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林
“五一”國際勞動節與工人階級的團結斗爭精神
劉書林
[內容提要] 1886年美國芝加哥工人舉行的爭取八小時工作制的斗爭盡管沒有直接取得勝利,但在斗爭過程中,工人領袖們表現出堅貞不屈、團結斗爭的品質和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仍然成為世代各國工人的楷模。本文基于對美國官方和民間存在的兩種具有不同本質內涵的“勞動節”的解讀,試圖重溫19世紀工人階級的團結斗爭精神。
“五一”國際勞動節;史實考察;美國工人運動
將每年的五月一日定為“五一”國際勞動節是由恩格斯領導的第二國際在成立大會(1889年7月)上作出的一項重要決議。此后,全世界各國工人階級和廣大勞動人民都以各種形式在5月1日這一天紀念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的這一盛大節日。但是,在“五一”國際勞動節的起源地美國,官方卻并不承認這一節日,反而將9月的一天法定為“勞動節”。這是因為“五一”國際勞動節體現的是無產階級團結斗爭的革命精神,而美國統治階級對無產階級斗爭殘酷鎮壓,留下了丑惡的記錄,因而要抹殺這一記錄。多少年來,生活在社會主義國家的人們,對于“五一”國際勞動節的來源事實尚缺乏詳細的了解,本文旨在通過澄清“五一”國際勞動節的起源、過程、余波等若干歷史事實,來回溯“五一”勞動節弘揚的無產階級的團結斗爭精神,回應歷史與時代的雙重實踐主題。
我國的相關資料和圖書、工具書等都指出“五一”國際勞動節源于美國芝加哥的工人大罷工。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對“五一勞動節”這樣解釋:“全世界勞動人民團結戰斗的節日。1886年5月1日,美國芝加哥等地工人舉行大罷工和游行示威,反對資本家的殘酷剝削,要求實行八小時工作制。經過斗爭,取得了勝利。1889年在恩格斯組織召開的第二國際成立大會上,決定5月1日為國際勞動節。”這一解釋給人留下的印象是:芝加哥工人“五一”罷工,經過流血斗爭,最后還是“獲得了勝利”。但如果我們回到這一歷史事件本身去分析,或許會發現這一表述存在值得商榷之處。1886年5月1日開始的美國芝加哥工人為爭取八小時工作制而舉行的大罷工,在當時并沒有取得勝利,而是以大批處決領導這場大罷工的工人領袖而結束的。
隨著世界資本主義體系進入工業化的中期階段,工人遭受非人的剝削和壓榨的問題被提上議程。據記載,最早提出并在很小范圍內實現八小時工作制的是1868年第一個聯邦“八小時工作日”法案。[1]1884年10月,美國和加拿大的8個國際性和全國性工人團體在美國芝加哥舉行集會并通過決議:“自1886年5月1日起,8小時應成為每日勞動的法定時數。”[2]
為了實現八小時工作制的要求,1886年5月1日,美國35萬工人罷工舉行示威游行,芝加哥也有45000名工人集會示威。示威工人要求改善勞動條件,實現八小時工作制。當時工人聯合會的罷工示威通知寫道:“起來,美國的勞工們!1886年5月1日那一天放下你的工具,撂下你的活,關閉工廠和礦場,一年就這一天。這是反叛的一天,非休閑之日!這不是奴役世界勞工的制度自吹自擂發言人規定的一天。這是勞工制定自己的法律,并有權將其付諸實施的一天!……這是開始享受‘8小時工作,8小時休息,另8小時任憑自己支配’的日子。”
5月3日,芝加哥示威工人組織的糾察隊在麥克康米克收割機廠(McCormick HarvesterPlant)執行糾察任務的過程中遭到當地警察干涉,混亂中警察向工人開槍射擊,導致6名工人死亡,多人受傷。為了抗議5月3日發生的警察暴行,罷工工人決定5月4日下午7點在干草市場廣場(Haymarket Square)集會,公開聲討和譴責前一天警察殺害工人的事件。
5月4日下午7點開始,3000名工人冒著小雨參加干草市場廣場的集會。集會演講有序進行。晚上10點,180多名警察突然趕到現場驅散集會人群。這時,一顆炸彈投向了警察隊伍,在他們中間爆炸了。警察馬薩斯·德干(Mathias J.Degan)當場斃命,其他7名警察也身受重傷并相繼死亡。警察趁亂紛紛向工人開槍射擊,工人被打死打傷200多人。
事件發生后,警方并沒有致力于偵緝投擲炸彈的人,而是立即抓捕了籌備和組織這次工人罷工集會的工人領袖,并迅速對其進行判決。芝加哥的一些大資本家迅速采取行動,他們提供10萬美元的經費,支持當地警察和州政府雇傭證人指認工人們策劃了爆炸,反對工人運動和社會主義運動。[1]官方組織的陪審團也是由對社會主義者帶有仇恨情緒的人組成,他們心懷階級報復的仇恨情緒,聲稱不用看什么材料和證據,根據早就在報紙上看到的工人領袖領導罷工的表現就應該處決他們。領導罷工的8人被帶上法庭接受審訊。法官宣判,8人中有7人被判處死刑,1人被判處15年徒刑;被判處死刑的7人中有4人被處以絞刑。這就是有名的“草料市場廣場事件審訊”。
1887年11月11日,工人領袖帕森斯、斯帕斯、費切和恩戈爾4人被絞死。靈格在接受處決前一天自殺,他把炸藥放在嘴里引爆,半個頭顱被炸飛了。尼比、斯瓦波、費爾登被終身監禁。[1]
這次對于工人運動鎮壓的殘酷程度罕見,以致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美國的工人運動處于低潮。當時美國芝加哥罷工工人提出的目標并沒有實現,也沒有像有人介紹的那樣“在第二年宣布全國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可以說,1886年芝加哥工人爭取八小時工作制的那場斗爭,暫時失敗了。但是,這次罷工反映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大方向,反映了工人階級的要求和力量,特別反映了工人階級及其領袖的團結斗爭精神。
1889年7月14日,在法國巴黎舉行的第二國際成立大會把美國芝加哥工人進行罷工的5月1日確定為全世界的國際勞動節,繼承芝加哥工人爭取合法權利的斗爭精神,繼續推進工人階級的事業。事實證明第二國際的這一決定是正確的。世界各國的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都以極高的熱情紀念這一勞動人民的節日。我們今天仍在紀念芝加哥工人的5月1日大罷工,紀念“五一”國際勞動節,就是為了繼承工人階級為絕大多數人的權利而團結斗爭的精神。
在美國,原則意義上的全國八小時工作制是在芝加哥工人罷工事件近半個世紀之后,直到1935年羅斯福總統執政時才宣布普遍實行的,這距離1886年5月1日的工人大罷工已經過去了49年。因此,這場大罷工的勝利不是當時獲得的,而是又經過工人階級近半個世紀的團結斗爭才獲得的。
1886年5月1日開始的這場斗爭,以資產階級政府對工人運動的鎮壓為結局。“草料市場廣場事件審訊”成為美國歷史上一次引人注目的事件。這次審訊形成一大冤案,因為即使按照當時美國的法律,對7名工人領袖判處死刑和對1名工人領袖判處15年徒刑也是沒有根據的,因此其本質就是鎮壓。
芝加哥工人于1886年5月1日舉行大罷工,到5月3日就為統治階級所不容,發生警察尋釁開槍打死工人的事件。5月4日,工人在草料市場廣場再次舉行和平集會,一切都是以和平的方式進行的。雖然領導這次罷工的工人領袖們在報紙雜志上發表的言論慷慨激昂,但并沒有任何直接實施暴力行為的打算和事實。至于當時有人趁亂向現場巡邏警察投擲炸彈,其實直到今天也沒有定論。后來,越來越多的人懷疑,這只是當地資本家或警察自己策劃的為鎮壓工人運動制造借口的陰謀而已。
整個事件中工人大量死亡、受傷的事實沒有得到政府的任何關注,也沒有被如實報道,但警察的死亡卻被嚴加追究。既然警察的死亡是由于有人投擲炸彈造成,那么,按照美國法律就應該找出投擲炸彈的人并對其進行宣判和處罰。于是5月4日,政府和警察就把領導罷工的工人領袖們全部逮捕,在拿不出任何事實證據的情況下,對7人判處死刑、1人判處15年徒刑,其中4人在1887年11月被執行絞刑。資產階級進行的血腥的反攻倒算迅猛而專橫,使得人們認清了當時資產階級兇殘而野蠻的本性。
現在,連美國的媒體也不得不承認:“從這次審訊的一開始就很清楚,這8個被告人將很難得到公正的審訊。大多數陪審團的成員表示,根據自己所聽所讀的東西,他們已經形成了對這個案件的意見。在選擇程序期間,首席大法官蓋里不止一次地駁回了挑戰性的辯護詞,當時被質詢的人也不相信對被告達成公平的公正的裁決。”[1]法庭捏造事實,說這些人搞了一個秘密策劃的“星期一夜間共謀”,還策劃了芝加哥格麗夫大廳的爆炸,他們收買的兩個證人都信誓旦旦地認定被告們事先策劃了爆炸,但拿不出任何證據。
當時,部分統治階級上層成員對這次審訊的態度也是互相矛盾的。有的想尊重起碼的事實,維護統治階級的顏面;有的則主張公開捏造假證,以便實行鎮壓。芝加哥州政府在起訴中稱8個人在炸彈爆炸時在場,但是聯邦國防部提供的證據卻表明,在炸彈爆炸的時刻,恩戈爾在家中,費切根本沒有出席干草市場的集會,費爾登和帕森斯則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集會。這就說明,起訴書判定在場的8人中有4人確實不在場。盡管缺少證據,陪審團還是只經過三個小時的磋商,就匆匆忙忙地宣判了7個人的死刑和1個人的15年徒刑。
1886年11月25日,被告將本案上訴到伊利諾斯最高法院,結果上訴被駁回;10月27日,被告上訴到聯邦最高法院,也沒有任何效果,聯邦最高法院不將本案列為存在爭議的案件。
以前關于這次審訊中工人領袖的言論很少被披露,近來美國密蘇里法學院專門召開了關于1886年草料市場廣場事件的研討會,對審訊中工人領袖的言論作了整理。
在法庭上對這次鎮壓揭露得最充分的是31歲的德文工人報紙《工人晨報》的編輯奧格斯特·斯帕斯。他在法庭上說:“州府的起訴人格林奈爾說,7名警察死了,就把我們帶上法庭,想要我們的命。不能說出來的真話是,無論我們與所謂投擲炸彈殺害警察的那個邦費爾德(傳說中投擲炸彈的人——本文作者注)有無關系,也要以相等數量人的死刑來償命。在許多各種各樣的野蠻部落里,我們也會找到相同的法學原則。……如果你們以為你們能夠熄滅我的這些意見,那么這些意見就會日益在越來越大的范圍得到承認;如果你們能夠壓服這些意見并把我們送上絞刑架;如果你們再次使人們看到,只是由于我們敢于說出真理而不服從你們編造的謊言,因此而被處死;如果死亡是對說出真理的處罰,那么,我將自豪地、挑戰性地付出這個昂貴的代價!喊你們的劊子手來吧!真理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被釘死的有蘇格拉底,有耶穌基督,有布魯諾,有胡斯,有伽利略,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生命。他們和大批其他的這樣的人們已經和我們一起走上了這條路。我們準備追隨他們!”[3]斯帕斯不但表達了追求真理、視死如歸的精神,也深刻揭露了當時資產階級統治者的反動和野蠻程度。
針對州府在起訴中捏造的所謂的被告的“共謀”,喬治·恩戈爾在法庭上反唇相譏:“還有任何人尊重政府嗎?任何人還要尊重那個一切權力僅僅屬于特權階級而不屬于個人的政府嗎?我們只是最近才看到,煤炭貴族男爵們是如何勾結在一起共謀提高煤炭的價格的,與此同時還要減少工人們已經很低的工資。這才是被告共謀的證據……至于對我的定罪,那就隨它去吧,一切都在資本家的影響下,我一句話都不想說。”這是工人領袖對資本家統治權力的精辟見解。
這次審訊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工人領袖是當時只有16歲的青年路易斯·靈格,他被說成是無政府主義的鼓吹者,也是被告中唯一一個懂得炸彈制造技術的人。資本家和警察沒有放過他。他在法庭上直接向當時的社會提出了挑戰。他說:“我坦白而公開地告訴你們,我就是要主張暴力。我已經告訴斯開克上尉(Captain Schack),如果他們用加農炮對付我們,我們就用炸藥對付他們。……我蔑視你們。我蔑視你們的秩序,蔑視你們的法律,蔑視你們靠暴力維持的權威。你們為此絞死我吧!”
在這8位被告人中,奧斯卡·尼比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判死刑的人。尼比在法庭上的發言別有一番味道:“這樣的話,我也愿意要求你們絞死我。因為,我認為一下子死了,要比被緩慢地折騰死光榮得多。我有家,也有孩子。如果他們知道他們的父親死了,他們會把他埋葬。他們能去墳墓那里,在那旁邊跪下來。但是他們不可能去收容所看望他們的父親,他們的父親被判了罪,而他們的父親與這個所謂罪行根本就不沾邊。這就是我想要說的話。各位大人,我很抱歉,我和剩余的人們不被一起絞死。”尼比的發言既揭露了政府迫害無辜的丑惡嘴臉,又向法庭提出了挑戰。
8名被告中的阿道夫·費切是草料市場廣場集會的組織者,他在法庭上大義凜然,表達了對正義事業的信心。他說:“正義事業的信徒受的迫害越多,他們理想的實現就越快。比如,在表述這樣一個如此不公平的野蠻的陪審團的判決時,這個判決在一代人之中對于促進美國的進步來說,由12個坐在陪審團包廂里的‘榮譽的男人’的判決,遠比被判決的人做得更多。這個判決是對當地的言論自由、出版自由、思想自由的致命打擊。人們也就會將因此而覺悟起來。這就是我想說的全部的話。”這是美國工人階級的英雄們對美國所謂“自由”的注解,這與我國某些所謂“現代精英分子”對西方自由的認識是多么不同啊!
米希爾·斯瓦波只在草料市場廣場的集會上停留了幾分鐘,就被陪審團的資本家誣告與扔炸彈的人在一起,也作為“被告”被帶上法庭,而且被判處絞刑。他實事求是地揭露了資產階級審訊法庭的流氓無賴態度。他在發言的最后說:“關于在干草市場扔炸彈的人,我沒有一絲一毫的了解,我也不知道任何對其他人使用暴力并致其死亡的什么圖謀。”
塞繆爾·費爾登是被告中唯一的英格蘭人。在5月4日晚上的草料市場廣場集會上,炸彈在他演說結束時爆炸了,同時他也被警察的一顆子彈打傷。費爾登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獻身精神,他說:“如果獻身是有意義的,我將自由地把自己貢獻出去。我堅信,更好的理解、更多的明智的時代將會到來。在不平等、錯誤和墮落的山頂上,我希望正義、真理和公正的太陽將重新把它那溫和的光線灑滿解放的世界。”這種為真理而獻身的精神震撼世界。
阿爾巴特·帕森斯在法庭上回顧了他的先輩們跟隨華盛頓革命的光榮經歷,決心以實事求是的態度維護憲法的尊嚴。他說:“很久以前,我的祖先就來到這個地方。……我們幸運或者不幸,正像人們的看法一樣,我不知道也不關心這些。我們的祖先親手起草并保持了《獨立宣言》。我的偉大又偉大的祖父在邦克山的戰斗中失去了一只手。我的偉大、偉大又偉大的祖父在布蘭德灣、蒙茅斯和外里夫格都是和華盛頓在一起戰斗的。我來過這里的時間夠長的了,我來到這里至少就有權保證在這個縣實施憲法。”
由此可見,被審訊的8名工人領袖在敵人面前始終堅持自己的理想,據理力爭,與當時野蠻的資產階級進行了堅決斗爭,揭露了迫害者的野蠻本性。這種團結斗爭精神是芝加哥工人領袖留給后世的最寶貴的財富。同時,我們也不難看出,平日里總是表現出溫情脈脈一面的資產階級國家機器,在面對諸如無產階級的自覺斗爭之類的挑戰時,絲毫不憚于立刻揭下其虛偽的面紗,公然以“法律與秩序”的名義行使其專政工具的職能。只有認識到了這一通則,我們才有可能對無產階級革命的必要性與可能路徑形成一個更為明晰的認識。
在美國,以1886年5月的芝加哥工人罷工事件為主題,留給后人的有兩座紀念碑。這兩座紀念碑都建立在芝加哥市。一座紀念碑是警察塑像,是由官方和地方資本家出資建立的;另外一座紀念碑是由民間工人組織建立的。兩座紀念碑,由于建立的出發點不同、內涵不同、意義不同,命運也就大不相同。
美國官方和資產階級建立的這座警察塑像的紀念碑,命運多舛,不斷遷徙。
美國以外的許多人最早接觸到紀念芝加哥五月工人罷工運動的紀念碑大都是通過美國版本的《大英百科全書》(《大英百科全書》從第15版起被美國有關公司收購了版權)。在“芝加哥五月事件”這一詞條中,除了文字之外,還有一張照片,那就是美國政府在芝加哥草料市場廣場建立的警察的全身青銅塑像。這座塑像就是官方建立的紀念芝加哥五月工人罷工事件的紀念碑。
這座警察塑像是按照當時被炸彈當場炸死的警察馬薩斯·德干的形象設計的,高9英尺,他叉開雙腿,威風的警服大衣外邊掛著長長的警棍,高揚右手好似在招呼在場的同伙,這是19世紀80年代芝加哥警察的標準形象。這座紀念碑塑像是1889年即1886年五月工人罷工事件三年后建立的,置于阮道夫大街(Randolph Street)與海爾斯迪大街(Halsted street)接近的地方,就是草料市場廣場的中部,恰是當年的肇事地點。紀念碑塑像下面的碑文是這樣寫的:“以人民的名義,我博取和平。”但是,這座紀念碑塑像自從建立起就成為工人和勞動人們攻擊的對象,被迫不斷遷移,以躲避群眾的攻擊。
1890年5月24日,這座警察塑像成為一次“預謀爆炸”的目標。1892年,公園管區把這座塑像遷移至協和公園(Union Park)。1903年5月4日,它在協和公園再次被換了一個位置。在協和公園里安頓不久,這座紀念碑塑像基座上的城市圖章和頂部的裝飾物就被偷走了。1927年5月24日,一位憤怒的駕駛員駕駛自己的汽車撞到紀念碑上,使整個紀念碑的主體(警察塑像)從基座上連根拔掉了。1957年,官方迫不得已又把這座塑像搬遷到阮道夫大街跨越肯尼迪高速公路的大橋的東北角。為了躲避工人階級對這座塑像的攻擊,官方不得不將其不斷遷移,以至于人們很難找到它了。
2005年初,循著塑像遷移資料的曲折線索,筆者最終在美國芝加哥警察培訓學院的院子里發現了這座警察塑像。經過現場考察,筆者在這個紀念碑的小小基座上發現的信息展現出其更加詳細的搬遷軌跡。1965年,芝加哥市咨議會曾正式把這座塑像吹捧為“歷史的里程碑”。1966年5月4日,重新選址立碑等事務是由“草料市場廣場資本家協會”一手操辦的。可以說,除了官方的意圖以外,這座紀念碑也是由美國資本家們建立的。但是,紀念碑的安全問題還是沒有解決。1969年10月和1970年10月,這座塑像兩次分別被未查明的爆炸從基座上炸倒。為了保護這座警察塑像,1972年1月,這座塑像被遷至州府大街1121號警察總部大樓的門廳里。[4]但似乎這樣也不安全,因為把工人階級攻擊的矛頭引向了警察總部,因此紀念碑又再次搬遷,最終的落腳之處就是今天的位置——位于杰克遜大道西側1300號的芝加哥警察培訓學院教學樓中的一個小小天井之中。至此,再也沒有人吹捧這座塑像是什么“歷史的里程碑”了。這就是官方豎立的紀念碑的命運,原本用意是紀念警察鎮壓群眾,結果先后遭到數次襲擊,不得不搬遷了多個地方,難有立足之地。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工人群眾組織建立的一座名為“正義之神”的紀念碑。1887年11月,4名工人領袖被當局絞死之后,他們的遺體由親友安葬,他們的葬禮成為盛大的典禮,為其送葬的工人隊伍達幾十萬人,這是芝加哥歷史上規模最大的送葬隊伍。在安葬烈士的墓地——芝加哥德國人沃爾海姆公墓(German Waldheim Cemetery, Forest Park,IL.)豎立起了紀念碑,這是因為烈士絕大多數是德國人的后裔,所以選擇了德國人的墓地。這座紀念碑有一個高高的碑體,碑體前矗立著正義之神,正義之神的身后有一位倒下去的工人。其表述的意義是:正義之神正在準備拔出寶劍,同時又把一個桂冠狀的花環戴在這位倒下去的工人的頭上。紀念碑基座上的文字是奧格斯特·斯帕斯在被執行絞刑前最后所說的話:“將來我們的沉默會比你們今天扼殺我們的聲音更加有力量,這一天會到來的。”[3]紀念碑宣布的真理已經得到驗證。八小時工作制,這是工人階級最基本的人權,當年卻要以工人領袖的鮮血作為斗爭的代價。這座紀念碑是神圣的紀念碑,它靜靜地訴說著歷史發展的不可阻擋的趨勢,啟發人們體驗著工人階級斗爭的價值,深得民眾愛戴。全世界一切享受到八小時工作制的人們都應該紀念他們。
最后,我們有必要重溫本文開篇的那一結論,即1886年的工人斗爭并沒有取得直接的勝利,而支撐這一結論的另一重要史實就是,芝加哥工人罷工事件的發生地——美國并沒有把“五一”國際勞動節列為法定假日,這一點與歐洲、亞洲、非洲各資本主義國家大不相同。
1889年7月14日,在法國巴黎召開的第二國際成立大會上,根據法、美兩國代表的建議,為了紀念美國工人1886年5月1日的罷工斗爭和支援美國工人預定在1890年5月1日舉行的總罷工,通過了關于“五一”國際勞動節(The International Labor Day)的決議,要求各國工人每年5月1日組織大規模示威游行。1890年,美國的工人階級與世界工人階級一樣,舉行了史無前例的浩大的示威游行,顯示了工人階級的力量。恩格斯對此十分興奮,頗為感慨。從此,“五一”國際勞動節就成為全世界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的節日。
但時至今日,美國官方并不認可“五一”國際勞動節。1892年,美國聯邦議會立法決定,將每年9月的第一個星期一作為國家法定的“勞動節”,排斥“五一”國際勞動節。類似的現象也見于美國政府對諸如“三八”國際勞動婦女節之類問題的態度上,盡管這一節日的直接起源也是美國芝加哥的婦女運動,但美國政府至今也沒有規定這一天為法定節日。由此可見,這一技術層面的規避方法其實既暴露出資產階級國家機器的色厲內荏,又表明處于同一共同體內的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就其本質而言是不可能分享不存在本質區別的歷史記憶的。
[1] Haymarket Affair 1886(A Web Site Prepared by students of U.S.)[Z].Timeline of the Labor Movement.
[2] Mara Lou Hawse.五一國際勞動節與美國勞工運動[J].交流,2002.
[3] Haymarket Affair 1886,Excerpts From Speeches of The Eight Chicago Anarchists in Court[EB/OL].www.law.umkc.edu/faculty/ projects/ftrials/haymarket/Thehay.htm.
[4] John J.Flinn.History of the Chicago Police from the Settlement of Community to the Present Time[M].Chicago:Chicago Police Book Fund,1887.
(編輯:林毅)
劉書林,法學博士,清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