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獴
“我們是誰?我們像什么?我們應該怎樣活著?”源于哲學的種種發問,加拿大現代畫家阿歷克斯·柯爾維爾將其重復。那些古老的命題在時間中恒常煎熬,縱使是填海造山的現代人也未能幸免。焦躁、疲憊、困惑……戰爭與和平、工業與自然、人類與動物、“我”與“我自己”,現代人往往處于種種復雜而緊張的關系中。游走在現實與虛構之間的柯爾維爾,用藝術尋找答案。
一、手槍
手槍這一并不具美感的形象作為柯爾維爾畫作中的常客,源于他那段非比尋常的戰地畫家生涯。1942年,剛剛畢業于蒙特·阿力森大學的柯爾維爾走向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場。它作為一名戰地畫家,見證并記錄了1944年6月盟軍進攻法國南部的戰役,后又輾轉荷蘭、德國等地。作為二戰的親歷者,太多的血腥與殘酷在他面前展開,在那段硝煙彌漫的歲月里,死亡與失去如影隨形。這讓柯爾維爾的藝術不僅僅停留在表達,而是陷入一種沉思。
二戰結束后,柯爾維爾回到家鄉。這場戰爭留給他的財富不僅僅是對于關系的思考,還有安靜細膩的畫風——這是一種在現代藝術中獨具特色的風格,也使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并不為人所接受。在19世紀以來的現代以及后現代藝術中,各種流派如雨后春筍,讓人應接不暇。而對于古典主義的突破和反叛卻是一以貫之的,在那些抽象、破碎、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作之中,柯爾維爾的畫卻讓人有一種時間凝結住了的感覺。而與古典主義的靜謐不同,在靜止的時間里,各種元素之間緊繃的關系已然存在,平靜的畫面中蘊藏著沖突和躁動。
畫是一種瞄準和擊中的藝術。手槍代表緊張的關系,放在桌子上的槍、審視的目光、背對著的男人,無不暗示著畫中世界與看畫者的對立和抗拒。柯爾維爾用這樣一些符號,完美的完成了一次次射擊。
二、我們
在柯爾維爾的畫作中,工業、自然與人的關系總是耐人尋味。在一幅畫作中,前景總是比背景重要,占據空間大的形象總是比占據空間小的重要。所以我們所欣賞的畫中,人總是在畫面的前景位置并占據比較大的空間。然而在柯爾維爾的畫作中,位于前景的多是動物,而且處于背景的人的頭部總是被遮擋的。動物成了畫作中的主體,正面面對的看畫者,使人容易產生感情交流,有親切感和熟悉感,被遮擋的人類卻使人覺得疏離。
人作為世界的主體而存在,這句話在一段時間內被當做真理。柯爾維爾卻告訴我們動物、自然不是客體,他們也同樣是主體。人與自然并不應該是主客體二元論的關系,而應該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交互,具有主體間性。背身的小男孩和正對看畫者的大黑狗,這兩者都是畫面主體,主體間相互凝視、產生目光交流,這樣一種主體間性的關系正是柯爾維爾想傳達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應該是共生的、平等的、交流的。
三、回視
審美是一個看與被看的過程,看的是欣賞者,被看的往往是藝術作品。然而當二者關系發生轉換,欣賞者變成了被看的一方,又會發生什么呢?在欣賞柯爾維爾的作品時,你將常會發現:畫里的人在盯著我看!
柯爾維爾畫作中的很多形象都是正面對著看畫者,并且帶著一種審視的目光。在畫作中,畫中人并不與看畫者產生眼神接觸,且眼神不會帶有這么強的針對性。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柯爾維爾的自畫像《手槍與人》。在這幅作品中,柯爾維爾既是畫家,又是模特;他是畫中人,同時又是一個看畫者。在這四重身份之中,他既是看的一方,也是被看的那一個,他不斷對自己完成看與被看的過程——反思。柯爾維爾在提醒我們:我們身處這個世界,不僅僅在看,同樣也在被看。我們在看的過程中,最大的盲點莫過于我們自己,彌補它的辦法只有不斷地回視自我,用反思完善由于視角的缺失而產生的偏見。柯爾維爾用藝術的方式,巧妙地表達反思這一具有哲學意味的主題。
柯爾維爾的獨樹一幟讓他在當代畫壇享有盛譽。他在加拿大和德國的幾次巡展,曾經轟動歐美藝術界。當其他人都在努力表達一種情緒時,柯爾維爾卻對現實社會進行了嚴肅的反思。這是一個藝術家的崇高的藝術精神。亞里士多德認為詩是展現真理的,那么柯爾維爾的畫作中流淌的就是濃濃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