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戰場科比的養護日志

段超

曾幾何時，科比還是那個可以在比賽里隨心所欲虐筐，不時上演大風車、戰斧扣籃的小飛俠時，恐怕根本不會把時間浪費在賽后的拉伸、冰敷和按摩這些事情上。然而，當這位37歲的老將身體上所有重要關節都帶著傷病史，職業生涯履歷已經超過了56000分鐘之后，還奢望宛如昨日肯定是癡心妄想了。科比，就是一艘經常超負荷工作，同時早已過了服役期的船艦，現在依然可以在海面上巡航就已經足夠困難了。這艘老船還在航行，雖然行出每一海里都意味著大量的養護工作，但，湖人隊的“機械師們”仍然在努力保證著這艘老船走完自己的最后一次遠航。

繁瑣備戰

在湖人工作了32年，即將卸任轉為球隊顧問的首席訓練師加里·維蒂最了解科比的成就意味著什么樣的過往。“他經歷過太多了，而且都是非常艱難的旅程，真的非常艱難。你去過夏威夷群島第二大島嶼毛伊島上的哈納之路嗎？過程固然艱險，然而終點卻是格外美麗，想要抵達那個美麗的境地非常不容易。”

現在的科比，每天都要做那些項目繁雜的恢復項目，一方面是為了抵御傷病，另外就是保持自己的狀態處于最佳之中。這些項目包括把自己泡在冰桶里，2014年冰桶挑戰賽如火如荼時大家都見過的；還要老老實實趴在理療床上任專家擺布；當然還有那些物理儀器的理療——現在的醫生會用一臺價值3500美金的帶鉆頭的儀器來戳他的腿。

湖人隊為球員配備了大量的理療師、訓練師和按摩師，在這些人里，有很多在湖人隊的主要工作就是為科比一個人服務。不過，現在的科比需要的是全天候能提供服務的高水準專家，為此，老飛俠自己也聘請了一位神經肌肉學的專家、兩位脊柱按摩師，在圣迭戈還有一位緩解病痛的治療師以及數位“拉伸和伸展”方面的教授，除了這些人，還有一位私人力量師為科比服務。如果科比想要完成他的第20個，也是最后一個的賽季，以上這些專家就需要各盡其責，榨出科比身上最后的一點爆發力。

本賽季到目前為止，科比扣籃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扣籃，對于在湖人工作第五年的蒂姆·迪弗朗塞斯克來說，恰好是個形容科比現狀的例子。“當他有機會去籃下時，剛好當時又有人，那么隔扣這樣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可在這些表象背后，卻包含了太多人的努力和付出了。”

對于現在的科比而言，沒有比賽日才要做準備這一說，而對于湖人的訓練保障團隊來說，與科比相關的工作已經和有沒有比賽沒關系了。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陪伴了科比的整個職業生涯，無論是比賽日還是休息日，皆是如此。

對于那些專家來說，惟一的區別是科比每一天的感覺都不相同，科比以及專家們會把現在這個階段稱為“未知領域”，因為還沒有哪個后衛能打這么長時間，跟腱受過重傷之后還能留在比賽里這么久的老運動員更是聞所未聞，一切都沒有先例，無從比照，科比和他的團隊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其實，對于科比來說一切原本可以簡單得多。比如和快艇隊的同城德比，如果科比的目標只是在生涯第16次圣誕大戰中出場的話，那真的是個非常簡單的事情。然而，現實卻十分復雜。“那真的很難，他想的是打出高水準，而不是僅僅上場這么簡單。”湖人隊首席理療師朱迪·塞托說道，“他渴望著高水平的發揮，對他來說只是待在場上遠遠不夠，他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打球。否則上場又有什么意義呢。”

因此，每天科比團隊的工作都像是在做拼圖游戲，他們要“拼”出一個完整的科比。而科比也希望自己的身體能時刻處在關照中，無論是比賽日，還是休息日。如果科比在下午抵達訓練館，那么他的照料工作在中午就已經開始了。科比會先和自己的私人訓練師會面，然后告訴他哪里不太舒服。像腳趾、腳板和跟腱，尤其2013年4月時斷過的跟腱都需要做拉伸，通過健身帶的練習能讓他的膝蓋和腳踝充分活動，同時會有儀器監測他身上肌肉和組織的活動情況。

接下來，科比會去球隊的訓練館，通常在距離比賽開始兩到四個小時前他就到了，他需要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那套賽前準備流程。

科比會先練習投籃直到全身濕透，然后會去力量房或者是去冰敷，怎樣選擇主要取決于他當時的狀態和感受。不過在這之前他基本上會先跟塞托碰個面，這位亞裔理療師在1990年代就開始在湖人隊擔任顧問了，到現在正好是第15個年頭。為了增強科比的靈活性或者是消除一些不適感，塞托會重點對他的頸部、肩部、膝蓋、腳踝或其他任何科比認為需要的地方進行按摩。“我會根據他的具體反映來進行下一步治療。”塞托說道。一般治療會耗時10到15分鐘，因為如果時間過長，科比的肌肉反倒會更加疲勞。

接下來在比賽前的半個小時里，科比會同湖人隊的體育按摩專家馬爾科會面，后者也足足為湖人隊效力了12年了。因為他有著芬蘭血統，所以平日里大家都稱其為“芬恩”。馬爾科會用20分鐘的時間拉伸科比的四肢，其中80%是針對他的下肢。他使用一種叫“猛禽”的手動式理療儀器幫助科比喚醒他的肌肉群，這種儀器每分鐘可以震動3600次。

在臨近比賽開始時，科比還要再找到迪弗朗塞斯克，一邊聽教練組部署，一面讓迪弗朗塞斯克給他做5分鐘臀部運動，這一項通常使用阻力帶，幫助科比激活下肢。如果是客場比賽，迪弗朗塞斯克還會在賽前給科比送點酒店大廚烹制的骨頭湯。

戰后休養

賽前這些流程，科比需要40分鐘才能做完——他的身體會進行各種拉伸、放松活動。一切必須按部就班。“沒人希望讓那些有傷的地方接受力量訓練，只有讓他的各部分都正常運轉之后才能激活肌肉。”塞托說道，“然后上場前再做一些增加力量的運動。”

僅僅賽前的這些流程還遠遠不夠，比賽期間，斯科特教練還要努力控制科比的出場時間，一般會將其出場時間保持在30分鐘左右。當然，也不能讓科比在場下歇太久，因為他的雙腳會因此而變得僵硬。即便是在場下休息時，科比也要努力保持放松。以12月份對陣奇才的比賽為例，科比打了36分鐘，24投10中得到賽季新高31分。但不在場上的那12分鐘里，他一直都在做著場邊活動。

對于這些，科比把自己比喻成了金·凱利主演的電影《王牌特派員》中的杜哲。“在場下我只是盡可能去活動。”科比說道，“通常在場下時都會去放松腿，不過，現在休不休息對我來說沒有什么區別，如果動都不能動，休不休息又有什么區別呢？”

比賽結束后，科比還要接受治療，只是這些治療會輕一些、時間短一些。此時的重點是放松肌肉，而非激活，隨后會跟訓練結束一樣，要冰敷他的膝蓋和肩膀。現在科比花在冰桶上的時間要比以前多得多。此外，他還會喝點巧克力奶，一種低糖飲料，主要成分是有機可可和牛奶。

如此看，為了讓科比能打上個30分鐘的比賽，無論賽前還是賽后，所有的工作都顯得非常關鍵。“這些工作都能帶來更好的結果。”塞托說，“年輕時你不會在意拉伸、休息放松和冰敷這些事情的作用，即便在飲食上不太健康也沒什么。但，當年齡增大以后，做不做這些就會大為不同了。因為你老了，就算是2%、3%的不同也有著天翻地覆的差距。”

對于這些每天在科比身邊工作的人來說，伴隨著科比職業生涯的行將結束，他們也越來越發現每個步驟的重要性。“我知道他的告別戰馬上就要來了，但我們給他的準備工作不會改變，因為這些對科比真的很有用。”馬爾科說，“能伴他走完職業生涯的最后一程是我的榮幸，沒有他大家會感覺很失落，會迷茫接下來該干什么去呢？”

科比說，在他身邊的這些專家都有著各自擅長的領域，比如他的兩位脊柱按摩師，就有著各自的方法。“這也是我聘請多名醫生的原因，這樣我能權衡自己的身體需要什么。”科比說道，“如果是下肢治療方面的，這個人可能做得更好，如果是其他方面，可能另一位更加擅長，這就像是一個完成拼圖的過程。”

主動配合

“他一直在做那些事情，他來球館時已經準備好了。”維蒂說道，而他的解釋和塞托的如出一轍。“他之前所做的只是鋪墊工作，讓我們可以用更短的時間讓他為比賽做好準備。”

科比是讓這一切能夠加速的重要原因，而讓湖人治療團隊感到欣慰的不僅是科比了解自己的身體，他甚至還明白一些專業的醫療名詞，這能讓他清楚表達需要團隊為自己提供什么幫助。“這些年，他會把人們對他說的都記在心上，所以他現在知道什么是髂脛束綜合癥，什么是腰方肌，什么是豎脊肌。他會直接告訴我需要放松的是那個部位，而很多球員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體各個部位的名稱。科比還會問醫生在做什么，有什么用處，他總是這么好學。”

另一個讓維蒂對科比贊賞有加的事情，就是科比接受了“Fusionetics”公司的方案。這套方案是由物理理療師邁克·克拉克醫生創立的，旨在通過科學手段避免運動傷以及加速運動后恢復進程并提升表現的計劃，目前已經被多支球隊引進應用。“科比接受了這套方案，他的訓練因此變得好多了。”維蒂說道，“通常他都要花好多時間照顧自己的身體，但在這個階段光靠大量努力是不夠的，還需要練得足夠聰明，他現在就是這樣。”

“我現在百分百支持他的訓練方式，之前我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為訓練方式有問題就是給自己添麻煩，這是我們努力讓球員避免的。”

科比也認為這套訓練方法很有用，而他跟醫療團之外的訓練師合作也并沒有受到影響。“他一直都有和外面的訓練團隊保持合作。”維蒂說，“雖然這不太常見，但他一直有他的團隊，特別是當他有自己的時間安排時。如果他想早上兩點起來訓練，我肯定不能讓蒂姆跟著他，他還有其他14個人為他服務。所以科比需要有人愿意隨時為他服務，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持下來，因為科比把他們整得有夠慘。”

對于這一點，馬爾科深有體會，他笑著說：“對于我們來說，在已有安排下，要做到對科比隨傳隨到是不可能的，挑戰太大了。我經常很晚接到他的電話，我也干過半夜開車去橙郡這種事。”迪弗朗塞斯克說，科比的訓練量早已經超過了大多數人的承受能力，但現在他每天還是在做這些枯燥的事。“訓練很艱苦，但我也很熱愛比賽。”科比說，“為了打球熬過這些也沒什么了，當你能忍受這些枯燥的東西時，才意味著你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愛籃球的。”

如今的狀況已經和科比生涯初期大相徑庭。“以前我能很輕松完成大風車，現在，我得做完拉伸才能摸到籃板。以前我哪怕是剛睡醒時，也能馬上就跳起來完成360度扣籃這樣的動作，可看看現在。”

“以前他在比賽中傾盡全力，睡一覺第二天就恢復了。而現在我們要觀察他第二天的反應，因為我們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恢復過來，然后我們會選擇等到第二天。”塞托說道。

時間改變了科比的比賽習慣，其實他別無他求，只希望能繼續自己的職業生涯。維蒂說，以前的科比天賦充盈，就算在職業生涯里經常有感覺不好的時候，他仍然可以全力以赴。但現在他不能這么干了，為了維持以往的水平，他需要去做一些正確的事情，他也找到了自己該堅持的道路。

躊躇極限

2015年11中旬時，湖人戰勝了活塞，那場比賽科比出戰36分鐘。賽后他在更衣室里說自己站都站不起來了。“我的雙腿要掛了，我估計都上不了車了。”科比說道。其實比賽后科比確實在擔心自己的雙腿，很明顯當時他已經無法自如完成跳投了，比賽里他投了好幾個三不沾。“年齡的增長會讓身體變得僵硬，靈活性會迅速下降。所以能發現他的身體在變僵，速度也沒那么快了，他投籃時的起跳高度也沒有那么高了。”維蒂說，“當比賽時更多運用的是上肢時，籃球就很難進筐了。”科比希望自己能在告別賽季里每一場都出戰，但他的身體顯然不答應。賽季的前17場比賽，他場均出手17.9次，可命中率卻只有29.6%。

轉機出現在12月份對陣猛龍的比賽中，那是科比本賽季第一次命中率超過五成的比賽。接下來的七場比賽，科比的出場時間和出手次數都有所下降，但命中率卻高達48.2%。在科比看來，12月11日對陣馬刺的比賽才是他認可的轉折點，尤其8連客的最后一場，他本該感覺疲勞了，但當時雙腿仍然活力十足。

肩膀撕裂休戰了近9個月后，科比知道找回比賽狀態需要更多的時間。“我認為是所有的事情結合才出現的結果，并不是一時之功就能有這樣的效果。”科比說道。“堅持拉伸、堅持注意飲食、堅持冰水浴和各種理療。我想是因為堅持了一段時間才讓我的身體恢復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我現在就是這樣，但愿我能堅持下去。”科比必須掌握保持身體狀態的辦法，了解自己的能力范圍，同時，他還要接受這些，即便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從未動搖，但身體真的已經跟不上了。“比賽里有時會想我要過掉這個家伙，但轉念我又會想，該死，我應該做不到了吧，我還是背打他吧。事實就是如此，頭腦能夠接受這種變化，以前只需一步便能做到的事情，現在得另辟蹊徑了。”

不打比賽的時候，科比會把時間花在拉伸上，他會在跑步機上以8到11公里每小時的速度跑個五六分鐘，以保持雙腿的血液循環。每周還要進行三到四次的力量訓練，這些讓人汗流浹背的項目都要依靠阻力帶、力量背心這些東西。這些訓練會持續20到40分鐘，在這個過程里需要非常安靜和專注，內容包括傳統的硬拉訓練、下蹲訓練、弓步訓練、上身訓練等。

按摩和物理治療方面，科比會交給塞托以及其他幾名理療專家。這個過程大概需要30分鐘時間，一般從早上10點開始，通常是從髖部到右肩之間的關節放松，然后是最常規的冰水治療，肩膀、膝蓋、腳趾冰敷的時間都不同，整個過程一般需要15分鐘時間。這些都只是為了一場比賽做準備而已，而且對于醫生來說，能給予的幫助也只有這么多。“我不擔心他斷過的跟腱，不擔心他撕裂過的肩膀。”維蒂說，“我擔心的是他另一個跟腱，兩個髖骨肌腱和另一個肩膀。”

維蒂打過一個比方：假設年輕球員在路上走時突然掉到一個洞里，可能很快就恢復了。而隨著這名球員逐漸成熟，他會知道哪條路有洞，怎樣繞過這些洞，或者更明智一些，干脆換條路。“我認為這就是他目前的處境。”維蒂說，“思考怎樣用不同的方法走到終點。我們真的不知道，這些都是未知領域。”

現在這條路即將走到盡頭，只是略顯殘酷的是，科比的身體可能會承受不了生涯第20年之后要走的新路。“幾乎所有NBA球員退役后都會面臨這樣的問題。”維蒂說，“基本上他們的膝蓋軟骨都磨沒了，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關節炎。這些球員的髖關節和膝蓋多數都會出現問題，而科比也有軟骨磨損的問題，這些傷在退役后仍然會對他造成影響。”

那么科比想過這些嗎？“是的，我已經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了。”他說，“我會這樣想，在退役后我的身體應該會不錯，因為現在我能給它施加很多壓力，我感覺不錯。我確實受過很嚴重的傷，但都跟背部無關，要知道背上才是最可怕的。幸運的是我沒受過那樣的傷，其他的傷都是可以治愈的。”在保持穩妥比賽風格的同時，科比還在探索那些他可能現在還能做出來的動作，用他的話說就是“嬰兒學步”式的嘗試。“過去總是習慣把油門踩到底，身體健康時發揮是沒有極限的。可現在不是這樣了，比賽間隙、背靠背比賽之間、客場比賽，當時極限在哪很難預知。”所以每天的治療也可以理解為探索科比負荷極限的嘗試。“這些是沒法用儀器測量的，因為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能量。不知道何時油表會指向零，不知道油箱何時會脫落，所以就得和嬰兒一樣，一步步來。”

科比把12月17日輸給火箭的比賽當成了例子。“我一步就過了阿里扎然后上籃了，我想那是整個賽季我第一次有爆發力去完成上籃，完成那個動作后感覺不錯，這就是嬰兒學步。”接著在暫停時，科比感覺不錯，可能扣一個也沒問題，“接著我得到了這樣的機會，我就這么干了。”

科比的單手扣籃讓斯臺普斯中心差點爆了，然而，這卻讓人感覺更加傷感。“現在扣籃前都得先琢磨，要是放在以前……”話沒說完，科比大笑了起來。

正如球迷的那條推特所說：還記得科比扣籃如家常便飯的時光嗎？現在他扣籃都要當成大事報道了。

當然，對于更多球迷來說，這樣的“大事件”頻繁出現，遠不如最后一季完美謝幕更為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