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斯芬克斯”

柳宗書

如要講述亞歷山大一世，有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繞過的，那就是亞歷山大一世的祖母——俄國歷史上鼎鼎有名的葉卡捷琳娜大帝。葉卡捷琳娜與丈夫彼得三世生有一子，即日后的保羅一世。眾所周知，葉卡捷琳娜與丈夫形同水火，以至于最后她親手推翻了彼得三世的統治。葉卡捷琳娜在兒子保羅身上看到了丈夫彼得三世的影子，保羅性情狂躁，繼承了彼得三世的缺點，葉卡捷琳娜十分惱火，對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更是不理不睬。對于以后的皇位要傳給保羅，葉卡捷琳娜更是想都沒想。

祖母和父親眼中的“乖孩子”

1777年12月23日，皇孫亞歷山大的出生讓葉卡捷琳娜重新看到了希望。自從亞歷山大出生后，葉卡捷琳娜便獨自撫養他，對他細心呵護。亞歷山大的名字也是由葉卡捷琳娜大帝所起，意為“涅瓦河畔的神圣王子”，同時也是為了紀念上古時期的亞歷山大大帝。葉卡捷琳娜對亞歷山大疼愛的同時，自然也伴隨著嚴格的要求。對于亞歷山大的教育，葉卡捷琳娜絲毫不敢怠慢，她為亞歷山大請來了最好的老師;為了培養亞歷山大的意志，她要求亞歷山大每天清晨都要開著窗戶在溫度低于15℃的房間里洗冷水澡;為了培養亞歷山大的剛毅氣概，她還專門安排了12名男家庭教師陪在亞歷山大身邊。

就這樣，在葉卡捷琳娜的悉心栽培之下，亞歷山大漸漸地長大了。日漸長大的亞歷山大也慢慢看出了祖母想越過父親保羅直接讓自己繼位的心思。事實上，亞歷山大并無意爭奪原本屬于父親的皇位，但他不敢觸怒強勢的祖母，故而他漸漸學會在祖母與父親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陪祖母打牌、聽歌劇的時候，亞歷山大總是乖巧的像一只小貓。在亞歷山大寫給葉卡捷琳娜的信中，我們可以發現幾乎每封信中都有大量贊美的話，而且往往是以“吻您，吻您的手”等話語結束。所以，鬼靈精怪的亞歷山大很討葉卡捷琳娜的喜歡。而在被祖母冷落的父親面前，亞歷山大又會不失時機地換成另一副姿態，身著普魯士軍裝的亞歷山大可以很嚴肅地監督部下工作，他冷酷堅毅的軍人形象讓父親保羅頗為滿意。

對于亞歷山大的這一表現，有人認為這是他為人圓滑的體現;也有人認為亞歷山大在面對強者的時候，往往傾向于隱藏自己，這不應該是強者所為。筆者認為當時亞歷山大的心情其實可以理解，在強勢的祖母面前，他要盡量保持乖巧;而在失寵的父親面前又不能過分張揚，只能安分守己地表現出一個剛毅的軍人形象。但不管怎樣，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亞歷山大善于把自己扮演成不同的角色以在祖母和父親的夾縫中生存，他不失為一個合格的“好演員”。正如莫杰斯特·科爾夫男爵所說的那般：“亞歷山大能夠征服人們的心，而且能夠準確知曉別人內心對他的感覺和看法。”

矛盾的亞歷山大

1796年11月6日，在沙皇村（今普希金城），葉卡捷琳娜大帝走到了生命的終點。葉卡捷琳娜臨終前曾立下遺囑，由皇孫亞歷山大直接繼承皇位。但是，令葉卡捷琳娜意想不到的是兒子保羅摧毀立儲密詔，搶先一步登上了皇位。筆者之前也講過，亞歷山大實際上并無意與父親保羅爭奪皇位，所以，亞歷山大對此并無意見。

43歲的保羅登基之后，就立刻開始了自己瘋狂的行動。在短短四五年的時間內，保羅一世共頒布了7865項法案和法令，這相當于葉卡捷琳娜大帝在位34年頒布法案和法令數量的1.5倍。保羅一世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母親葉卡捷琳娜所建立的一切他都要摧毀。保羅一世開始與貴族展開斗爭，他廢除了貴族的諸多特權，并設法監視每一個貴族。由于保羅一世大規模“裁員”，導致國家機構中幾乎無人工作。

就這樣，俄國社會怨聲載道，反對保羅一世的政治集團逐漸形成，一場推翻保羅一世的宮廷政變正在醞釀之中。知情的亞歷山大并沒有參加預謀，但也沒有對此加以干預，他只要求反對派不要傷害保羅一世。

1801年3月11日夜，宮廷政變爆發，密謀者們殘殺了保羅一世。有人認為是亞歷山大把他父親逼上了絕路，但事實顯然沒有這么簡單。保羅一世個人政治智慧的匱乏導致了一系列的決策失誤，而這些決策失誤則直接導致了俄國貴族對保羅一世的強烈不滿。

原本以為政變只是逼父親退位而非殺害父親的亞歷山大此時不知所措。反對黨的首領對亞歷山大說：“行了，別耍孩子氣了，登基去吧！”就這樣，25歲的亞歷山大登上了俄國沙皇的寶座。

亞歷山大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著手取消保羅一世在位時頒布的詬病百生的法案和法令，開始恢復貴族的種種特權。在教育方面開展漸進式改革，陸續面向社會各階層開放高等教育。亞歷山大一世首次嘗試解決農奴問題，頒布大赦農奴的法令，但無奈當時的農奴似乎更愿意呆在農奴主的莊園里，因為農奴們不知道在莊園之外他們還能做什么。解放農奴這件事情就連農奴自己都不愿意，那執行起來自然就很困難。雖然亞歷山大一世明明知道解放農奴能夠讓俄國煥然一新，但也只能遺憾地放棄改革。

拿破侖的夢魘

亞歷山大一世不僅在內政上有所建樹，在軍事外交上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講到這里，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位叱咤風云的大人物，那就是拿破侖。1804年12月2日，法蘭西共和國第一執政官拿破侖·波拿巴宣布稱帝。通過一次又一次戰爭的勝利，拿破侖軍隊的鐵騎踐踏了大半個歐洲。面對這種危局，俄國在亞歷山大一世的領導下積極地參加了反法聯盟。

1805年，在奧斯特里茨戰役中，亞歷山大一世與奧地利的弗朗茨二世聯手迎戰拿破侖。然而年紀輕輕的亞歷山大一世不聽老將庫圖佐夫的建議，盲目進攻，最終拿破侖以少勝多，打得亞歷山大一世和弗朗茨二世節節敗退。之后的幾年里，亞歷山大一世可謂是臥薪嘗膽，時刻不忘一雪前恥。俄國在亞歷山大一世的領導下也進行了大規模休整。因為亞歷山大一世深信一點，戰爭終究不可避免。

1812年，拿破侖卷土重來，法軍一路上勢如破竹，嚴重危及到了亞歷山大一世的統治。這一次亞歷山大一世吸取了之前的慘痛教訓，聽從庫圖佐夫的建議，一把大火燒毀了莫斯科。當拿破侖的軍隊滿心歡喜地沖進莫斯科的時候，卻發現莫斯科只剩下斷壁殘垣。就在此時，俄國漫長而寒冷的冬季到來了，此時的莫斯科就像一個被清空了的大冰箱。缺乏供給的拿破侖軍隊饑寒交迫，拿破侖幾次寫信給亞歷山大一世請求和談，然而等待拿破侖的始終是亞歷山大一世的沉默。最后沒辦法，拿破侖只得忍痛撤離莫斯科。就在這時，以逸待勞的俄軍抓住時機進行反擊。拿破侖大軍最終只有9000名士氣低下的士兵得以生還，而這些殘余軍隊大概只占來時大軍數量的1/50。

至此，俄國衛國戰爭宣告結束。但是，亞歷山大一世并沒有就此放下武器。俄軍一鼓作氣向外推進，亞歷山大一世為那些曾被拿破侖推翻的君主奪回了王冠。1814年3月，亞歷山大一世率領同盟軍攻進巴黎。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時的亞歷山大一世掌控了近乎整個歐洲的命運。亞歷山大一世從此不再僅僅是俄國的統治者，他還開始擔任波蘭國王、芬蘭大公等50多個頭銜。這是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大帝都未曾獲得過的殊榮。

留下功與名

回到俄國之后，亞歷山大一世開始試圖擺脫對國家的統治。畢竟自己是踩著父親的尸體登上沙皇寶座的，成千上萬的俄國士兵犧牲在對拿破侖的戰爭中，最后換來的卻只是在自己看來一文不值的榮耀。亞歷山大一世厭倦了，他在《圣經》中劃出了這樣一句話：“一切日光之下的勞碌都是虛空。”

1825年9月，亞歷山大一世得到密報，軍隊中可能正在醞釀一場政變。24年前的宮廷往事恐怕要再度上演，只不過這一次的主角由保羅一世變成了亞歷山大一世。鎮定的亞歷山大一世并沒有立即采取鎮壓措施，而是離開了圣彼得堡，來到亞速海上氣候適宜的塔甘羅格小鎮上療養。兩個月之后，俄國皇宮內部突然宣布亞歷山大一世于11月9日離世的消息。

亞歷山大一世的突然死亡令很多人感到驚訝，所以有人傳言說俄國皇室為亞歷山大一世制造了死亡的假象以讓他功成身退。人們懷疑本已厭倦政治生活的亞歷山大一世在宮廷政變之際，正好順水推舟，上演了這樣一出金蟬脫殼的好戲。

10年之后的一則消息更為這種猜測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在托木斯克附近的一個村子里出現了一位自稱為費奧多·庫茲米奇的神秘老人。這位老人雍容華貴、儀表不凡，頗具貴族氣息，而且精通多國語言，貌似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由于他說不清自己的來歷，所以被驅逐到了西伯利亞。漸漸地，人們開始發現這位身材高大且略微有些駝背的老人對當代的政治事件了如指掌，每當講起一些名人事跡的時候更是如數家珍。最令人驚訝的是，他能繪聲繪色地講述俄軍開進巴黎時的盛大場景，要說當時他不在場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這位神秘的老人以87歲的高齡于1864年1月20日去世。然而令人不解的事情還在繼續，一位曾經醫治過亞歷山大一世的醫生在這位神秘老人去世之后，親自帶領大家參加老人的亡靈祈禱。據說這位醫生當時流著淚說了這樣一句話：“沙皇這回恐怕是真的死了。”在繼任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辦公室的墻壁上，也始終懸掛著費奧多·庫茲米奇的畫像。最后，令大家既感到驚訝又覺得順理成章的一件事就是，蘇聯時期曾經公開挖掘過亞歷山大一世的墓穴，但墓穴里空空如也。

縱觀亞歷山大一世的一生，在位前期他銳意改革，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挽救了保羅一世造成的危局。在歐洲各國君主紛紛臣服于拿破侖的時候，亞歷山大一世率領俄國大軍一路殺到了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甚至一度充當了“歐洲仲裁者”的角色，這的確是俄國歷史上其他沙皇所不能及的。但是，在位后期的亞歷山大一世沉迷于對神秘主義的研究，漸漸不理政事。可以負責任地講，亞歷山大一世留給繼任者的是一個爛攤子。亞歷山大一世離世的消息一經傳出，俄國就爆發了世界史上著名的十二月黨人起義。

總而言之，后人對亞歷山大一世的評價往往是兩極化的，直到現在，亞歷山大一世的許多行為仍然不能被后人理解。因此，亞歷山大一世被后人稱為“北方的斯芬克斯”。有時仔細想一想，這一稱呼也還算持平。

【責任編輯】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