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晶,李 燦
(1.安徽大學 法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9;2.華東政法大學 法律學院,上海 20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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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亂法庭秩序罪修正的慎思與評價
——以《刑法修正案(九)》為視角
張晶1,李燦2
(1.安徽大學 法學院, 安徽 合肥 230039;2.華東政法大學 法律學院,上海 200042)
《刑法修正案(九)》對法庭秩序罪作了重大修改,增加并細化了具體罪狀。此罪具有地點時間的特定性、侵害法益的復雜性,但擾亂法庭正常審判活動秩序是核心要素。正確理解和適用此項罪名應當恪守嚴格解釋的立場,明確該罪行為主體要件應為一般主體;細化行為具體時空條件,行為發生時間應當包含庭審準備階段的行為;嚴格解釋行為客體要件,“侮辱”“誹謗”與刑法分則中的侮辱、誹謗罪應當具有相同含義,但是以網絡方式實施的侮辱誹謗行為不應當包括在內。“威脅”并不是指一般性的恐嚇,而是指以殺害、傷害、毀壞財物、毀壞名譽等相威脅,達到侵害法益緊迫危險的程度的行為。
刑法修正案(九); 擾亂法庭秩序罪;謙抑原則;嚴格解釋;教義學分析
近年來,司法威信不張是我國司法實踐中突出的問題,具體到審判環節,不遵守法庭秩序、破壞庭審正常進行的現象屢有發生,當事人毆打審判人員有之,媒體煽動輿論攻擊法庭有之,甚至有律師超越法律界限采取“死磕”方式鬧庭的司法亂象。由于我國社會正處于經濟轉型時期,各種社會利益沖突比較嚴重,社會糾紛多發且極易引發暴力性事件,而法官作為化解糾紛和矛盾的居中裁判者,在處理糾紛的過程中,往往很容易成為當事人遷怒的對象,不僅嚴重干擾法庭審理秩序的現象時有發生,更有威脅、侵害法官人身安全的事件發生,司法權威不斷弱化,法官人身安全難以保障。
針對上述情況,《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明確要求,要保證公正司法,提高司法公信力,完善確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和檢察權的制度,完善藐視法庭權威等違法犯罪行為的法律規定。同時最高人民法院在2015年發布的《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人民法院的第四個五年綱要(2014-2018)》(法發[2015]3號)中也明確規定,要完善司法權威保障機制,推動完善藐視法庭權威犯罪行為的追訴機制,推動相關法律修改,依法嚴懲當庭毀壞證據材料、庭審記錄、法律文書和法庭設施等嚴重藐視法庭權威的行為,以及在法庭之外威脅、侮辱、跟蹤、騷擾法院人員或者其近親屬等違法犯罪行為。正是在這一背景下,2014年10月27日首次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的《刑法修正案(九)(草案)》針對上述情況,擬對妨害司法活動犯罪的相關刑法規范進行修改。主要目的是為有效規制妨害司法活動的行為,維護法院審判活動的正常秩序,從而能夠保障司法公正,擾亂法庭秩序的行為作為其中規制的重點內容。

隨后2015年11月1開始正式實施的《刑法修正案(九)》對擾亂法庭秩序罪作了重大修改,增加并細化了具體罪狀,將受害人由“司法工作人員”擴大為“司法工作人員和其他訴訟參與人員”。此次增加訴訟參與人的規定擴大了《刑法》第309條的保護范圍,進一步保障了訴訟參與人尤其是律師的權利。[1]值得一提的是,在修正案草案中爭議最大的是第四項的“其他擾亂法庭秩序的情形”,在法律界的強烈呼吁和社會公眾的關注下,擾亂法庭秩序罪的兜底罪狀最終沒有保留到最后通過的修正案中,立法機關此舉的目的也是為了抑制司法機關在適用這一條款的時候容易做出不合理的解釋,從而導致刑罰權的濫用。[2]55
《刑法修正案(九)》對《刑法》第309條擾亂法庭秩序罪修改之后的規定為:“有下列擾亂法庭秩序情形之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一)聚眾哄鬧、沖擊法庭的;(二)毆打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的;(三)侮辱、誹謗、威脅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不聽法庭制止,嚴重擾亂法庭秩序的;(四)有毀壞法庭設施,搶奪、損毀訴訟文書、證據等擾亂法庭秩序行為,情節嚴重的。”修改之后的《刑法》第309條的規定仍然比較模糊,因此對它的司法適用標準的明確就至關重要。就司法層面而言,該罪的主體為何人,客觀行為標準如何,都是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
(一)明確該罪行為主體要件
本罪所要保護的法益主要是法庭審判活動的正常秩序,[3]因此發生于法庭開庭審理案件的過程中,并不限于刑事案件抑或民事、行政案件。不同案件類型,庭審的參與者亦不相同。大致上,參與到訴訟程序中的成員包括當事人、代理人、辯護人、審判人員、檢察人員等;同時我國實行公開審理為原則的審判制度,原則上會有旁觀人員參加庭審活動;此外,進行新聞報道的媒體、傳播消息的網絡用戶也會對案件的審判過程產生不同的影響。這一罪名規制的究竟是哪些主體的擾亂法庭秩序的行為,是一個需要加以明確的問題。該罪的行為主體模糊不清,筆者認為,不應該將本罪的犯罪主體嚴格限制為當事人和訴訟參與人以及旁聽人員。如果限制本罪的構成主體不利于對法益的保護,刑法的目的與任務是保護法益,違法性的實質是法益侵害及其危險。因此將本罪的行為主體理解為在庭審進行時在法庭內部的一般主體具有妥當性。
(二)細化行為具體時空條件
我國刑法中規定擾亂法庭秩序罪保護的是法庭開庭審理案件的正常活動和秩序,因而該罪發生的時間行為具有特定性。 一般認為此罪是發生在法庭審判過程中,即從審判長宣布開庭起至宣布閉庭止的整個審判過程。如果不是審判過程中的行為,按照《刑法》第309條的規定不可能擾亂正常的法庭審判秩序活動,根本無法對其處罰,[4]當然筆者亦認同有關學者的觀點,認為這里的開庭時間,除了庭審正在進行的時間以外,還包括開庭準備的時間,一般來說,擾亂法庭秩序的行為都發生在庭審正在進行的時間,但因為被告人的擾亂行為而使庭審不能按照計劃開始的,也可以構成擾亂法庭秩序罪。因此,擾亂法庭秩序罪也可以發生在開庭的準備時間。[5]18
庭審進行的地方主要是在法庭內部,只有在庭審進行時在法庭內部的人員才有可能構成審判活動正常秩序的干擾,如果將網絡上,或者是私下里威脅、侮辱、誹謗司法工作人員和訴訟參與人的行為規定為犯罪,則明顯不符合《刑法》第309條的規定,因為無論是網絡上還是私下威脅、侮辱、誹謗司法工作人員和訴訟參與人的行為只是對司法工作人員和訴訟參與人人身權利的侵犯,并沒有侵犯《刑法》第309條保護的法益,即法庭審判活動的正常秩序,而且法條中的規定的“不聽法庭制止”要件很難在網絡層面實現,因此以網絡方式實施的侮辱、誹謗的行為不應當受到該罪的規制。
(三)嚴格解釋行為客體要件
修正后的《刑法》第309條中的幾款罪狀,均有值得研究的地方。毆打,是指對他人行使有形力,造成他人身體痛苦的行為。但此罪是否只要具有毆打的情節就已經滿足此罪?本文持否定回答,第二款中的“毆打”應當理解為結果犯,必須要以行為人作出毆打行為并且達到某種傷殘程度,與我國《刑法》293條尋釁滋事罪第1款規定的“隨意毆打他人,情節嚴重的”中的“毆打”應該是具有相同的含義,但是程度有所不同。因為尋釁滋事罪與擾亂法庭秩序罪分別規定了不同的法定刑,因此體系性地看,兩者具有不同的程度是不言自明的。擾亂法庭秩序罪侵犯的法益是司法機關正常的審判秩序。毆打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應當造成的危害后果是達到“嚴重擾亂法庭秩序”的程度,只有同時符合行為要件和結果要件才能構成本罪。質言之,既侵害了法庭秩序,同時又侵害了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的人身權利,如果只是侵害了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的人身權利,但沒有侵害法庭秩序的,則不屬于本罪的規制的行為。
第三款中的“侮辱”“誹謗”“威脅”等詞語具有強烈的主觀意志色彩,如何在司法實踐中具體解釋使其“落地生根”。特別是如何具體判斷“侮辱、誹謗、威脅”的行為達到了“嚴重擾亂法庭秩序”的程度。前款的“聚眾哄鬧”“聚眾沖擊”“毆打”的行為一般都會造成具體的實害結果,從而會有一個比較規范的量化標準。現實生活中的經常發生的行為是否構成本罪中的“威脅”,很難認定,比如法官經常遇到的當事人說“你要敢亂判,你家孩子小心點!”可能會使得辦案人員晚上睡不著覺;某人說“正義不在當下,但我們等得到!”也可能會嚇得人家夜不能寐。因此筆者認為,條文中的“威脅”,并不是指一般性的恐嚇,而是指以殺害、傷害、毀壞財物、毀壞名譽等相威脅,達到侵害法益緊迫危險的程度的行為。[5]20“侮辱”“誹謗”行為的規范含義已經在《刑法》中有所規定。刑法中侮辱罪是指用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敗壞他人名譽、情節嚴重的行為。誹謗罪是指捏造并散布某種事實,足以敗壞他人名譽、情節嚴重的行為。[6]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已經對通過網絡或者其他其他方式施行并加以完侮辱誹謗的行為進行了相關規定。如果將此處的“威脅”“侮辱”“誹謗”行為理解為可以用網絡或其他方式實施,而第309條規定的“不聽法庭制止”如何在網絡層面加以實現?是指在侮辱誹謗的言論在信息網絡上散布并造成影響的時候通知行為人將其撤回無果的狀態嗎?如果說“聽法庭制止”構成此罪的一個前提條件,言下之意,此罪第三款規定的侮辱誹謗的行為嚴格限定在法庭內實施。也就是說,此罪第三款的規制范圍不能延伸到法庭之外。
(四)妥當理解行為結果要件
第四款中的“情節嚴重”是對前面四種罪狀的共同修飾,還是僅僅修飾第四款,筆者贊成前一種理解,換言之應當解釋為前面四款罪狀只有同時符合“情節嚴重”才能構成本罪,此種解釋,首先是提高入罪的標準,有利于行為人出罪。其次符合刑法的安定性,修正前《刑法》中關于此罪的條文是:聚眾哄鬧、沖擊法庭,或者毆打司法工作人員,嚴重擾亂法庭秩序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從中不難看出,嚴重擾亂法庭秩序肯定是修飾前面的具體行為的程度,因此,將現在的條文“情節嚴重”解釋為與之前刑法相一致。只有正確的回答了上述疑問,這一罪名才會被明確適用,否則帶來的只會是司法的無序和對法庭秩序追求的背道而馳。
法教義學應當兼具解釋與批判的雙重功能。在立法者的紕漏面前,理論不能放棄批判而淪為單純提供解釋服務的工具。[7]“法律不是嘲笑的對象”,刑事立法的修改是回應刑事司法實踐的現實需求,同時又包含引導司法活動秩序的目的。但對法律中出現的問題,透過現象看本質,理性冷靜地反思,是理論工作者的本職工作,唯如此,才有可能推動法治的進步。將各種擾亂法庭秩序的行為上升到刑罰處罰的層面是否具有充分的合理性,《晉書·刑法志》中寫道“夫刑而上者謂之道,刑而下者謂之器,化而裁之謂之格。”所謂道、器、格,分別意指觀念、制度、技術的層面,反觀立法,我們從觀念的層面來審視此次修正是否符合刑法修訂體系化,從制度的層面考察是否符合刑事政策的要求,從技術的層面來看,司法適用中是否會對律師權利保護造成何種難題。我們應該從三個不同的側面來評價這一罪名的修正,從而找到上述法庭失序現象的根源和制度上應對方式的不足,進而尋求解決之道,而不僅僅“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治標不治本。
從刑法修訂的體系化來看,如果刑法修訂缺乏體系化的要求,就難免引起司法適用和理論上的難題,也會造成刑法自身內部的邏輯不自洽性。[8]我國立法實踐中常常出現一種傾向,即一項特殊的社會利益需要保護,一項特殊的社會秩序需要維護,首先想到的是動用刑法去規制,并且認為從刑法上將這些侵害社會利益和破壞社會秩序的行為規定為犯罪才是最為有效的解決方法。犯罪是違反刑事法律的行為,只有犯罪對社會利益、社會秩序、社會制度造成嚴重的危害,達到應受刑罰處罰的程度,而其他相關的措施無法進行有效應對,才能考慮是否動用刑罰加以規制。換而言之,刑法必須謙抑性的特征,即某種行為尚未達到犯罪的程度時,應由其他法律法規予以制約,否則,既不能真正有效地規制違法行為,也容易導致以刑法治理社會的嚴酷。[9]立法者對某一行為規定為犯罪是從大千世界,紛繁雜蕪的現象中選擇社會危害性程度最大的犯罪進行篩選、衡量的結果。通過我們考察相關立法可以發現,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94條、《民事訴訟法》第110條、《行政訴訟法》第59條、《治安管理處罰法》和最高人民法院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法庭規則》已經有對相關擾亂法庭秩序行為及其違反的懲罰后果有所規定,如果說古代社會制定刑法設立犯罪時,遵循“出乎禮而入乎刑”的基本原則,那么在現代社會制定刑法設立犯罪時,就應遵循“出乎他法而入乎刑法”的立法基本原則。[10]按照風險社會理論,在社會的轉型過程中,由于新舊制度、新舊觀念的更新與交替,必然會引起各種不同的風險。[11]如果僅僅是把刑法作為治理社會的一種工具,甚至是作為“滅火器”來解決當前社會中最緊迫的社問題未免帶有情緒化立法的傾向。[12]刑法修訂的體系化是刑法教義學對立法者提出的更高要求,是回歸立法理性的客觀需要。
從刑事政策的角度來看,刑事政策是指導一個國家刑法活動的價值標準,也是對刑法立法、司法活動成效進行評價的參照體系。從刑事政策的角度考察對擾亂法庭秩序罪的修改,也有著重大的研究價值。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已經成為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但寬嚴相濟并沒有意味著要一味地寬緩,其核心在于“濟”。“濟”是指寬和嚴相融相濟,二者互相協調,不能偏重任何一方。所以,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要求該嚴則嚴,當寬則寬,寬嚴互補,寬嚴有度。法條的的修改必須保持法理正當性,技術的精準性和時機的適宜性。[13]對于擾亂法庭秩序罪的修改對現實的法制狀況的反應,是否符合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要求,都是值得我們認真研究的問題。筆者認為,在我國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改革背景下,對樹立司法權威、維護司法公正、保護法官人身安全方面擾亂法庭秩序罪的修正無疑對此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另一方面,“重一奸之罪,而止境內之邪”,[14]我國歷史上長期受到重刑主義思想的影響,現在法治社會則倡導人道主義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其內涵理應向著寬的含義多一點傾斜。就刑法領域而言,如何進一步縮小犯罪圈應當是未來的發展趨勢,但在當今依法治國的司法語境下,我們看到的是犯罪圈的不斷擴大,似乎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中只有嚴的一方面。此次擾亂法庭秩序罪的修改無疑有悖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要求,將行政民事違法的行為直接入罪,應該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
從保護律師權利的角度來看,《刑法》第309條第二款增加了“訴訟參與人”為本罪的保護對象,訴訟參與人應當包括當事人、法定代理人、訴訟代理人、辯護人、證人、鑒定人和翻譯人員。在草案公布后,很多律師注意到增加擾亂法庭秩序罪的行為方式對律師辯護可能產生的限制,但是應當注意的是不能忽略了律師正常參與庭審的行為也值得保護。[2]58而從當前的審判實踐來看,針對訴訟參與人譬如辯護律師的毆打行為并不鮮見,近日發生的某人大代表毆打律師的事件無疑是一例明證,西安一律師在法院開庭發言時,遭到旁聽席一男子毆打辱罵,在法院準備拘留打人者之際,卻發現此人是人大代表。3月27日,西安市長安區法院發布情況說明,該男子被暫停執行人大代表職務,法院已將其拘留,并處一萬元罰款。[15]行為人雖然是人大代表,但其毆打律師的行為并非履行代表職務的行為,最后行為人也并未受到刑事處罰。區人大代表當庭打律師的事件也許是司法實踐中的“冰山一角”,而對于這種嚴重擾亂法庭秩序的行為,往往只能處以行政處罰。這不僅不利于訴訟參與人人身權利的保障、職業共同體的構建,同時對我國司法權威也是極大的損害。同時值得警惕的是,法官、檢察官的行為會不會放在同一標準下加以適用是值得思考的問題。[16]在法庭案件審理中,所有訴訟參與人員共同參與在訴訟程序的過程之中,是否發生擾亂法庭秩序行為由訴訟參與一方——法院單方進行判斷,然后懲罰擾亂法庭秩序的裁決也是由相同訴訟參與方即司法人員作出。此舉無疑有悖于審控分離原則,同時也違反司法人員應當恪守的中立原則,在一個案件中出現利益混同問題。如果司法人員裁決律師擾亂了法庭秩序,但是當律師認為其行為不構成擾亂法庭秩序,此時缺少行之有效的法律救濟途徑。律師和法官作為法律職業共同體,在法治進程各自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應該讓檢察官和律師交鋒而不交惡、對抗而不對立,在法庭這一特定劇場中,經由法官、檢察官和律師的不同角色,推動司法公正和法律職業共同體的形成。
世上無一成不變之法,但并不意味著法律應當朝令夕改,更不意味著刑法身先士卒。罪刑法定原則是近代刑法必須堅守的第一要義,而擾亂法庭秩序罪適用標準的模糊無疑會有突破這一原則的危險。法益保護與自由保障是刑法的基本精神,但兩者始終處于緊張的關系之中,立法上的擴張在司法上適用時應當加以限縮。刑法典作為“刑法學徒”的“圣經”,適用《刑法》第309條的擾亂法庭秩序罪時,應當慎之又慎,遵守嚴格解釋的立場,忠實于刑法典原文,為擾亂法庭秩序罪的認定提供一個比較明確的評價體系、客觀的適用標準,以區分罪與非罪、此罪與彼罪的界限,這樣才能堅守刑法的謙抑性原則,抑制刑罰沖動。制度與概念是刑法的窗戶,只有將成文法的完善與落實相勾連,社會實效的衡量與法律寬嚴相濟的考慮相結合,法律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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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聲波
Reflection amd Comment on the Ammendments tothe Crime of Disturbing the Court Order——Based on the Amendments to Criminal Law(Ⅸ)
ZHANG Jing1, LI Can2
(1.Law School,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2.Law School,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Shanghai 200042 China)
Amendments to Criminal Law (ix) has made significant modifications to the crime of disturbing court order, added and refined the specific counts. This crime has the specificity of time and place, complexity of infringing legal interests, but the core element is disturbing the normal court trial order. To correctly understand and apply such charges, we should abide by the position of strict interpretation, be clear that the main behavioral subject of the crime should be general subject; specify the time and spatial conditions of behaviors, including those in the trial preparation; strictly interpret the objective elements, for instance, the crime of insult and the crime of defamation should have the same legal meaning with those in the criminal law, but those committed in the internet should not be included. “Menace” does not mean the “intimidation” in common sense, but refers to the behavior infringing the legal interests of others to an urgent and dangerous degree by threatening to kill, hurt, destroy property or reputation.
Amendments to Criminal Law(Ⅸ); crime of disturbing the court order; the principle of criminal restrain; strict interpretation; Dogmatics analysis
10.3969/j.issn.1674-117X.2016.04.014
2016-04-16
張晶 (1961-) 男,安徽鳳臺人,安徽大學教授,研究方向為中國刑法學與犯罪學;李 燦(1992-),男,安徽潛山人,華東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刑法學。
DF626
A
1674-117X(2016)04-006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