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震 孔仕強
基于產業鏈和勞資關系角度的分配問題研究
劉 震孔仕強
[內容提要] “蘋果—代工工廠—一線工人”三者之間的分配問題,包含了產業鏈內部資本之間的競爭以及勞資之間的對立關系。本文從馬克思主義的分析框架出發,分析了蘋果產品的生產和價值分配過程,揭示出資本權力是決定當代跨國資本流動中產業鏈內部以及勞資之間價值分配的重要因素;認為在當前中國為了保障勞工利益,除了促進勞工自我保護外,還要加快實現民族產業的轉型升級,使勞工在產業鏈價值分配中處于優勢地位。
分工;產業鏈;分配
隨著我國改革進入深水區,各社會階層之間的矛盾慢慢凸現出來,質疑社會分配不公的聲音不絕于耳。如果我們僅僅把這些聲音歸結為仇富心理,而不從深層的社會生產和分配方面去分析的話,就會只看到問題的表象而觸及不到問題的實質,更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和途徑,從而給社會主義的發展和建設埋下巨大的隱患。分配問題在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這種分配,受支配于一定法則;確定這種法則,是經濟學上的主要問題”[1]。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分配理論主要是研究工資、利潤和地租之間的分配關系,而馬克思則是從資本積累的角度來分析收入分配問題的,他在《資本論》中指出:“在一極是財富的積累,同時在另一極,即在把自己的產品作為資本來生產的階級方面,是貧困、勞動折磨、受奴役、無知、粗野和道德墮落的積累?!盵2]743-744在古典政治經濟學和新古典政治經濟學對于收入分配問題的研究中,主要的研究對象是功能性收入分配,對于功能性收入分配的研究事實上反映了不同經濟學流派關于收入分配問題的基本觀點。[3]
本文將視角轉移到生產領域,從產業鏈和勞資關系的角度來思考分配問題。我們以蘋果公司的產品利潤分配為例來研究這個問題。在蘋果產品的生產中,利潤在蘋果公司、大陸代工公司和普通工人中進行分配,負責品牌運營和產品設計等核心業務的蘋果公司占據了高達58.5%的利潤,以富士康為代表的大陸代工公司僅分得2%的利潤,而人數眾多的大陸普通工人的工資份額僅占1.8%。[4]在這樣的分配模式下,處于不同分配地位的主體自然會對分配的合理性產生不同的意見,其經濟利益的對立性導致了沖突和矛盾,其中極端的例子如富士康工人的十四連跳[5]以及千人規模的斗毆和破壞廠房事件[6]。一些公共知識分子以及一些學者僅僅把相關事件歸于一系列管理機制的缺陷和當事人心理素質的缺陷所導致的偶然事件,但卻沒有看到這些表象背后的本質聯系——分配結果的不平等所導致的對立沖突的必然性。正如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說過“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7]147,如果我們僅僅從心理健康和管理機制的完善方面去提供解決措施和方案,是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要想深入地認識和分析問題,并從根本上去解決問題,我們必須把分析的目光從現象層面轉移到本質層面去。
我們該如何看待目前社會上對收入分配合理性的質疑呢?更進一步,我們應該如何去看待處在產業鏈不同位置的公司間利潤分配以及勞資雙方之間利潤分配的合理性呢?本文從馬克思主義的分工理論出發,以資本和勞動為分析對象,從分工導致分配主體在生產過程中的不同作用來闡述資本權力在分配過程中的強勢地位,從而解釋當代資本主義生產所導致的不同階級關于分配的矛盾和沖突。
在馬克思主義的分析框架里,我們把生產循環大體分為三個部分:生產資料的占有、勞動生產的過程、勞動成果的分配。假設這三個部分的主體是同一的,也就是說是由同一批人占有生產資料,他們共同進行生產和勞動,最后分配勞動成果。在這個過程中,分配過程不存在基于經濟地位的一個利益共同體對另一個利益共同體的勞動產品占有的問題,分配的實現也是在一個集團內實現的,生產和分配主體是一致的。就歷史角度來看,這樣的分配狀態僅僅存在于原始公社的某些時期和某些社會主義國家的實踐當中,基于分配主體還沒發生分化或者重新實現統一的時期。換句話說,在比較徹底的公有制條件下,收入分配的主體不存在制度上的經濟地位差異,從理論上來說,勞動產品的分配中人與人的經濟平等是可能實現的。
然而由于第三次社會分工中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分工的產生,生產資料的占有主體和勞動過程的參與主體發生了分化,私有制成為分工的結果。這里的分工并非是指不同生產領域之間或同一生產領域內部這種層面的分工,這樣的分工并不影響生產資料的共同擁有以及勞動成果的共同分配,即便是在公有制的情況下,這樣的分工也是存在的。這里的分工特指腦體層面的分工,一部分人的腦力勞動開始支配另一部分人體力勞動的分工。
分工理論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的柏拉圖和色諾芬,二者均在其各自的著作中對分工理論有系統的論述: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提出生產、職業專業化對于人的能力最大限度發揮的多樣化需求滿足的必要性;色諾芬在《居魯士的教育》一書中提到大小城鎮不同市場條件下分工發展的程度不同,這個思想后來被亞當·斯密提到相當重要的地步。[8]然而這兩位先賢的視角也只是停留在分工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本身的層面上罷了,把分工單純地看作個人天性的選擇,卻沒意識到所謂“人的天性”本來也是受到后天教育深深影響的,停留在這個層面不過是把問題攔腰截斷,停止追問罷了。大多數經濟學家共同的認知是分工能提高勞動生產率,正如亞當·斯密所言:“勞動生產力上最大的增進,以及運用勞動時所表現的更大的熟練、技巧和判斷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結果?!盵9]然而分工本身帶來的社會影響遠不僅僅如此,這一點卻被許多研究分工理論的經濟學家所忽視,他們的目光大多停留在企業生產或國際貿易上,而忽略了分工本身帶來的社會所有制的變革,從而忽視了造成分配主體分化的根本原因。
我們之前提到,在原始公社的某些時期,在公社內部生產資料是集體占有的,勞動過程是集團參與的,而且勞動成果也是集體分配的。在這個時期分工是存在的,只不過是以不發達的形式存在,其存在的時間甚至還要先于對偶制家庭的出現。隨著分工在家庭內部的發展,生產資料的實際占有權發生了分化,早期的母權制家庭向父權制家庭過渡,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分工的原因,“按照當時的分工,丈夫的責任是獲得食物和為此所必需的勞動工具,從而他也取得了勞動工具的所有權……”[10]。分工導致了在家庭內部男女之間生產資料占有者的區分,單只這樣的分工最初在實質上來說更接近一種自然的分工,所帶來的生產資料私有的支配力剛開始還局限于自己的勞動成果,因為整個團體的勞動成果僅能維持生存罷了,并沒有盈余的支配份額。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財富被制造出來,對共同體來說,除了保證生存外還有剩余的他人勞動產品可支配,生產資料私有所帶來的支配力實現了從個人勞動產品拓展到他人勞動產品的跨越?!胺止ぶ皇菑奈镔|勞動和精神勞動分離的時候起才開始成為真實的分工”[7]162,正是這樣的分工導致了從形式上來看,一部分人的“腦力勞動”開始支配一部分人的體力勞動,并且“不僅使物質活動和精神活動、享受和勞動、生產和消費由不同的人來分擔這種情況成為可能,而且成為現實”[7]163。
這也恰恰是我們現實生活中面臨的現狀——工人“勞力”,資本家“勞心”。說到這里,我們解決了第一個問題,那就是分配主體和勞動主體為何不同,根本原因是分工的不同,造成參與實際生產勞動的成員不同罷了。與此同時,在不直接參與生產性勞動的成員之間,也是存在分工的,如同處于產業鏈上下游的企業,由于分工的差異,他們在對剩余勞動的分配過程中所占的地位也是不同的。
現實生活中,工人即便意識到自己勞動成果被剝削的情況,也是很難去改變現狀的,因為在現有分工的經濟結構中,工人階級是處于弱勢地位的。
我們之前提到,分工導致物質活動和精神活動、享受和勞動、生產和消費由不同人承擔的情況。在此基礎上,私有制即生產資料的個人占有制度產生了。私有制作為生產活動進行的一個結果,維持著生產資料占有者相對于勞動參與者的優勢地位。在當代,資本本身就代表著生產資料的擁有,資本家成為其代理人,而雇傭工人則是完全的勞動過程的參與者,他們的勞動成果的分配很大程度上被資本持有者單方面決定,在這樣的分配制度下他們往往只能得到維持自己生存的份額。在這里,分工的細化提高了生產力的水平,促進了資本的積累;反過來,資本的積累進一步推動了分工的發展,試圖再反過來促進自身。隨著資本的日益壯大,生產的成果日益增多,資本所分得的勞動產品的絕對量以及產品的份額越來越多,這勢必會引起勞動參與者的不滿,因為在關于分配地位的經濟關系中,這兩個集團已然成為對立的階級,并且圍繞著勞動的成果分配比例進行著零和博弈。以中國改革開放30多年的經濟發展為例,以往的主流文獻往往只看到了資本積累水平的發展,而忽視了這同時是勞方和資方階級力量變化進一步導致的結果。[11]
在這里,我們需要重新審視“資本”這一概念:現代資本,就現象來說表現為對生產資料的擁有,就實質來說代表的是一種權力或支配力,這種權力就過程來說源于具體歷史環境下該權力主體維持生產順利進行的必要地位,就結果來說表現為對于生產關系的勞動產品的支配能力。這樣的支配力是伴隨著分工帶來的生產資料擁有者和生產過程勞動者不一致而產生的,“其實,分工和私有制是相等的表達方式,對同一件事情,一個是就活動而言,另一個是就活動的產品而言”[2]536。我們現在講的知識產權、土地占有、技術壟斷,從這個角度來說也屬于一種資本權力,基于腦體分工的資本權力,只不過這種權力在產業資本家那里是以物質生產資料的擁有來實現和保證的,而在其他地方可能是以知識技術的壟斷(嚴格來說也是生產資料本身的私人占有)、管理的特權來實現的。分工帶來的價值的生產群體和價值的分配群體的不一致性,導致了基于階級的人群分化,也便產生了剩余價值占有的爭端。
同時,即便是同屬于資本占有者,不僅是針對工人階級,其本身也是存在相互競爭和掠奪的,因為其內部也存在著分工,而分工則意味著特殊權力的產生,包括資產階級內部一部分人相對于另一部分人的特殊權力。大衛·哈維針對當前資本社會復雜的剩余價值分配情況,提出了次生階級的劃分方式:在這里他把次生階級定義為某一群體的個人發現彼此之間享有共同利益,并與其他群體的利益相沖突的那些集團。[12]土地、資本、勞動的相互分離不僅造成了對勞動的壓榨,也造成了土地和資本之間以及土地和資本本身的相互掠奪、壓榨。
以房地產產業為例,在建筑商品房的過程中,開發商憑借資本的權力,攫取了商品房絕大部分利潤,對參與勞動的工人進行了剝削,這是屬于階級之間的分配。而在銀行對房地產開發商發放貸款的過程中,收取的利息屬于銀行對剩余勞動的再分配,憑借的是在資本主義分工環境下,自己實現資本再生產的必要性,這是資產階級內部的分配。
當今社會的產業鏈結構就是分工的一種具體體現,在這樣的分工體系下,產業鏈中的核心企業可以對非核心企業進行壓榨,這是分工帶來的階級內部的資本權力;與此同時,核心企業和非核心企業都在對底層勞動進行剝削,這是分工帶來的階級之間的資本權力。以下以蘋果公司為例進行分析。
2013年,蘋果公司凈營收為1709.1億美元,凈利潤達643.04億美元;2014年的凈營收更是達到1827.95億美元[13],在世界500強排行榜中排名第15位。在如此輝煌的業績背后,蘋果公司對于產業鏈上下企業的壓榨,以及通過產業鏈上的企業實現對底層工人的剝削,都是十分嚴重的。
首先我們來考察資本與資本之間,即產業鏈內部不同企業之間的分配情況。企業間的分配是資本權力的體現,資本權力越大,獲得的利潤份額越大。蘋果公司的產品設計、加工、制造、組裝等一系列過程,是在包括美國、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地區、中國大陸地區等在內的不同地點進行的價值增值的過程。以30GB的Video iPod為例,其設計在美國完成,硬盤由日本東芝生產,移動SDRAM內存-32MB在韓國三星生產,主板電路板在中國臺灣地區制造,最終組裝完成后,商品的價值將由過程中各部件價值與通過勞動增加的價值之和來決定。其中就成本來看,最高的是東芝的硬盤,占總成本的50%,然而在利潤分布上卻不是這樣的。如表1所示,在總共195美元的總利潤當中,負責設計和部分零部件設計的美國就占有約50%的利潤,如果最終出售國家是美國的話,那么一個利潤為195美元的iPod就有162美元的利潤流入美國,并且主要是流入蘋果公司的資產中去。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制造業在美國不受歡迎,因為以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的零件制備和組合裝配為例,其總利潤只有6美元左右,不足總利潤的3.1%;即便是加上日本,也不足總利潤的16%。事實上,利潤的源泉來自于剩余價值的生產,而剩余價值的生產卻是在以制造業為主的企業中進行的。其利潤的分配并不遵從于價值的創造,而是憑借核心企業的分配權力。在這個產業鏈當中,蘋果公司相對于其他企業擁有絕對的話語權,由于自身所處的分工地位,使得其生產具有壟斷性,在挑選零件供應商和組裝代工工廠時可以根據自身利益盡量壓榨對方?;谫Y本的逐利性,當核心企業擁有更多利益時,其他被壓榨的企業也會不斷地嘗試成為核心企業,譬如三星一方面既是產業鏈中的零件供應商,另一方面也在不斷地沖擊蘋果產品在電子產業中的領導地位。這樣在資本的邏輯下,產業鏈上下游一方面保持了相對穩定性,由核心企業來主導剩余價值的分配;另一方面,同屬于資產者的各企業家也在不斷地嘗試挑戰核心企業的地位,以便更好地掠奪剩余價值。

表1 Video iPod的利潤地理分布圖[14](單位:美元)
接下來我們考察資本和勞動之間的分配情況。圖1(見下頁)和圖2(見下頁)分別為2010年iPhone價值分配圖和iPad價值分配圖。其中關于富士康等公司的收入,由于其總部在中國臺灣地區,所以不包含在中國勞工的成本輸入部分,而包含在臺灣利潤部分。通過圖1和圖2我們可以看到,數量基數巨大的中國勞工,在iPhone和iPad的生產中所占價值比重僅分別為1.8%和 2%;即便是加上非中國勞工的份額,總共所占比例也不過分別為5.3%和7%罷了。除去20%~30%的原材料成本外,其余全部為資產者的利潤所得。從這里可以看出,不管是從中國勞工還是從全球勞工的角度來看,蘋果公司的生產產業鏈對工人的剝削都是很嚴重的。如此畸形的價值鏈分配方式,使得底層勞工無論如何努力工作,其所得收入的調整空間都是很有限的。以中國富士康工人為例,在全球價值鏈分配體系中,蘋果公司拿去了絕大部分利益,富士康本身能夠支配的份額就很有限了;同時富士康本身也想獲取盡量大的收益,在產業鏈上無法與蘋果公司相抗衡,只有通過最大限度地對工人進行剝削,盡量提高單位時間產出,降低勞動力成本,這直接決定了富士康工人高強度的工作量和有限的收入狀況。有限的收入、長時間的工作和站立、頂著生產壓力休息和吃飯等情況,對工人的精神和身體健康造成了損害,同時也威脅到了社會穩定。在SACOM(大學師生監察無良企業行動)的調查當中,一個工人如是寫道:“每天的生產目標是6400塊,我每天都疲憊不堪。回到宿舍后,我馬上就睡覺。蘋果的需求決定了我們的生活:一方面,我希望我能有一個更高的工資;另一方面,我不能在完全不休假的情況下每天都工作。”在鄭州富士康,每天大約有52500名工人生產100000部iPhone,許多工人因為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與正己烷等化學物質直接接觸而受到傷害;同樣的情形也在成都富士康上演——通風不良、環境嘈雜、保護設備不足,那里的工人甚至不知道他們正在使用的化學物品是對自己身體有害的。[15]在這樣的分工體系下,工人所遭遇的困境是雙重剝削的結果,要想改變現狀,也必須從這一雙重剝削下手。

圖1 iPhone價值分配圖[16]

圖2 iPad價值分布圖[16]
根據《2014中國民生發展報告》,中國2012年家庭凈財產基尼系數達到0.73,居于頂端的1%的家庭占有全國超過1/3的財產,而居于底端的25%的家庭僅占有全國1%的財產。世界銀行的報告也指出,對比美國5%的人口掌握了全國60%的財富來說,中國的財產集中度超過了美國,成為全球兩極分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在現實生活當中,盡管生產的過程被商品交換掩蓋,但生產者仍能感受到分配給自己的勞動成果和自己生產的勞動成果有較大的差距。深圳富士康工人在2012年的月工資為2200元左右,而一個iPhone5s的價位就在4000元左右;又譬如一線城市建筑工人在高強度工作環境下的日工資為400元左右,而一線城市如北京的住房每平方米達30000元也十分尋常?!氨樯砹_綺者,不是養蠶人”的故事在今天重新上演。同時,即便從資產者內部來說,由于分工造成其在生產過程中地位不同,相互壓榨也是常見的,并且在當前時代越演越烈。分工造成的階級之間的地位區別以及階級內部的地位區別,在結合當前的世界資本運行體系后,造成了國家與國家之間、社會內部階層與階層之間的收入分配兩極化的結果。尤其是自中國的經濟改革進入深水區以來,這種分工地位造成的資本權力對國家的可持續發展以及人民生活質量的改善都構成了巨大的潛在威脅。
我們承認,從根本上來說,只有消除行業分工的隔閡和腦體勞動的差距,才可能真正消滅分工帶來的特殊權力。然而就目前來說,解決該問題,要著眼于當代中國的客觀情況。要認識到盡管分工導致了資本權力產生,但是在當前并非能夠通過去掉分工來解決問題,因為就目前的生產發展水平來說,消除分工實際上意味著生產力的倒退。我們現在能做到的主要是減小分工帶來的特殊權力對于分配差距拉大的影響,這需要從兩點來入手。
第一,從資本和勞動之間的分配差距進行考察。在這里,由于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來說在分配方面占有主導地位,如果沒有外部因素的制衡,資本家將單方面主宰剩余價值的分配,從而造成馬克思所描述的工人階級僅能維持自身再生產甚至一定時期連自身再生產都無法維持的狀況。因此,我們要對資本的權力進行一定的約束,以保護勞動者的權益。可以從兩方面入手:一方面,從外部監督的角度創立和完善相關勞動雇傭法規,督促資本家遵紀守法,保障工人的工作環境和工資收入;另一方面,從提高工人自身談判力量的角度入手,發動工人組建屬于自己的民主工會,變單個斗爭為集體談判,使工人積極地維護自身權益。
第二,從資本和資本之間的分配情況進行考察。就前文對蘋果公司全球產業鏈的分析可以看出,由于分工造成的地位不同,產業鏈內各企業對價值分配的主導力量的大小也不同。就我國國內的情況來看,如果我國只著眼于階級之間勞資雙方的談判,而不改變自身在全球產業鏈中所處的地位,那么便只是“節流”,而無“開源”,效果有限。中國在世界產業鏈體系內屬于制造大國,然而這樣的地位所能得到的利潤在總額當中是非常小的一部分,絕大部分利潤流向技術研發企業和品牌營銷企業。因此,要想成為產業鏈中分配價值的主導企業,必須盡快實現產業升級,也就是從加工制造的地位向技術研發和品牌營銷這兩個地位靠攏。另外,除了在已有的產業鏈內部進行升級和競爭之外,還應鼓勵產業間的創業和投資,根據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自主建構新的產業鏈,在這個過程中建立自己的分工主導體系。
根據馬克思主義的分工理論,我們首先分析了分工會造成處于不同分工地位的群體在主導勞動成果分配能力方面的差異。結合世界產業鏈對當前的分配情況進行考察,發現分工所帶來的階級內部和階級之間的資本權力,使得剩余價值的分配在很大程度上被單方面主導,從而造成社會各階層和國家之間貧富差距拉大,影響了社會的穩定和國家的可持續發展。要解決這個問題,從根本上來說要消除分工帶來的資本權力;然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消除分工是不現實的,我們首先應該盡量遏制其不良影響。這方面的措施主要包括兩個層面:一是從階級之間的層面進行考察,通過外部法治保護工人的權益,通過內部的工人聯合提高其自身的談判力量;二是從資產階級內部的層面進行考察,盡快實現中國由加工制造的分工地位向技術研發和品牌營銷的分工地位進行產業升級,同時鼓勵創新,建立自主的產業鏈,實現階級內部對剩余價值分配的更強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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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蔡萬煥)
劉震,經濟學博士,清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清華大學全球產業研究院研究員;孔仕強,清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生。