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間諜”

陳世元

茶人、美食專家、雜家評論

歷史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如果你只是從一個角度看，不管這個角度的觀點多正確，我們都有可能被蒙蔽，而通過不同的角度看歷史，或許才能更接近真相的了解一段歷史。而我們中國人歷史觀更多是從帝王將相的朝代更迭為主要視角，就算是近代史，也難免糾結于民族悲情而往往充滿正義但又泛于空洞。

17世紀60年代，葡萄牙布拉甘扎王朝的凱瑟琳公主與英王查理二世成婚，茶葉作為其嫁妝的一部分，從此流入英國，作為外來奢侈品，茶葉迅速在氣候寒冷干燥的英國成為上流社會階層用于展現自身氣質，品位的理想載體。而在十八世紀一直到十九世紀初，中國的茶葉都是東印度公司壟斷經營中的凈利潤之源，茶葉貿易的利潤在英國經濟總量中竟然一度占到10%的份額。直到1834年，東印度公司被國會剝奪了對華貿易的長期許可。東印度公司才意識到茶葉一直是中華帝國生產，制作，并利用對這種飲品的完全控制，統治了英國人的品味達兩個世紀之久。接下來，東印度公司利用他的雇傭軍發動了中國稱之為鴉片戰爭的那場戰爭，并締結了有利于東印度公司而對于大清帝國來說近乎于羞辱的《南京條約》。

盡管如此，茶葉這種植物依然被中國一直壟斷，這時十九世紀世界上最大的商業間諜，一個只裝備了一把生銹手槍和一根假辮子的茶葉大盜登場了。他的故事讓人想起印第安納·瓊斯，充滿冒險與傳奇。受雇于東印度公司來中國解決這個問題，把中國的優質茶種運往印度，并從中國招募專業的制茶師到印度的茶園制作優質的茶葉以擺脫中國對茶葉幾個世紀的壟斷。看到這，愛國者們一定在咒罵福鈞這個茶葉大盜的同時，對被招募的這些中國茶藝師也要斥之為賣國賊了。只是在當時不管是朝廷，還是地方官員，亦或是普通老百姓對這件事都完全沒有意識。當然在那個年代，大部分老百姓從心理上也從沒有養成真正的國家意識。生存還是那個時代老百姓主要考慮的問題。

所以，福鈞的盜茶之旅，除了遇到海盜，搶匪，騙子之外并沒有受到來自官方的任何阻撓，反倒是對其植物學的研究有著相當難度的考驗。尋找最好的茶葉品種，哪怕對今天的植物學家來說都是非常復雜的課題。而福鈞從始至終都是親歷親為，沒有假手其手下的中國人，應該不僅僅是對手下人的不信任，而更可能緣于英國人本身的謹慎和責任。當然他遇到的最大問題還不僅僅是這些，而是在當時的中國，把一棵棵有生命的茶苗或茶種運往加爾各答的物流問題。無數次的茶種都是在運輸的途中就已經枯萎死掉了。

福鈞，通過喬裝改扮，其實不過就是那條假辮子和一身中式對襟的棉袍，不僅游歷了長江中下游的諸多茶葉產地，更長途跋涉，深入到武夷山附近，去探索中國紅茶的奧秘。通過對安徽綠茶和武夷山小種紅茶的比對，不僅推翻了植物學大師林奈對中國綠茶和紅茶的分類，更通過對安徽綠茶的深入研究，把松蘿山綠茶成功推進了歐美市場。

一個冒險家就可以改變世界，似乎一直是美國人歷史觀的偏愛。但有時你又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在特殊的時候，哪怕只是做一些普通的事，都可能改變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