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救亡中的奇葩官員

關山遠

1644年3月18日，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禎自殺，大明覆亡。在最后的日子里，崇禎放下皇帝之尊，去哀求大臣和親戚們捐款，給防守北京城的士兵發軍餉。

國家有難，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崇禎發出捐款號召后，有一個60多歲的老頭，來到戶部，捐出了自己畢生積攢的400兩銀子。崇禎得知后，馬上賞了他一個“錦衣千戶”之職。

相比這個捐出全部身家的老人，那些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就很不堪了——

內閣首輔魏藻德，捐了500兩；太監首富王之心，捐了1萬兩……崇禎的意思是“以三萬為上等”，但最高一筆是2萬兩，大多數“不過幾百幾十而已”，純屬敷衍。更多的權貴在哭窮、耍賴、逃避，一時間什么奇葩事都出來了：有的把自家鍋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練攤，有的在豪宅門上貼出“此房急售”……

崇禎想到了自己的岳父周奎。他知道周奎有錢，也以為大難臨頭，周奎身為國丈，與大明的皇家利益休戚與共，怎么也有些擔當吧。于是他派太監徐高上門拜訪周奎，一上門就給周奎封侯，然后說，皇上希望你捐10萬兩銀子，給大家帶個頭。周奎聽罷，馬上哭得死去活來，說：“老臣安得多金？”意思是，我怎么會有那么多錢啊……他還說家里窮得只能買發霉的米吃。最后他只肯捐1萬兩。

崇禎聽到回復，也不好逼國丈大人太甚，但皇帝想，1萬兩太少了，怎么做榜樣呢？于是把數額從10萬兩變成2萬兩。周奎眼看糊弄不過去，怎么辦？于是進宮去找女兒周皇后求援。周皇后深明大義，要求父親顧全大局做出表率。做完思想政治工作后，周皇后拿出5000兩銀子給父親。周奎又干了一件奇葩的事：他捐出3000兩，另外2000兩落入自己腰包。最后他總計捐出1.3萬兩。

在這次皇帝哀求權貴們捐款救國的運動中，總計募捐20萬兩。勸京城權貴們捐款的同時，崇禎還讓每一個大臣從自己家鄉推薦一位有能力捐款的富人，但最終只有南直隸和浙江各舉一人，“余省未及舉也”。他絕望了。

權貴們為什么不愿意捐款救國？研究者認為，這幫文武百官、皇親國戚有個普遍的心理，皇帝不缺錢，“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整個天下都是你的，干嗎要我們出錢？

崇禎有錢嗎？提供崇禎“真窮”佐證的，于是一個名叫趙士錦的人，他在京城即將陷落之前奉命接管國庫之一、工部所屬的節慎庫，于3月15日——城破前3天辦理交割。

趙士錦后來把自己的經歷，寫了《甲申紀事》及《北歸記》兩篇文字。他在《甲申紀事》中寫了當時國庫空虛的情況：“新庫中止兩千三百余金。金帶犀杯衣服之類，只千余金；沅為予言，此項已準作鞏駙馬家公主造墳之用，待他具領狀來，即應發去。外只有錦衣衛解來加納校尉銀六百兩，寶元局易錢銀三百兩，貯書辦處，為守城之用?！痹凇侗睔w記》中，趙士錦感慨：“國家之貧至此！”

崇禎上任后接了一個爛攤子，自己省吃儉用，節衣縮食，宮女不夠用了，也不敢擴招，他甚至把宮里的金銀器皿、大殿里的銅壺都當掉，充作軍餉。史料記載，崇禎把宮里儲存的人參等物品也變賣了。

其實，有相當數量的大臣，知道國家的財政狀況，但他們有更深層次的考慮：這是你朱家的天下，關我啥事？憑什么要我出錢？

明朝最后一任首輔魏藻德，狀元出身，在危難之際走馬上任，崇禎對他寄予厚望，但他讓皇帝很失望。城破前3天，崇禎問他有何對策，并說：你只要開口，我立刻下旨照辦。魏藻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聲不吭。崇禎氣瘋了，一腳踢翻了龍椅。

城破了，皇帝死了，魏藻德投降了。李自成問他：你為什么不去殉死？他卻回答說：“方求效用，那敢死?！保ā拔艺郎蕚湫Яπ鲁?，哪敢去死?！保?/p>

大臣們如此，平頭百姓更是如此：誰當皇帝，關咱啥事，咱不照樣當老百姓嗎？守城士兵也是如此，沒有軍餉，咱為什么要賣命？史載，李自成大軍圍城之時，京城守軍倒臥城頭，“鞭一人起，一人復臥”。

魏藻德想投降，結果被拒，李自成手下大將劉宗敏指責其身為首輔而誤國，魏藻德為自己辯解：“我本是書生一個，根本不懂得政事，加上崇禎無道，所以才亡了國?！眲⒆诿袈犃舜笈f，你從一介書生到狀元，不到3年就做了宰相，崇禎哪點對不起你，你竟詆毀他。說罷，命人掌其嘴數十下。

但打耳光，只是魏藻德噩運的開始。他被劉宗敏抓捕入獄，在被夾棍夾斷十指的威逼下交出白銀數萬兩，然而劉宗敏絕不相信一個內閣首輔僅有幾萬兩白銀，5天5夜的酷刑后，魏藻德因腦裂死于獄中。他的兒子魏追征又被逮捕，魏追征說：“家已罄盡。父在，猶可丐諸門生故舊。今已死，復何所貸？”旋即被斬首。

陳演，哭窮的大明重臣，被劉宗敏囚禁后，主動交出4萬兩白銀“助餉”，被劉宗敏釋放。4天后，李自成出京攻打吳三桂，因害怕明朝舊臣趁機在北京作亂，決定殺掉一批明朝舊臣，陳演僅獲4天自由便被捉回斬首。

那些在崇禎面前哭窮的“鐵公雞”們，在闖軍的酷刑前，紛紛交出了驚人的財富。當時的京城之間，棍杖狂飛，炮烙挑筋，挖眼割腸，北京城內四處響起明朝官員的慘嚎之聲。同時，城中不少富人也被加以拷掠，平民的薪米盡被農民軍搶掠以供軍用。史料記載：經過殘酷拷掠，李自成軍共得銀7000多萬兩，均讓工匠重新熔鑄成巨大的中間有孔的方板狀銀板，運往西安。

那個國丈周奎最后的結局是，在妻子、媳婦被迫自縊、長子被打死，自己和次子、侄子被嚴刑拷打幾乎喪命之后，不得不交出無數奇珍異寶，拉了幾十車，光現銀就有53萬兩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