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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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克祥小說的人物描寫研究
陳如新
(湖南科技學院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湖南 永州 425199)
本土作家楊克祥的小說富于濃郁的地方色彩,他善于用方言土語、地方俗語等來描寫人物,從而使他筆下的人物雖然顯得粗俗不雅,但卻率真自然、淳樸善良。
楊克祥小說;人物描寫;方言土語;率真自然
楊克祥的小說以富有地方特色的語言,為我們描繪了優美的自然風光,表現了當時湘西南地區的民俗風貌,展示了在這種社會背景下人物命運的發展變化,表現了作者的憂患意識。對楊克祥小說進行重新解讀,可以了解湘西南地區的民俗文化和當時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普遍生活狀態,從而讓我們真切地感知豐富的人性美和審視當代歷史。
目前學術界對楊克祥小說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從文學批評的角度,對小說的創作內容與題材進行研究。如曾昭薰的《在文明與蠻荒的搏擊中展示歷史的走勢——評楊克祥的長篇小說〈十二生肖變奏曲〉》,認為《十二生肖變奏曲》抓住了中國社會的歷史趨勢,從內容到主題上都給人一種嚴肅莊重之感,但是作者賦予作品人物的形象卻是帶有一種幽默感。而正是這種喜劇式的諷刺才更加凸顯出那個時代所造成的悲劇。[1]P30-33其次是對楊克祥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分析。曾慧、黃力之《正面品格與復雜人性的交織——讀〈十二生肖變奏曲〉》中認為:這群用生肖來命名的人,看似猥瑣、愚鈍、冷漠、粗俗,但是當你深入到他們的內心之后,你就會發現他們只是在重重矛盾的沖突和擠壓中一時扭曲了自己的形態。陳仲庚的《人生好人多磨難——〈楊克祥中短篇小說選〉解讀》中認為:在楊克祥的筆下,何大龍式的英雄并不多見,更多的是普通人的磨難,說得更準確一點,是普通人中的好人的磨難。[2]P244-245伍志軍的《何大龍身上的悲劇因素——評〈玉河十八灘〉》中認為,這場悲劇是由那個沒有理性的時代造成的,但主體潛存的悲劇因素也為這場悲劇的醞釀產生提供了一個災難性的溫床。全篇可以說是由一場大的社會悲劇構成的、作品中的每個人物都浸潤著悲劇因素。
再次研究小說獨特的語言特色。熊金星的《楊克祥小說的語言特色研究》中從語言的三個不同層面對楊克祥作品的語言特色進行了解讀,它們分別是語言的鄉土化、形象化和通俗化。并且認為楊克祥是典型的鄉土作家,他在創作上的成功,最根本點在于他的鄉土氣,而作品中地域性極強的語言特點也是構成其小說鄉土氣的重要因素。[3]P1-3
綜上所述,對楊克祥小說的研究還不夠全面,還有很多方面值得我們去研究。因此文章對楊克祥小說的人物描寫進行深入的研究,分析小說人物描寫的方法,歸納人物描寫的特點,希望能對楊克祥小說有進一步的研究。
楊克祥小說之所以深入人心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故事情節貼近生活,容易使人們產生共鳴。楊克祥小說筆下的人物大多是土生土長的永州人民,他們的一顰一笑與舉手投足之間都滲透著濃郁的鄉土氣息,同時楊克祥也正是以這片古老而又質樸的土地為背景,選取這深山秀水,使得他的小說充滿著鮮明的地方特色;另一個就是人物形象刻畫的豐富性、多樣性與復雜性。
(一)用地方口語描寫人物形象
對于楊克祥這樣一位鄉土作家而言,他的小說擅長于從小說整體的情節整體構造與所處社會環境出發,描寫風土人情,使得他的小說洋溢著濃郁的地方色彩。當然,要表現地道的民俗特色,當然就離不開純正的地方土語,他的作品語言使用了眾多的地方口語,其中不乏一些粗俗語的使用,但這些語言的使用卻促進了我們對其作品進行更加準確的理解,更豐富了文學作品的表現力,提高了文學作品的審美價值,從而突出文學作品的地域色彩。
楊克祥曾作為文學愛好者在農村短暫的生活過,這也是為什么他能夠那么極其自然地描繪出純正、質樸而又古老落后的鄉村生活。楊克祥為湖南永州零陵人,他在作品中大量使用了湘南地區西南官話中的方言土語,筆下的人物形象生動并且鄉土味十足。
如在楊克祥的長篇小說《十二生肖變奏曲》《野山為證》《玉河十八灘》《黃色柳芽芽》《家丑》《沙墳》中使用了如下眾多的方言詞匯:亂講三千、撐腰、挑二馬腳、扯雞罵狗、趕鬧子、刮白、赫人、打中伙、打講、攏屋、起火、來起、冒腦殼、幫襯、愜氣、出丑、吵煩、拿堂、沖油、曉得、要得、估到、生孽、扯平、歇氣、搭白、困眼皮、扯鼻子、坐班房、油伙、背時、啄腦殼,勾腦殼,光眼睛,下勁,默起、咬牙、喊老爺、打啵、日頭、沖沖、馬拉古、扁挑、包谷、波屎奶嘴嘴、手腿子、眼窟、告化子、醒氣拐、路數、蛆婆、腦殼、頸脖、老屋、軟蟲、間子、身子、喉嗓、滿女、細份患、紅花女子、水枯、空檔、臭風、、麻紗、茅坑、虛話、性子、麻拐、長子、路數等等。這些方言詞匯與普通話的意思有很大的差別,由此他們的運用不僅使得小說具有了鄉土小說的特征,這濃濃的土味兒也使得小說人物尤其貼近生活,尤其是下層民眾。《十二生肖變奏曲》里的沙灘龍、趕山狗、竄山猴等人和《玉河十八灘》里的何大龍、何二龍等人,他們都只是平凡的普通農民與撐船人,然而正是從他們口中說出的土話,使得他們鄉土味十足,而且人物形象鮮明突出。
(二)用地方熟語來描寫人物
楊克祥小說人物語言的通俗性表現在使用了眾多的熟語,它包括諺語、俚俗語、歌謠、民謠、號子等具有特別表意的語言。
1.諺語。楊克祥小說中使用的諺語數百條,大多用來反映自然氣候、生活經驗、表明深刻的事理、表現風土民情等。諺語是一種簡練生動,含義深刻的熟語,它來自于人民群眾的口頭創作,凝聚著勞動人民的人生經驗和智慧。如“螃蟹上路水來推,軟蟲上路曬成灰”(《十二生肖變奏曲》),“斑鳩婆子到,不久有雨到”(《野山為證》),“石頭出汗,塘水要滿”(《他們是兄弟》)等等,這些零陵諺語大多來自于人民的生產生活經驗,音韻和諧,朗朗上口,所以在這些底層人民之間流傳下來,因此這也就折射出了小說人物思想性格的鄉土性。楊克祥小說當中的人物對這些簡單而又含義深刻的諺語的表達,實則透露出了他們對生活的熱愛,也讓這片山水的純凈自然和諧深入人心。
2.俚俗語。俚俗語大多只是對生活現象或事物做簡單的描繪,缺乏諺語對于生活的啟發性。但是楊克祥小說當中卻大量的將俚俗語融合進人物語言當中,使得人物語言富有濃重的地方色彩,刻畫了一群真實而又粗俗的鄉村人民。例如長篇小說《野山為證》中“掛起臘肉吃白飯”;《十二生肖變奏曲》中的“龍困淺灘遭蝦戲”,“這才是牛生蛋馬長角了,這才是捏不住的清風都起霉舵了,生肖坳祖宗造了孽啊,八輩子注定是喝尿的命啊”;又如《那一灣清清的潭水》中的“野男人不在姐妹面前撒野,野女人不當著娘家人尋歡”;中篇小說《露草瀅瀅》就有多句埋俗語,如“長短是根麻繩,大小是個報應”,“不怕路遇三只虎,就怕惹恨三個人”,“好花不插馬糞上,馬糞原本面上光”,“先生眉毛短,后生胡子長”,“好花插在牛屎上,腥臭一輩子”,“花配花,柳配柳,不是舊掃把,不配爛撮斗”。作者用這些充滿地域色彩的俚俗語來寫作,一是因為自身對其的熟悉,二就是用來刻畫那群鄉野村夫對于生活的描述實為生動不過。
3.歌謠與民謠。歌謠與民謠是人民群眾抒情言志的口頭詩歌,是廣大人民群眾心聲的自然流露,也是社會歷史,時代生活和風土人情的一面鏡子。零陵地區民歌種類與數量之多,楊克祥多次把它們用于小說中,在表現出民俗風情的同時,也烘托出了作品的藝術特點與審美價值。
號子也是一種歌謠,是一種與勞動生產直接聯系的歌謠,往往伴隨著勞動節奏而歌唱,與勞動行為相結合。楊克祥作品中的號子多從伐木工人和撐船人口中唱出,氣勢龐大又野味兒十足。對這些號子的描寫在表現出作品語言的通俗質樸的同時,又體現了鮮活明快的審美品格和鮮明的地域特征,生動地刻畫這些鮮活而質樸的農村風俗,為描寫人物形象提供了真實的生活背景。
如《野山為證》中的伐木號子:
羅嗬——羅嗬
妹妹在我頭上坐羅——坐羅羅。
我頂著妹妹打搖搖呀,打搖搖!
哩羅嘞——羅嘞羅嘞……
在打鼓坪那般遠離世俗的自然密林之中,從伐木工人口中喊出來的這些號子是顯得如此粗狂、自然,有腔調,于此同時又彰顯了這群伐木工人的粗俗與純真,偉大與卑下。
楊克祥描寫人物的語言、心理和行動,運用人物的對比、烘托和映襯,全方位,多層次,多方面的描寫了筆下的各種人物及其思想性格特征。
(一)人物描寫的“野性美”
對人物的描寫似乎永遠離不開對環境的描寫,生活在大城市的邊緣郊區之中,人們都會多一份行動上的自由亦或者是心靈的不受束縛,更何況是楊克祥筆下的密林之中,山坳之下,以及河流之上的人們。這些生存之地都與特殊、危險、野外生活等詞匯相關聯,生活在此處的人們身上自然流露著一種不同的野性美。這樣一群在山水之中生活的人們,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又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下,逃離了塵俗的紛擾,又受到大自然的熏陶,行動便不自覺地回歸了本性與本真,看似粗俗不堪的他們,身上又擁有了一份難得的自然的美感。
1.原始粗俗。楊克祥小說擅長把湘西南地區的社會風俗以及地方口語融入寫作之中,這些土語大多粗俗、淫穢,又因為生活環境的落后,因此小說中的人物個性不免流于粗俗與愚昧。小說中的人物大多受教育水平低,文明程度弱,在這種情況之下,行為不免庸俗愚昧。如《十二生肖變奏曲》中的斑茅鼠,在大旱的氣候下竟然還去賭水,最終連老婆都輸了;又如包谷豬,生性懶惰,在把水輸給了坐山虎之后就著生米吃;又如收破爛的竄山猴,一開口就要把生肖坳罵個遍;惡霸坐山虎,行動上卑劣,語言上庸俗,真可謂是生肖坳粗俗化的代表;而《野山為證》中的伐木工人們,講話從來口無遮攔,對唯一的女性老麻布更是如此,像是一大樂趣所在;《玉河十八灘》中的撐船人們,更是臟話、痞話百出。在生肖坳,坐山虎為坳中惡霸,只要是他要想的女人沒有得不到的,生肖坳的女人們有苦難言,這是為了生存;在打鼓坪,老麻布一個女性充當了所有人的“老婆”,然而所有人都覺得理所應當,就連老麻布都覺得這是她唯一可以奉獻給這群苦難的伐木工人們的,這是為了恩情;在玉河潭岸邊生活著的女子,為了家人的生存,也甘愿與船夫們茍合。這種性的錯亂實則敗壞社會風俗,與社會核心價值主流相違背,然而在這大山之中,河流兩岸卻被人們所接受,這是環境使然。這些人物就像回歸了原始自然般,盡管看似意料之外,但卻是情理之中,楊克祥筆下描繪的這些人與事物,很自然的也就被人們所接受。盡管粗俗,但卻是對生活最真實、自然的表露,所以,小說中人物個性的粗俗話和原始化表現也在情理之中。
2.率真自然。在楊克祥小說中,人物大都生活在遠離城市喧囂之處,少了世俗的眾多限制與束縛,人性的本真在歷史歲月的流逝中得到沉淀,楊克祥用了最真實的生活筆觸講述這群鄉野人物的生活,故而在他筆下的人物大都率真自然,毫無扭捏做作之感。長篇小說《野山為證》中如看似老麻布愿意同很多個伐木工人做愛,用她的身體去換得那群可憐的伐木工人的一時歡愉,她覺得這樣就報答了恩情。又如馬克思和狗雞的茍合行為,如放在城市當中,足夠被世人嘲笑、唾罵、遺棄,然而在那茂密的大山深處,鐘鐵虎、伍喜貴等人親眼目睹之后覺得就像吃飯穿衣一樣自然,這本就是那缺少女人、沒有塵世束縛之處會發生的事情,與那樣的環境毫無違和感。楊克祥筆下的人物形象各自有著獨特的性格特征,但同時又有著諸多共性的存在。鄉野村夫雖言行粗野,但有著山的真誠自然;水上船夫雖舉止粗俗,但卻充滿水的柔美。人們在這一切在歷史的遺留與大自然的熏陶下形成了這種的獨特的野性之美。
(二)人物描寫的“精神美”
楊克祥的小說描寫的都是些普通百姓生活中的或存在或虛擬的瑣碎的小故事,但通過這些故事,我們仿佛發現作者在以嚴肅的態度對“人性”的本真的探索與那內心深處的“靈魂”進行詢問。
1.敢愛敢恨。在讀楊克祥《給兒女的話》中便體會到作者是個敢愛敢做敢恨的人,在他筆下描寫的人物也是一樣,有著堅定的人生信念和敢愛敢恨的靈魂。《野山為證》中的卿貝貝盡管是個反面人物,但她對劉石林的愛從來不會躲藏,而是大膽地向他表露。另外,老麻布也是讓人為之震動的一個角色,她行動出格,言辭犀利粗俗,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十足的潑婦,但是她又是如此感恩戴德,敢愛敢恨,愛著那一群伐木工人。這些小人物雖然看來微不足道,但是在她們身上體現了非常可貴的品質。世俗的諸多規矩在這些偏遠之處似乎沒有太多的意義,人們隨性而愛,又有著由愛產生的恨,正是由于這些愛恨糾纏,才讓楊克祥小說的人物形象更加觸動人心。
2.熱愛祖國。楊克祥小說中永遠都流露著對黨的忠誠,對祖國的熱愛,《十二生肖變奏曲》就是他高揚時代主旋律的一部作品。小說描寫了一群默默奉獻的鄉村干部和共產黨員,展示他們的胸懷和心理歷程,賦予了其豐富的審美價值。
《野山為證》里的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喧鬧著,爭吵著,但是在維護國家的利益和民族的尊嚴時,卻都參與到那危及生死的“趕羊”中去了,他們高聲吶喊著:
蒼天在上,
野山為證,
我們是炎黃忠厚的子孫。
蒼天在上,
野山為證,
我們是祖國神圣的公民。
不管人生給我多少苦難,
我們還是愿為祖國獻身。
在楊克祥小說中,時刻透露出了對祖國、對黨的熱愛與贊揚,這體現在眾多人物身上,比如《十二生肖變奏曲》中的沙灘龍,由于對黨的熱愛才自愿下放到基層;又如《野山為證》中的劉石林,為了他入黨時的誓言不惜奉獻一生,“馬克思”的母親在經歷了生活的種種磨難之后依然保持著一顆熱忱的赤子之心。這種高揚時代主旋律的作品,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容忽視的。
綜上所述,楊克祥作品以鄉土味十足的人物語言,即零陵方言詞、粗俗語、熟語、民謠與歌謠等,塑造了率真自然、粗俗野性、敢愛敢恨的人物形象,充分體現了楊克祥小說的濃郁的鄉土氣息,生動地表現了湘西南地區的民俗文化風貌,提高了鄉土文學作品特有的文學審美價值。
[1]曾昭熏.在文明與蠻荒的搏擊中展示歷史的走勢[J].理論與創作,1991,(5).
[2]陳仲庚.人生好人多磨難——《楊克祥中短篇小說選》解讀[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5,(1).
[3]熊金星.楊克祥作品語言特色研究[D].華中師范大學,2006.
[4]熊金星.從楊克祥作品中粗俗語看湘西南民俗文化風貌[J].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09,(10).
[5]伍志軍.何大龍身上的悲劇因素——評《玉河十八灘》[J].云夢學刊,1986,(2).
[6]謝馨藻.論《十二生肖變奏曲》的得失[J].湘潭師范學院學報,1992,(2).
(責任編校:咼艷妮)
2016-09-15
陳如新(1970-),女,湖南祁陽人,碩士,湖南科技學院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現代漢語和現當代文學。
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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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6)12-002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