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猴年賞猿圖

閆立群

2016年，歲次丙申肖猴。十二生肖是先輩留給我們炎黃子孫的一筆財富，它的意義蘊涵著祖先對后人的教誨、期望，以及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與向往。猴與人類的緣分很深，動物學家稱其為人類的遠親，而中國自古就有“猴祖”之說。猴在我國傳統文化中占有一定地位，從唐、宋朝開始，傳統民俗便以猴作為吉祥、顯貴、驅邪納福的象征。

猴屬于靈長類動物，在智慧的發展上凌駕于其他動物之上。猴，生性機靈，行動矯健迅敏，喜盤掛于樹枝之間，跳躍飛動，巧妙自如，尤以其尾巴似為它的第五肢體，能夠轉卷以纏繞軀體或握持樹枝，在與其他四肢配合時，可協助身體迅捷地從一個樹枝回蕩至另一端，自由穿梭，靈活從容。自古以來，畫家們常喜歡以此靈性較高、動態十足的動物作為筆下所描繪的對象。在外表和許多習性上與猴子十分相近的猿，亦屬于靈長類動物，它也常被畫家取材繪入圖畫中。綜合二者外觀上來比較，猿無尾巴，下巴和眉額較猴突出些。從體型上來看，大致猿類均較猴類壯碩。另據人類學者研究，在比對數種類人猿和猿人的化石記錄發現，猿類和人類的關系，較猴類更為親近，由此緣故，將猿稱呼為人類的近親當是妥切的。

從歷代流傳至今的繪畫作品中可以看到，繪猿的畫作比繪猴的作品要多得多。這其中的原因應為：猿類性情溫馴平和，喜好寧靜，臂長多壽并充滿情感；而猴子不但行為無序、不相友善，且性情較為急躁暴烈。緣于此，忖度畫家擇選猿類多于猴類為體裁來描畫，應基于對猿類善良本性的認同和喜愛。茲值猴年開歲，略引幾件吉林省博物院藏近現代名家繪制的猿猴圖，以與讀者共同欣賞。

張善（1882-1940年），名澤，字善（一作善子，又作善之。以字行），號虎癡。張爰（1899-1983年），原名正權，字大千（以字行），別號大千居士。他們出生于四川內江書香門第之家。兄弟二人自幼從母隨姐習畫，打下了良好的繪畫基礎。成年后，他們曾渡海去日本留學，歸國后在上海開始了職業畫家的藝術生涯。他們秉承“習傳統，師造化”的創作理念，形成了獨特的繪畫風格，凸顯了特殊的審美價值，共同鑄就了20世紀的畫壇傳奇，被譽為中國近現代美術史上，最具代表性并享譽世界的藝術大師。

《紅葉白猿圖》（圖1）是兄弟二人共同合作的一幅精品佳作。空谷清澗處，老樹紅葉間，一只白猿攀援于虬曲的樹藤間，它右手握緊樹干，左手拿著一片紅葉，額首向下，觀望身下山石間溪水繞流，蜿蜒回旋。張善擅繪動物、走獸，圖中的白猿即出自他的筆下，刻劃精細，生動傳神。周圍以淡墨和赭石加以渲染，襯托出白猿，虛實相間，輕重有致。圖中山石、溪澗及老樹紅葉乃大千所長。樹木先以濃墨勾勒輪廓，然后再反復皴染，使得樹干呈現出圓渾的立體感。紅葉亦經過多次渲染，顯得凝厚穩重，與繁密蒼茂的細枝相得益彰，同時將白猿襯托的更加醒目。山石用沉實細密的筆觸勾皴，染以深淺不同的赭石和花青，向背分明，陳置得當。所補之景，既具有自身的筆墨意趣，又與白猿渾然一體，配合得當。合作的畫作多有拼湊生硬之感，然此幅作品，整體畫面渾然一體，主體與環境相得益彰，由此可見張大千繪畫技藝之高超，不愧為大師級的人物。

王夢白（1888-1934年），名云，字夢白（以字行），號破齋主人、三道人，江西豐城人。擅花鳥猿禽，注重寫生，所繪動物在造型上準確傳神。其花鳥畫技法新穎，自成面貌。

王夢白擅畫猿禽，得意之作均出自于觀察寫生，并且不受傳統筆法的束縛。《松猴圖》（圖2）繪五只獼猴或攀牽或蹲坐在一棵松樹上。圖中松樹粗壯蒼勁，自上而下縱貫畫面，樹枝的枝干或橫向伸展，或虬曲回轉，形態多姿。五只獼猴形態各異，有雙臂掛于松枝，身體在空中搖蕩晃動的；有雙手奮力將樹枝折彎的；有身體躲在樹枝間回首觀看的，有蹲踞于樹干上方四處張望的。圖中五只獼猴的輪廓簡潔、概括，上臂與下肢的用筆簡括中富有質感，生動地勾畫獼猴的整體形象。這種對猿猴的描繪，看似輕描淡寫，或不經意間信手拈來，實則卻神完氣足，妙趣橫生，將猴子的靈性表現得淋漓盡致。因松樹被人們視為長青之木，賦予延年益壽、長青不老之寓意，而猴有加官封侯之寓意，故該幅是一件充滿吉祥和富貴的佳作。

溥儒（1896-1963年），字心（以字行），號羲皇上人、西山逸士，滿族。清朝道光皇帝第六子恭親王奕之孫。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為我國著名的文人畫大家。自幼飽讀詩書，稍長專心研究文學藝術，曾入貴胄法政學堂，后又留學柏林大學，學習天文和生物，獲得博士學位。精通經史，后專事繪畫。解放前夕出海舟山，遠居臺灣。擅山水、人物、花鳥、走獸等題材，山水畫以“北宗”為基，筆法以“南宗”為法，注重線條勾摹，較少烘染。與張大千并稱“南張北溥”，又與吳湖帆并稱“南吳北溥”。

《松猿圖》（圖3），在長110厘米、寬只有16厘米的宣紙上，繪有一株老松遒勁地延伸向上，一只彌猿攀附在枯藤上，手中握著剛剛采來的一朵靈芝。畫的下方大片的空白處，用題字來做平衡。圖中彌猿的用筆簡略，但卻將猿的習性刻劃的入木三分。溥心居住頤和園介壽堂時，曾養過猴子，據說他常于夜晚，帶著義子和猴子乘舟在后湖賞月，猴兒提著墨盒和筆袋，他若興致來時，便揮毫一番。他寫字作畫，兩只小猴則在書桌另一邊嬉戲，舔吃硯中之墨。啟功也曾回憶，在溥心家中曾藏有北宋畫家易元吉的《聚猿圖》，并說過：“心先生也常畫猴，都是受這卷的啟發……”但其實溥心更多畫的是猿而不是猴，他說過猴躁猿靜，猿是君子，猴為小人。也許正是因為對《聚猿圖》能近在咫尺地賞玩，以及對猴子習性的了解，溥心的這張《松猿圖》才會畫的如此栩栩如生、活靈活現。《風俗篇》稱：“獼猴壽八百歲”，故猿猴類動物是長壽的象征。靈芝，在民間被稱為“長壽福祿、吉祥如意”之神草。從此幅畫作的內容看，應為祈福長壽、如意之吉祥寓意。

顏伯龍（1898-1955年），名云霖，字伯龍（以字行），號長白布衣，所居椿草堂。滿族，正黃旗，北京人。民國時期“京津畫派”著名的花鳥畫大家，山水、人物、花鳥、走獸各有所長，尤精于花鳥，在潛心研究的基礎上，聽鳥說甚，問花笑誰，工筆寫生，遂成大家。因其不喜仕途，只想潛心作畫，做一介布衣，又因其祖籍長白，故稱自己為“長白布衣”。曾任教于北平藝術專科學校。

猿猴在山林間攀緣奔躍，是畫家筆下常畫的題材。顏伯龍《月夜白猿圖》（圖4），繪一輪明月沖破云霧，將清冷的月光灑向大地，一只白猿蹲在伸展并掛著楓葉、藤蔓的松枝上，兩只眼睛露著機靈，仿佛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騰空躍起，躲避到山林深處。白猿的身體與背景中的夜色融為一體，很好地揭示出白猿穿林嘯月游的意境。“猴”與“侯”同音，冀求功名者往往以猿猴的形象作為尋乞吉祥祝福的象征。其中最通俗順口的便是“馬上封侯”。圖中的楓葉，是為加強點出諧音“封”字的。

猴被人喻為聰明、機智、勇敢、活潑之獸，是智慧靈氣的象征。《群猴圖》（圖5），繪有一家四只獼猴在山崖邊休息嬉戲的場景。山石的罅隙間生長著植物、雜草及蔓藤。一只活潑頑皮的小猴伏在山崖邊伸出的樹枝上，正抬頭仰望崖石上的父母。在險峻的山崖邊，一公一母兩只獼猴蹲坐在山石上休息，母猴將一只幼崽攏于懷中蹲在公猴身后，公猴則抬頭驚異地向遠方張望著，他的神態給人以“畫外有畫”之感。該幅作品構圖新穎，色彩艷而不滯，明麗秀逸，四只獼猴形象生動，神氣各異，它們有動有靜，自然之意趣漾于畫中。

田世光﹙1916-1999年﹚，號公煒，祖籍山東，世居北京。早年曾拜師于張大千門下，為大風堂弟子。擅畫花鳥兼及山水。精工筆，亦作寫意。繪畫既繼承宋元畫派雙鉤重彩工筆花鳥畫的優良傳統技法，同時亦賦予作品以新的時代精神，畫風清新秀雅，為我國現代工筆花鳥畫名家。

《白猿戴勝圖》（圖6）為仿張善、張大千合作之《紅葉白猿圖》繪制而成。作品以兼工代寫的手法繪白猿兩手攀援于樹藤之間，雙眼目視前方，整個身體垂懸于半空之中；樹藤上落有兩只戴勝鳥，由于受到白猿的驚擾，其中的一只豎立翎冠回首鳴叫，另一只則驚恐不安的引頸低頭向下觀望。整幅畫作運筆工整精細，設色柔潤富于變化，景物暈染渾厚艷麗，圖中白猿的鼻、嘴及眼神均刻劃得精細準確，深得張大千筆法。作品中的白猿與戴勝鳥，遙相呼應，生動傳神，使畫面生動感人，充滿了無限的藝術魅力。

猴年對中國人來說，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份。如果說羊在中國人眼里象征吉祥，那么，聰明伶利的猿猴則是創造性和靈感的化身。（責編：李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