。導演運用這種巧妙地手法再一次展現了他們巧合的相遇，畫面中并沒有出現年輕律師，而他確實剛剛來過。由于第一次在街角相遇的鮮紅色塊作為背景，這場保齡球館的空間內，紅色起到極強的暗示意義，到此，已經奠定了男女主人公相遇的基調。影片的最后一個畫面定格在范倫提娜的側臉，她與年輕律師相互依偎，背景依舊是那抹鮮紅色，這是故事的結尾，亦是開端。

在處理老法官與范倫提娜的感情時，導演將劇場內的一場戲作為重頭。T臺上，范倫提娜向臺下拋去尋覓的眼神，當表演結束，范倫提娜回頭看見老法官置身于一片鮮紅之中時，似乎又預示了一場應運而生的相遇。他們講述各自的夢境和過去，這是一場飽含深情的道別，卻并不充滿甜言蜜語。暴風雨來臨前，窗外一片亮白色，正像他們在老法官家中交談時窗外猛然射進的白色光芒。也像停電時，燈泡剛擰上投射在范倫提娜臉上的白熾光線。范倫提娜與老法官的交談總是在紅色的空間中夾雜著明晃晃的白色光線，這是他們之間宿命相遇的模式。

4　“紅色情深”的前奏是橘紅色

橘紅色通常被界定為報警信號，紅色比它更高一個等級。影片中橘紅色出現的不多，當片頭出現“紅色情深”字眼時，后景一個模糊的橘紅色色塊一直在閃爍，并伴有報警的聲響，這無疑也是暗示的一種。影片中，范倫提娜在與男友通電話，窗外騎車報警響個不停，橘黃色的車燈不停在閃，以至于妨礙到電話內容的交談。橘紅色的閃動，筆者把這種細節理解成導演為將要到來的紅色主題進行預熱和鋪墊，片頭是一個暗示，車燈的報警是在反應主人公當下戀愛的不順利及內心的不安，這樣才有了足夠的理由在遇見年輕律師時相信宿命，且時不時出現的橘紅色警示也是在暗示觀眾女主人公感情生活不好，由此使觀眾對女主人公產生心理認同。

以上是對影片中所出現的不同層次的紅色進行的簡要分析。《紅》在法國國旗上代表博愛，也因此賦予了范倫提娜善良博愛的性格特質，影片既切合主題又帶有鮮明的導演風格，在講一個博愛的故事又同時反應了孤獨、背叛、宿命等許多命題的思索，一個看似平靜簡單的平行敘事故事包含了豐富的內容，這與影片中紅色的層次感息息相關，深沉熾熱的暗紅、善良無華的正紅，明艷熱戀的鮮紅，伴隨橘紅的不安閃爍。像命運的十字街口，我們不知道從窗口望出去會看到誰，而之所以說是個紅色的玻璃罩子，是因為我們彼此孤立卻又能真切地看到對方，卻失真了它們本該自有的顏色，而賦予了它心底的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