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傳奇凱文·加內特

三井獸

凱文·加內特是明尼蘇達這座城市的傳奇，更是森林狼隊的圖騰，球隊的所有榮譽排行榜他都位列頭名，本賽季他的職業生涯總得分跨過了26000分，同時還超越了卡爾·馬龍成為聯盟防守籃板王。盡管他現在還不是聯盟中年齡最大的球員——同隊的安德烈·米勒要比他大整整兩個月——但如果按選秀年份來算（1995年），他20年的職業生涯如今已經可以在NBA歷史上排名前列。你或許知道他在場上捶胸怒吼的霸氣，但加內特對于年輕隊友的苛刻程度，遠超你的想像，這似乎也是在告訴他自己：“光靠眼睛看是沒用的，這會讓你違反本來的直覺。”

1加內特很討厭休息，除非他真的跑不動了。對于勸他這么做的人他都嗤之以鼻，哪怕他的膝蓋已經在要求他休息一下。無論比賽還是訓練，坐在一邊看對“狼王”來說意味著脆弱，他覺得自己還能更努力，打得更久，比那些剛會飛的年輕人都要強。加內特知道，追逐偉大也意味著危險，它充斥著對生涯的未知，就跟球員的健康或者球隊的化學反應一樣。有些必要因素不光靠概率，也要靠準備。“凱文一直相信，假如你是球隊領袖，一秒鐘訓練都不能缺席。”曾經在2007年到2013年間執教過加內特的現洛杉磯快艇隊主教練道格·里弗斯說，“但我覺得，一個超過30歲的球員就應該為整個賽季的出勤率著想。”所以在2009年二月，時任波士頓凱爾特人隊主帥的里弗斯找到加內特談話，不求他在比賽中輪休，只求他能跳過一次訓練。“教練，你不明白。”加內特說，“假如我去休息，他們就會看到我的弱點。”

雖然最終的結果依舊是加內特被限制在場邊，他來回踱著步，嘴里咒罵著自己。突然間，他停了下來，臉上泛起笑容，隨后發出了一聲怒吼，所有隊友都停下訓練看著他——他們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這可是那個曾經用四肢罩住開拓者新秀杰里·貝勒斯，還不斷噴垃圾話的老將，他賽前總習慣用腦袋狠狠撞擊籃球架，多年后他也曾用這樣的“頭槌”頂撞德懷特·霍華德。教練不準上場訓練，但加內特自有“報復”的辦法。他一直盯著大前鋒萊恩·鮑維的動作——鮑維是他的替補，當鮑維轉身的時候，加內特也在場邊轉身；鮑維搶后場籃板的時候，加內特也跳到空中裝作抓球的樣子；鮑維傳球的時候，加內特還在模仿他的動作，并在邊線沖刺，跟著鮑維一起“快攻”。場上場下的兩人隔著一條邊線做著同樣的動作，他們仿佛在跳著一種奇怪的籃球探戈。

“KG！”里弗斯喊道，“假如你再這樣，我就取消全隊訓練。”加內特雖然尊敬里弗斯，但還是假裝沒聽見，繼續跟著鮑維回防，壓低身體，雙手攤開，他甚至已經開始預測到鮑維的動作，提前就做出了干擾傳球的動作。最終，氣憤的里弗斯吹響了哨子。“都給我回家。”隨后他看著加內特說道，“我希望你自己玩得開心。”但加內特心里完全不開心，他只是很堅定而已，他對隊友說過無數次一天都不能放松，為什么道格不給他以身作則的機會？看著準備離開的隊友，他捶著胸喊道：“回來訓練！來訓練！”鮑維跟其他人都聽教練的話走了，他們無法理解加內特究竟在做什么。“當時大家都在討論他的做法。”鮑維回憶道，“那時候我就開始想，KG是不是有點太瘋狂了？”

在籃球世界里有一個經常被談論的名詞：“精神導師”，但誰也不知道所謂這樣的人是否真的存在。一般人都認為老球星們都愿意幫助年輕人，但這種想法很天真，其實也有很大誤解。看看卡梅隆·安東尼是怎么“歡迎”林書豪的，或者科比·布萊恩特如何說他要“讓位”拉塞爾，還有邁克爾·喬丹是如何“培養”夸梅·布朗就知道了。里弗斯知道真正會做導師的球員有多么罕見：“你得要求他們放棄以前的自己，滿足球隊的需要。”所以，當森林狼決定找到加內特，讓他“監管”狀元秀唐斯是一個不小的賭博。當森林狼在去年二月交易得到加內特的時候，唐斯還沒有被選中，森林狼接納了加內特1200萬的合同和老邁的身軀。菲利普·桑德斯是這筆交易的決策者，加內特在新秀時得到了隊友薩姆·米切爾的很多幫助，而現在米切爾已經成了球隊的主帥，所以球隊愿意掏錢簽下他，而“狼王”也知道他的價值現在并不在場上。

2森林狼希望加內特為球隊帶來無形的好處：工作態度、經驗、激勵隊友。加內特也說唐斯讓他想起年輕時的自己：“他的自信可能比當年的我還高，現在這個時代的曝光度都很高，而且卡爾會聽話，他很聰明，但也跟很多年輕人一樣覺得自己什么都明白。”前隊友比盧普斯仍然堅稱加內特是他所在的時代里最無私的超級巨星，也是他所見過的最有活力的領袖，如果唐斯無法適應KG的火爆個性，他也不會是今年新秀的第一人。之前像格倫·戴維斯、梅森·普拉姆利、雷·阿倫、沃利·斯澤比亞克、拉簡·朗多、帕特里克·奧布萊恩特、德隆·威廉姆斯等前隊友也都難以忍受過他的個性，有些人進入了KG的小圈子，有些人則斷了聯系。“假如你無法達到他的期待，他對你來說就沒有任何用處了。”凱爾特人總裁丹尼·安吉說道。

里弗斯現在談起加內特對自己的意義時仍眼泛淚光，在執教KG之前，他覺得加內特的個性是把雙刃劍。2008年12月的一場比賽，已經五天三戰的綠衫軍在領先25分的情況下，因為替補的失常發揮而被瘋狂追分，第四節過半，當領先優勢只剩下13分的時候，里弗斯親眼看著加內特抓住站在一旁的“大寶貝”戴維斯開罵。他就在一旁聽著加內特痛罵替補，結果首發重新上場后，走回板凳席的戴維斯把毛巾一摔，哭了起來。KG爆發時沒人能幸免，哪怕是雷·阿倫和皮爾斯。朗多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之一，KG也不止一次對他發火，里弗斯回憶道：“他會告訴朗多，‘給我滾出場！你根本沒在防守。他說的是真話，朗多需要更注意這方面的問題。”

在球場上，不管是隊友還是對手都很難忽視KG的存在。“當凱文在比賽日走進球館的大門，他就是憤怒的。”曾與加內特做過三年隊友的埃弗里·布拉德利說，“我們不能談笑，也不能聽音樂，都躲在力量房或者洗澡間，只要是他不在的地方就行。”比盧普斯說自己跟KG做隊友時最生動的回憶，就是在一次投籃訓練中，桑德斯教練在給大家講下一個對手的信息，他要求首發演練進攻戰術，結果KG卻怎么都不讓跟他對位的球員接球。“我當時警告KG說，假如你老對別人這么說話，別人早晚會報復你。”比盧普斯說。結果，比盧普斯口中的這個人就是斯澤比亞克。“我跟沃利相處得很好，但他有時愛擺出什么都懂的架勢，我愿意把他這種自大解讀成積極的東西，但KG不一樣。那是KG的球隊，他說話才算數，任何不聽話的人都會被他排除在外。”比盧普斯說。在2000年11月的一次訓練中，他們兩人的關系就非常緊張，斯澤比亞克要求加內特做好擋拆，而加內特直接回擊道：“你先做好防守吧。”結果兩人都越來越惱怒，最終事態升級成了罵戰，兩人回到訓練室后還打了一架。

現在斯澤比亞克談起這段往事，只說當時他作為年輕球員，想要證明自己。“我覺得自己也可以領導球隊。”他說，“我不是一直會退讓的那種人，在某些情況下我也會帶頭講話，堅持正確的事。當然，這有時候也會給我帶來麻煩。”斯澤比亞克還是與加內特做了6年隊友，并在2002年一同入選了全明星。“我們后來解決了問題。”他說道。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這樣，比如2006年的九號新秀奧布萊恩特。在2008-09賽季初的一次隊內訓練結束后，奧布萊恩特在與助教克利福德·雷進行內線技巧練習，這時加內特把他叫到了球場另一端。他希望激勵一下這位年輕的中鋒，于是便開始無情地批判他，而奧布萊恩特沒有任何反應，于是KG就罵得更兇，結果奧布萊恩特就是無動于衷，KG也只能帶著惡心的表情離開了球場。“他就是那樣的人。”奧布萊恩特說，“他對我怒吼喊叫，也希望我能吼回去。但我并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那種扣籃之后會沖著對手叫囂的性格，不過我沒有那么兇狠的表情不代表我沒在聽他的話。”從那天開始，加內特就開始欺負奧布萊恩特，他一直是傳球第一的球員，但只要在訓練中是奧布萊恩特防守他，他一定會強打，并不斷噴垃圾話羞辱他。“帕特里克投丟一次，KG就會百般折磨他。”鮑維說，“凱文不原諒他，就跟瘋了一樣地講垃圾話。我們都告訴帕特里克，別讓他得逞，但一切都太晚了。”2009年2月20日，在為凱爾特人效力20場之后，奧布萊恩特被球隊交易到猛龍，換來了2014年的一個次輪選秀權。他至今還表示，自己從加內特身上學到很多，也不記得被他欺負的往事，哪怕在被交易后，他只打了24場NBA比賽。“我覺得是KG摧毀了他的信心。”里弗斯說，“那確實是充滿惡意的。”

“只是因為某個人沒有跟KG一樣的激情，但不代表他就是軟蛋，他不在乎勝利。”比盧普斯說，“在KG瘋狂的腦海中，他就是那么看問題的，不論如何都不會改變。這對于領袖來說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他就是那樣的人。”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安吉總是會格外關注加內特對待年輕球員的方式，所以他覺得森林狼把他召回的計劃不一定是萬無一失的。“有時候，對于一位年輕球員來說，在KG身邊是很可怕的。他的熱情毋庸置疑，但他可能會恐嚇人，如果不能正確地回應，可能會產生糟糕的后果。”安吉說。

3本賽季森林狼陣容中有經驗豐富的老將（除了KG還有35歲的泰夏安·普林斯和39歲的安德烈·米勒），也有由唐斯、安德魯·威金斯、里基·盧比奧和扎克·拉文這些極具天賦的年輕球員構成核心，39歲的加內特在這里開始了自己的第21個賽季，他在1995年6月被森林狼選中的時候，唐斯還沒有出生，威金斯也僅是個剛過百天的嬰兒。“我總說，我不會去惹那些不想被惹的人。”加內特說，“因為這個聯盟不是兒戲，如果你不投入，真的游離其外，那明天你可能就會被替掉。”上賽季，因為受傷病困擾，加內特在森林狼只上場打了98分鐘，但這段時間森林狼的防守效率為令人驚訝的93.8。而本賽季，森林狼同樣希望加內特能在防守端帶了正面的影響，讓唐斯、威金斯和盧比奧這些首發也養成良好的防守習慣，如今來看結果令人感到樂觀——當加內特在場時，他們的防守效率為94.8，當他不在場則為102.7。

今年7月，KG去看了森林狼的夏季聯賽，也與威金斯、沙巴茲·穆罕默德和戈爾吉·迪昂進行了非正式的訓練。他們找到一個球館（在穆罕默德的母校戈爾曼主教高中），集合時間是早上8點。當球員們到達的時候，KG已經在球館里滿頭大汗了。據森林狼老板格倫·泰勒透露，KG在6點鐘就已經到了。當KG看到球員們先后進場的時候，他怒吼道：“我還以為你們都想變強！”總經理米爾特·紐頓也在場邊，他感覺到加內特在隊內制造了良好的緊張氛圍：“只要加內特在場，就一定會發生‘你要來惹我嗎？這種事情。”上賽季的最佳新秀威金斯也被KG這種充滿侵略性的激勵所鼓舞。“只要他進入球館，大家就都覺得要拿出更好的發揮才行。”威金斯說。

從訓練營開始，唐斯就黏住了加內特，在跟他一起沖刺跑訓練的時候十分開心。他們倆都會擋拆，把球扇上看臺，非常激情地慶祝反擊。“卡爾做什么都很高調，喜歡雙手扣籃、玩大風車吊筐什么的，我非常喜歡這樣。”加內特說。唐斯在11月16日過了20歲生日，他覺得自己還需要擴展投籃范圍，避免陷入犯規麻煩。他在訓練中已經被加內特的假動作騙起過，也容易忘記在卡位前的身體對抗。加內特也教唐斯如何讓在接球時為防守者設置陷阱，并向他展示如何借利用對手的力量站樁擋拆，這些細節都能讓他把得分從5分變成25分。“我就是OG，原始的大佬（originalgangster）。”加內特說，“你走到一個片區，別人跟你介紹這種OG的時候，這就是一種尊重。現在這些球員都是年輕的一代，這已經是他們的聯盟了，我不介意做上一代，我本來就是上一代。現在我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每天都越來越清楚。”

9月份訓練營剛開始的時候，唐斯跟加內特在訓練時對位非常拼命，以至于在第三天下午，他的雙手都酸痛得舉不起來了。普林斯把這位新秀拉到一邊，語重心長地叫他別再試著攔住KG了。“你這樣做無異于自殺。”普林斯說。比盧普斯說沒有球員能成為凱文·加內特，因為很顯然，沒有人能那么瘋狂。加內特的瘋狂從他還在芝加哥法瑞格高中讀書時就開始了，他的一位前隊友說，大家時常看他一個人對著籃板講話。唐斯雖然不會對某個物體說話，但他和加內特一樣會自言自語，而他的熱情和投入也讓他非常受到教練和隊友的喜愛。“有時候我都得告訴他，要注意爆發的時機。”加內特說，“比如當他回防的時候，總是無意義地喊叫，浪費能量，等到第二天他就沒力氣了。”

當然，KG沒有阻止唐斯在自己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后發泄情緒——當加內特隔著布雷克·格里芬把球扣進籃筐之后，唐斯幾乎一路揮臂大叫著從后場跑到前場。能得到KG提醒別浪費能量，自然令他的兄弟們感到樂不可支，畢竟20年來，在裁判哨響之后還會把球扇飛的人只有他。有一次，加內特因為在賽前怒火過剩，里弗斯甚至拒絕在首回合圍繞他來打戰術，因為他擔心KG把籃板給打爛了。比盧普斯說在比賽開始的時候，KG甚至會投入到在場上哭泣。“那不是恐懼或者興奮的眼淚。”比盧普斯說，“那就是投入的眼淚。”

4苛刻的老將“帶孩子”可能是個不錯的故事，但當這

些年輕球員不可避免地犯錯怎么辦？加內特喜歡分享故事，卻總是帶點失望的情緒。那是生涯早期在森林狼效力的時候，他和斯蒂芬·馬布里被看好能成為下一對“馬龍-斯托克頓”，但他們卻只在一起打了兩個賽季，成了糟糕版的“OK組合”。KG和馬布里在一開始很快就成了朋友，被整座城市所擁戴，眼看就要成為球隊基石。而令他們分裂的原因跟曾經的湖人一樣，也是馬刺多年來提防警惕的東西：自我。1997年，加內特簽下了史無前例的1.26億大合同，直接導致了NBA停擺和球員工資上限的規定出臺。而當輪到馬布里續約的時候，他只能簽下7100萬，這讓他的團隊感到很不公平，馬布里也不愿和解。森林狼時任總裁凱文·麥克海爾甚至不得不把加內特、馬布里和前鋒古格里奧塔召集到一起，開會討論所謂的犧牲、傳球還有抑制膨脹的自我。KG點著頭，但馬布里沒有接受這些說法。“凱文什么也改變不了。”古格里奧塔說，“假如你去問馬布里，我相信他應該得反省一下。不管他場均能得25分還是30分，都不會是球隊里最強的球員，那一直都會是KG。”

1999年3月，馬布里在森林狼效力了兩個多賽季后，主動要求被交易到新澤西籃網，當時他只有22歲，加內特23歲。馬布里在接下來的10年中輾轉了四支球隊，取得的成就都非常有限，最終他離開了NBA來到中國打球。而加內特在那段時間一直都在森林狼效力，并在2004年帶隊打進西部決賽。“凱文不介意在比賽關鍵時刻給馬布里或者古格里奧塔讓位。”當時的球隊控衛特里·波特說，“他只想要勝利，想要個良好的球隊氛圍，這件事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他的傷疤。”而加內特則說：“現在我對大家都非常坦誠，我會直接把情況講明。我會告訴他們，只有一樣東西會毀掉一支球隊，那就是自我。我這么說是因為我經歷過，因為這就是毀掉斯蒂芬的東西。”

加內特在森林狼的童話般結局還是因為有他的好友和曾長時間執教過他的教練桑德斯，他說服KG重新回來，并緩和了他與老板泰勒在此前離隊時產生的矛盾。今年6月，桑德斯被診斷患上了霍奇金淋巴瘤，必須離隊休養，當他的病情越來越危急的時候，加內特每天在訓練前都會集合隊友一起為桑德斯祈禱。在10月26日得知桑德斯去世的消息后，加內特立刻離開了球場，走到桑德斯的停車位中靜坐，他也上傳了一張照片并寫道：“永遠活在我心中……”加內特如今完全認可球隊的代理主帥米切爾，他也曾經是KG的導師，加內特希望自己對唐斯所起到的幫助能有米切爾給自己的一半幫助就好。“薩姆教會我控制自己的能量，做一個真正職業的球員，永遠保持對工作的熱愛。”加內特說，“要想成功，就必須投入熱愛。”

加內特無法預測球隊的未來會怎樣，因為森林狼還是一個未完成的計劃。他也無法預測自己的未來，導師和教練的界限越來越模，他現在的角色也將定義他的晚期生涯。“我喜歡這些孩子。”加內特說，“我喜歡看他們成長。”加內特作為NBA超級球星的生涯已經結束了，但他已經感到很滿足，他終于找到了一種把他的經驗和熱情傳遞下去的辦法，就在這座球館里，一個20歲的青年正帶著同樣無邊的激情模仿著KG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