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

葉春雷

有句古語很有意思：“安步當(dāng)車，晚食當(dāng)肉。”我很欣賞這個“當(dāng)”字。“當(dāng)”，是“姑且這么著”的意思，換一個說法，就是“退而求其次”。沒有車坐，就姑且把漫步徐行當(dāng)坐車吧;沒有肉吃，就姑且把晚飯開得晚一些，肚子餓了，吃什么都香。一個“當(dāng)”字，體現(xiàn)的是一種樂觀開朗的性情。

告子早就說：“食色，性也。”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滿足，就有痛苦。如何克服這痛苦？孔子最欣賞的人是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顏回骨子里就有“當(dāng)”的精神。再簡陋粗糙的生活，在他，也必然是孔子所說的“精細(xì)”。孔子做官的時候很短，大部分時間是窮困潦倒的，但他依然牛氣地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仿佛真是石崇一類人物，我覺得，這真不是虛張聲勢，虛榮心作祟，真正的原因，還是在一個“當(dāng)”字上。孔子也好，顏回也罷，在他們眼里，粗茶淡飯的日子，就“當(dāng)”錦衣玉食在過，所以孔子被圍于匡，斷糧三日，孔子依然弦歌不輟，這就不難理解了。

“當(dāng)”真是一種好的人生態(tài)度。看意大利電影《美麗人生》，對影片中的猶太爸爸很佩服。他和兒子把集中營生活“當(dāng)”成一種好玩的游戲，而游戲的結(jié)果是兒子居然真的得到了一輛美軍坦克，雖然爸爸被德國人屠殺了。這個故事怎么看都像一個寓言。當(dāng)你把殘酷的人生當(dāng)成美好人生來過的時候，美好人生就真的來了。

“當(dāng)”不是演戲，在本質(zhì)上，緣于一種信念。一個沒有信念的人，即使真的把苦日子當(dāng)作甜日子來過，但“當(dāng)”不了幾天，就原形畢露了。真正有信念的人，無論時日多久，他都會“當(dāng)”得無怨無悔。

“當(dāng)”字在生活中，發(fā)揮著這么大的作用。有人說，這不是自欺欺人嗎？我覺得，“當(dāng)”，是在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當(dāng)作沒有這回事，把日子照樣往下過，而且還當(dāng)作好日子往下過，這怎么能說是自欺欺人呢？恰恰相反，這是一種勇往直前的精神！

莊子要死了，弟子想要厚葬他。莊子不同意：“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赍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莊子真是個偉人，他“當(dāng)”得多有氣魄，“當(dāng)”得多瀟灑。比起那些死后住在宏偉的陵墓中，殉葬品除了無數(shù)珍寶，還有活生生的人命的帝王，莊子的“當(dāng)”真是樸素得讓人落淚！

“當(dāng)”，說到底，是一種精神。雖然精神不當(dāng)物質(zhì)，但精神，有時確實(shí)可以起到物質(zhì)無法比擬的作用！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