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鋒
1941年12月25日,港英總督楊慕奇向日軍投降,香港淪陷。日軍馬上封鎖了香港至九龍的交通,大肆搜捕抗日人士,勒令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知名人士前往“大日本報道部”或“地方行政部”報到,否則“格殺勿論”。
如果不能及時地把這批重要人物營救出來,那將造成中國近現代史上一次巨大損失。獲得這一重要信息后,中共中央南方局書記周恩來在12月7、8、9三日連續致電八路軍駐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要求其迅速做好應變準備,想方設法保護好這批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人士,不惜任何代價,把他們搶救出來,轉移到后方安全地帶,免遭毒手。于是,在中共中央、中共中央南方局、中共駐香港八路軍辦事處的精心組織下,抗戰史上的“乾坤大挪移”就此拉開序幕。
周密部署撤退交通線
在日軍嚴密封鎖香港至九龍交通線的情況下,營救工作艱巨復雜。一方面,南粵省委書記梁廣和中共中央南方局派到香港的劉少文留在香港,負責聯系被困的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知名人士。另一方面,由廖安祥和李建行負責打通香港至九龍的交通線,幫助廖承志、連貫等人先行撤離港九。
梁廣和劉少文派出熟悉香港情況的潘靜安,根據廖承志提供的名單尋找營救對象。潘靜安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只見過營救名單上的少數人,而知道住處的更是少之又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在銅鑼灣遇到了《華商報》主筆張友漁。張友漁主動要求留下,一起尋找其他文化界人士和民主人士。由于重點搶救對象鄒韜奮六易其居,潘靜安等人花了四天時間才在一個貧民窟找到他。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柳亞子、何香凝、夏衍、丁聰等文化名人和民主人士相繼被找到。
為了確保途中安全,在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政委尹林平的領導下,東江游擊區與港九地區開辟了兩條秘密的軍事交通線——西線,即陸上交通線,從青山道經荃灣、元朗、赤尾,進入寶安游擊區;東線,即水上交通線,由九龍經西貢村、沙魚涌、淡水,進入惠陽游擊區。
然而,上述路線沒有一條是安全的。在東線,要闖過啟德機場日軍的牛池灣崗哨,路經日偽和土匪盤踞的西貢村,夜渡有敵軍炮艇巡邏和海盜猖獗的大鵬灣;在西線,沿途布滿了敵偽檢查站,并要翻越土匪出沒的大帽山。當時,東江游擊隊勢單力薄,夾在廣州和香港兩個已經淪陷城市間的狹小地帶,沒有回旋余地。因此穿過被封鎖的深圳河后,只有偷越被日軍占領的廣九鐵路,才能到達目的地惠州。而惠州既是東江地區公署所在地,又是惠陽縣政府所在地,雖然有水路發達的優勢,卻有國民黨65軍一個師的兵力駐守。該師師長張光瓊也得到了近期有一批文化人士要從香港經惠陽地區進入內地的情報,便在所有進出惠州的水口、路口加設檢查站,還專門設了一個港九難民登記處,要求每一個從香港過來的人都必須去登記。
為了打通這一關口,中共惠陽縣委決定在惠州城建立秘密交通站,并把任務交給年僅22歲的縣委組織部部長兼武裝部部長盧偉如去執行。
機智設立秘密交通站
1941年12月,盧偉如進入惠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合適的地方作為秘密交通站。他發現,水東街位于西枝江、東江交匯處東部的一個半島上,島上有密布的商鋪和一排排民居,人員密集復雜,且靠近碼頭,住宿、登船、出行非常方便。
盧偉如在物色具體地點時注意到,東湖酒家高檔奢華,門口還有國民黨軍隊的崗哨。一打聽才知道,是張光瓊師長包下了這里的三樓。地下工作的一個原則就是:“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盧偉如當即決定:在東湖酒家設立秘密交通站,于是,以“香港業昌公司老板”的身份包下酒家的二樓。
設站東湖酒家之后,盧偉如還聯絡到惠州中國農工黨,讓他們把位于水東街的東和行商行騰出一部分供自己使用。自此,盧偉如在地下黨、游擊隊的幫助下,從香港籌集了煤油、布匹、醫用品等大批緊缺物資,利用東和行商行真正做起了生意。這些緊俏商品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國民黨軍官前來購買。這樣,盧偉如不僅和國民黨軍官們建立了良好的商業關系,而且使他們放松了警惕,為后來開展工作創造了許多有利條件。
1942年1月2日晨,廖承志等人裝扮成香客,先行撤出九龍市區,通過啟德機場附近的幾個檢查崗哨,幾經周折,登上了劉培率領的護航隊武裝船。小船悄悄升帆出海,避開日軍海上巡邏隊,偷渡大鵬灣。6日,廖承志與連貫、喬冠華秘密到達惠州。到達后,盧偉如向他們做了詳細匯報。廖承志聽后,對聯絡站接應、護送文化人和民主人士安全措施做了進一步部署。鑒于城內的危險處境,他規定了兩條紀律:一是不準文化人上街參與公開活動;二是把文化人的筆和本子統一保管,以免暴露他們的身份。
1942年1月下旬,受廖承志的委托,人稱“梅州大俠”的廖安祥攜帶3萬元從香港來到惠州,打算開一家叫源吉行的商行。根據廖承志的安排,盧偉如當了源吉行的老板。此后廖安祥和盧偉如經常用源吉行的名頭,以談生意為名,花重金宴請張光瓊等國民黨軍政要員。酒酣耳熱之際,盧偉如向張光瓊提出:“我有些香港來的客戶、親友因避戰火,要經過惠州到后方去避難,請高抬貴手,多行方便。” 張光瓊竟然沒有絲毫疑惑,一口應允。
2月7日(農歷臘月二十三),日寇突然發動空襲。源吉行被炸毀,廖安祥組織員工和市民救火,但火勢太大根本救不過來。這時,廖安祥靈機一動,當即向張光瓊求救,沒想到張光瓊還真的派兵過來把火撲滅了,并且把保險柜也搬了出來。自此,整個惠州城的人都知道源吉行的老板廖安祥、盧偉如與惠州最高長官的關系非同一般。在惠州,只要是他兩人出面的事就沒有人敢阻攔。
巧妙安排成功大轉移
秘密交通站建立后,轉移就正式開始了。1942年1月9日午夜,三艘小木船載著鄒韜奮、茅盾等第一批文化界知名人士撤離香港。男人換上廣東人穿的短褲短衫,女人換上舊旗袍,扮成難民的樣子,偷渡到九龍的秘密接待站。一個小時后,前兩艘船在九龍紅磡遭遇海匪索要“100元保護費”,而不遠處就是日軍電臺的營房。為了避免耽擱引起日軍的懷疑,護送的游擊隊員李錦榮準備花錢消災,用當地話說:“老兄,大家出來撈世界,看開一點吧!”這群海匪一聽不是外地人,也不敢拖延,馬上改口50元。李錦榮怕夜長夢多,趕緊給錢后帶著眾人離開了危險地帶。第三艘同樣遇到海匪,雙方拔槍對射,護送的游擊隊員用沖鋒槍才嚇退海匪。
11日晨,他們一行二十多人化裝成難民,由交通員帶領來到青山道口,混入難民隊伍。為了避開日軍的檢查崗哨,向北經九華徑到荃灣后,他們離開難民隊伍,走小路進入大帽山區。在武工隊的警戒掩護下,穿過峽谷,進入元朗十八鄉。
12日,秘密接待站給每人發了一張由“白皮紅心”的元朗鄉長簽署的難民回鄉證,分批上路,經元朗再次混入難民隊伍,順利通過落馬洲的日軍崗哨,渡過深圳河到達赤尾村,最終安全到達寶安陽臺山抗日根據地——白石龍村,稍作休息,即被分批送往惠陽等地,然后轉到更安全的地方。
從1月下旬開始,這批文化界知名人士和愛國民主人士,在廣東人民抗日游擊隊和地方黨組織的護送下,到達淡水附近的茶園交通站。為了躲避日寇對惠州城的轟炸,保證他們的安全,惠陽黨組織把他們暫時安置在茶園交通站休息。
在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后,2月14日(農歷臘月三十),茅盾、張友漁等二十多人化裝成富商模樣,在惠陽縣委的護送下,從茶園向惠州出發,步行一整天,于當日午夜到達惠州城。
惠陽縣委通過打入國民黨稅務局的中共黨員黃鑫,用高價為茅盾、張友漁等人購買到證件和國民黨官員走私船的船票。2月17日(農歷正月初三),盧偉如領著茅盾、張友漁等二十多人前往渡口的碼頭登船離開惠州,安全到達老隆。中共粵東特委又通過統戰關系,利用國民黨的走私汽車將他們護送到韶關市,之后再轉移到大后方。
就這樣,被日軍圍困在港九敵占區的文化界知名人士和愛國民主人士安全脫險,其間沒有發生過任何政治事故和人員傷亡。這就是抗戰史上震驚中外的秘密大營救行動。文學大師茅盾稱之為“抗戰以來最偉大的搶救工作”。
(摘自《源流》,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